我問他什麽事,他說,開路之前,需要寫一封‘開書’,陸家九子在這事上,吵的不可開交。


    一聽這話,我心裏清楚的很,所謂的開書,是河北這邊的稱呼,在我們那邊稱為‘訃白’(訃:fu)俗稱‘殃榜’、‘喪榜’,也就是敘述死者生卒年月的榜文。


    這種‘開書’一般寫於四開或者八開的白紙上,再在上麵注上‘忌四相’,而這忌四相就是與死者相衝的四個生肖屬相,將其貼在祠堂大門的左側,死者為女性則貼在右側。


    當然,那陸家九子絕不是為此爭吵,而是因為‘開書’的尾端,需要署上一個人的名字,按照傳統習俗來講,這個名字應該是死者的長子,再說直白點,就是喪事主家。


    而陸家九子之所以爭這東西,估計是怕‘開書’上的名字,讓中南海誤以為那人是主家,從而把老英雄身上那些光環傳給那人。


    有時候,不得不說一句,人心,當真難測。若不是老英雄身上有那些光環,我相信這‘開書’,絕對沒那麽多人來爭,搞不好會無人問津。


    “老英雄的喪事,不是有老太太坐鎮麽?她不管?”我疑惑地說了一句。


    羅大軍歎了一口長氣,說:“在我們河北這邊,有父不在,長子當家的說法,所以,在‘開書’這件事情上,陸老太太沒權利,也不好管。但,陸家第九子陸秋生,在陸家最有錢,他又不服長子,就這樣,兄弟之間各持一詞。”(注:這話都是由蔣爺翻譯)


    我點了點頭,這跟當初爭喪事主家如出一轍。可,‘開書’不同於爭喪事主家,在禮這一塊特別講究,該寫誰的名字,就寫誰的名字,絕不能胡來,一旦寫錯名字,會導致整場喪事白忙活了。


    我忽然想起陸家第七子陸耀東,那人好似對老英雄挺孝順,難道他也想在‘開書’寫上自己的名字?


    我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羅大軍笑了笑,說:“陸老板已經退出競爭,一心守在陸老太太身邊,對這件事不聞不問。”


    我一愣,陸耀東已經退出‘開書’的競爭?這倒是出乎意料,記得剛來曲陽的時候,就聽蔣爺說,陸耀東對老英雄挺孝順。


    但是,在競爭喪事主家,也是頗有興趣。沒想到,這次竟然會主動退出‘開書’之爭。


    於是,我就問他原因。


    羅大軍朝我瞥了一眼,掏出煙,給我派了一根,說:“聽說是跟陸老太太有關,具體是什麽原因,我也不清楚。”


    聽他這麽一說,我沒再繼續深問。畢竟,他隻是負責辦喪事,很多事情也不清楚,要想知道具體事情,隻有問老太太。


    隨後,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對於‘開書’由誰寫,我們不好參與,隻能靜等消息。


    聊著,聊著,羅大軍無意之間就提到老英雄的遺體。


    我立馬問他,“老英雄的遺體放在哪口棺材?”


    他搖了搖頭,說:“你跟蔣爺走後,陸老太太請來一個排的士兵將老英雄臨終的房子團團圍住,九口棺材輪流抬了進去,又抬了出來,老英雄的遺體放在哪,無從得知。”


    “你們沒打開棺材看?”我疑惑地問。


    他沒有說話,伸手指了指身旁的棺材。


    我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這棺材已經鉚入壽釘,壓根看不到裏麵的情況,我驚呼一聲,說:“提前鉚入壽釘?”


    他點了點頭,說:“那些玄學大師做了一場道事,說是可以提前鉚入壽釘。”


    聽著這話,我沒再說什麽,就問他,明天的喪事打算怎麽辦。


    他說,確定‘開書’之人後,九場喪事可能會同時進行,陸家九子各自接待前來參加喪事的親朋好友。


    一聽這話,我心裏有些火,老英雄一世英名,沒想到喪事卻是如此胡鬧。盤古開天辟地以來,從未聽說一人辦幾場喪事,那陸家九子為了所謂的優先權,當真是無計不施。


    令我鬱悶的是,中南海那邊為什麽沒有出麵製止這場鬧劇,反倒讓陸家九子在這瞎鬧。


    “小九,辦好喪事即可,別的事情不要亂想,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管的。”一直充當翻譯的蔣爺,拍了拍我肩膀,出聲道。


    我壓下心中的怒火,點了點頭,抬頭朝另外幾口棺材看去,那些棺材也是這樣,被釘得死死的,每口棺材的前頭站了一些人,在商量事情。


    在那些人當中,我看到水雲真人,他站在第二口棺材旁邊,跟一名瞎子在說什麽。


    我重點看了看第九口棺材,那口棺材麵前,圍著幾名年輕人,令我氣憤的是,那遊書鬆也正在其中。


    第338章九子棺(58)


    看到那遊書鬆,我就想起蘇夢珂,緊了緊拳頭,也不知道咋回事,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差點就衝了上去。


    好在蔣爺拉了我一下,說:“小九,你在太行山的事,我略有耳聞,切莫衝動,以免招來中南海的不喜。”


    我點了點頭,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劇烈的疼痛感,讓頭腦變得幾分冷靜,雙眼死死地盯著那遊書鬆,一字一句的開口道:“師兄,我要摻合到老英雄的喪事!”


    蔣爺一愣,問:“為什麽?”


    “我想用老英雄的喪事證明一些事情。”我麵無表情的說。


    “什麽事?”蔣爺問。


    “我要向那些人證明,喪事不是用來爭名奪利,更不是利用喪事謀害他人性命。”說這話的時候,我聲音特別大。


    “恐怕有些不妥,你資曆不夠,倘若讓你辦喪事,會招來閑話。而且,你沒有度碟,也沒進入玄學協會,於理不合。”蔣爺苦笑一聲,麵露為難之色。


    “假如以我的名義,請小九來辦喪事,不知行不行?”就在這時,我身後傳到一道蒼老的聲音。


    我扭頭看去,是陸老太太,她還是穿那套大紅色的旗袍,手裏拄著一根拐杖。


    一見她,我們幾個人先後朝她彎了彎腰,表示禮儀。她笑了笑,就朝蔣爺說,“小蔣,剛才聽到你們在商量辦喪事,不知道我這個意見怎樣?”


    “陸老太太,您先前不是讓小九挖墓穴?怎麽現在又改變主意?”蔣爺疑惑地問。


    “計劃趕不上變化,你看看這些棺材,像什麽樣子。那些玄學大師帶來的辦喪事之人,全是趨炎附勢之輩,為了攀上我陸家這顆大樹,完全置禮儀跟習俗不顧,一心隻想討好我那幾個不爭氣的兒子。”陸老太太伸手指了指那些棺材。


    “艾!”蔣爺歎出一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在外人眼裏,這場喪事無疑很熱鬧,隻是…唉!”


    “小九,你可願意接下這場喪事?”陸老太太看著我,問。


    我本來想辦這場喪事,可,現在卻不能答應下來,原因很簡單,羅大軍就在我身邊,若是這樣答應下來,有搶喪事的嫌疑。


    那羅大軍好似知道我的擔憂,走了過來,在我肩膀拍了拍,笑道:“小九,答應下來,我正好借這個機會,看看蔣爺讚不絕口的陳八仙,到底有何本事。”


    “那您?”我尷尬的問了一句。


    他沉默了一下,說:“我給你打下手,每個行業都需要一些年輕人,若是不給年輕人機會,待我們這班人死了,以後就沒人願意幹抬棺匠嘍。”


    一聽他這樣說,我沒再說什麽,就朝他彎了彎腰,說:“盡量不讓您失望。”


    他滿意的點了點頭,說:“小九啊!你應該不讓陸老太太失望才是。”


    我一愣,當即就反應過來,連忙朝陸老太太彎了彎腰,說:“不知您老有何打算?”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看向我,說:“以你之見,這場喪事應該怎麽辦?”


    我想了想,沉聲道:“‘開書’的署名寫上陸家長子的名字,一切喪事按照習俗辦理,該做的禮儀絕對要做到,不該有的禮儀,悉數剔除。”


    “哦?”陸老太太一愣,笑嗬嗬地看著我,說:“你不是老七的人麽?怎麽在‘開書’上寫老大的名字?”


    “在我眼裏,沒有誰是誰的人,隻有喪事。”我下意識說了這麽一句話。


    她先是一愣,緊接著連說了三聲好,“但,九子九喪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甚至上了幾次電視,想要改變是不可能,你就以老七的名義辦喪事。”


    說完,她朝蔣爺招了招手,說:“小蔣,這裏的事情交給小九,你隨我來,有些事情,我需要向你打聽一下。”


    隨後,陸老太太跟蔣爺還有那何建華三人離開,就剩下我、郭胖子、結巴以及羅大軍。


    按照河北的習俗來說,喪事的前夜,我們這些辦喪事的人要隨同死者的孝子孝孫在棺材前守護一夜,由於那陸家九子忙的很,壓根沒來棺材前瞧一眼。


    於是,我們四人找來一條幹淨的木凳,放在棺材的左側,坐了下來。


    剛坐下沒多久,郭胖子朝我豎了一根大拇指,說:“九哥,你牛,居然能替老英雄辦喪事,這要是讓老王知道,不知道會把你誇成什麽樣子。”


    我苦笑一聲,也沒理他,就一直坐在那裏,時不時燒一些黃紙,眼神有意無意的都會瞥向那遊書鬆。


    半夜三點的時候,不知道咋回事,原本已經停雪的天氣,忽然下起小雪。


    郭胖子說下雪有點冷,想去祠堂內取暖,被我拒絕了,既然接下這喪事,別說下雪,就是下冰雹也得守在棺材附近。


    對此,郭胖子嘀咕了好長。直到我瞪了他一眼後,那家夥才停下嘴上的牢騷。


    至於另外幾口棺材,剛下雪的時候,那些守棺材的人,便紛躲進祠堂,任由棺材擺在那,有兩口棺材下麵的長生燈都熄滅了,也沒人管,反倒是結巴走了過去,把長生燈點燃。


    這一夜,我們四人在雪地守了一晚上。期間,沒有任何人搭理我們,更別說送東西擋雪。


    第二天早上六點,我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朝那祠堂瞥了一眼,大門緊閉,偶爾會有一些幾縷青煙從裏麵飄出來,想必是那些人在祠堂內烤火。


    我搖了搖頭,心中有些無奈,就朝郭胖子他們說了一句,“是時候準備喪事了。”


    郭胖子哦了一聲,就問我怎麽做。我在棺材四周看了一眼,祠堂門口的場地不是很大,約摸一百個平方左右,九口棺材擺在那,占了很大一塊地方,棺材與棺材之間的距離大概三四米的樣子。


    看到這裏,我想了一會兒,說:“先把棺材附近的雪清掃!場地有限,大喪估計是做不了,隻能圍著棺材辦個小喪。”


    “辦小喪?老英雄是抗日英雄,小喪有點說不過去吧?”郭胖子愣了愣,說。


    第339章九子棺(59)


    我瞪了郭胖子一眼,沒好氣地說:“單獨一場小喪當然對不起老英雄的抗日英雄名頭,但是,九場小喪加起來,那場麵熱鬧非凡。”


    郭胖子聽我這麽一說,哦了一句,沒再說話,在附近找了兩個掃把,拉著結巴就去清理地麵的積雪。


    待他們走後,我看了看羅大軍,想問問他的意見,可想起他不會說普通話,就朝他打了打手勢,意思是,河北的喪事有沒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他尷尬的笑了笑,也沒說話,就伸手指了指棺材前頭,又指了指堂屋,搖了搖手,艱難的說了幾句話。


    好在我語文學的還算可以,能聽出個大概,他的意思是,棺材前頭沒有供桌。


    聽後,我點了點頭,就朝四周看了看,發現祠堂門口左側有一張空閑的八仙桌,那桌子有些陳舊,隻有三條腿。


    按照喪事習俗,棺材前頭必須擺放一張供桌,需要擺上一些貢品。我沒有任何猶豫,朝羅大軍打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讓他搭把手將八仙桌抬過來。


    他點了點頭,跟在我身後,將那八仙桌抬了過來,放在棺材前頭。


    由於隻有八仙桌隻有三條腿,有些不穩定,我在附近找了一些沒用的磚頭,堆出一條腿來,搖了搖,挺牢固。


    做好這一切,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快七點了,那祠堂大門依舊緊閉,我歎了一口氣,想必那些人怕冷,就在祠堂內準備喪事用品吧。


    對此,我也不好說什麽,便找來一些白、黃、黑三種紙,剪成一個條形的‘羅網’,三種顏色相互交叉,末端的位置呈尖角,(死者為女性,末端呈燕尾型),打算做一個引魂幡。


    河北的引魂幡不同於我們衡陽的引魂幡,這邊的引魂幡很講究,特別是條形的‘羅網’需要按照死者的年齡來剪,不能多一條,也不能少一條。


    據說,多一條,會讓死者在陽間多待一年,少一條,會讓主家的壽命減少一年。


    當然,這些都是傳說,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們做引魂幡,就必須按照這規矩來做。


    老英雄今年九十有八,我一共剪了98條‘羅網’,又找來一根二指粗的木棍,用黃紙在木棍的表麵燒了燒,再將那98條‘羅網’綁在木棍的頂端。


    弄好招魂幡後,我想起老王跟我說過,河北這邊的供桌有‘竹弓葦箭’之說。


    這‘竹弓葦箭’倒也沒有多大的含義在裏麵,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竹弓、葦箭。河北這邊相信供桌上擺放這兩樣東西,能辟邪。


    隨後,我又來找來一些竹子、蘆葦,先用小刀將竹子破開,削成一指寬的竹篾,再將其半彎,兩口用麻繩綁了起來,做成一把弓的形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抬棺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八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八仙並收藏抬棺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