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末到西漢初是中原騎兵發展的第一階段,在此期間中原騎兵照搬了遊牧族的“騎射”戰術,同時結合中原以步兵為主力的特點,由騎兵承擔偵察、警戒、破襲軟目標等輔助性任務,形成步兵為主、騎兵為輔的格局。但在西漢對匈奴的遠征中,漢軍步兵難以派上用場,隻能以騎兵為主力。為對抗騎射技術高超的匈奴騎兵,漢軍騎兵開始嚐試進行衝擊作戰,由此開始了騎兵戰術的重大轉型。


    常彧已注意到,漢代畫像石中有衝擊、騎射兩種職能的騎兵並存,他結合西方戰史研究了兩種騎兵的特點。[1]但對於漢代騎兵究竟何時及為何采取新型的衝擊戰術,目前尚未有深入研究,本章就這個問題進行論述。  第一節 漢軍與匈奴的戰術區別及社會背景


    從戰國到漢初的戰爭主體都是中原政權,作戰雙方的兵種、戰術手段、作戰思想、後勤保障和戰爭動員形式都基本相同。本書將這種戰爭統稱為“同態戰爭”,此時“同態戰爭”的基本特點是:


    (一)兵種戰術方麵:以步兵為主力、車騎兵為輔助;


    (二)後勤與動員方麵:在後方向編戶農民征收糧賦,轉運到前線維持戰爭;


    (三)作戰思想方麵:徹底消滅敵方兵力、統帥及政權,占有其土地和民眾。


    《六韜》全書反映的正是這種同態戰爭模式。西漢建立後,中原地區實現了統一與和平,這種“同態戰爭”趨於消失。但幾乎同時,北方草原的匈奴族崛起。秦王朝時蒙恬北征占領河南地(河套地區),導致當時的匈奴族單於頭曼“不勝秦,北徙”,後又乘秦末戰亂、邊防內斂之機南遷到河套內。其時正當劉邦項羽戰爭方酣,中原無暇北顧,頭曼之子冒頓殺父奪權,四出征伐,迅速控製了從遼東綿延到河西、西域的廣大地域,中原周邊的遊牧族、半遊牧族如東胡、林胡、樓煩、白羊、西戎等都融匯到匈奴人當中,個別民族如大月氏、烏孫則被迫遷徙遠遁。這是中國北方草原的第一個統一的遊牧族王朝,幾乎與劉邦漢王朝同步建立。


    中原與草原王朝的初次相識以戰爭為開端。漢朝的開創者們能參照的,還是戰國末期、秦王朝對遊牧族攘外開邊、分而治之的局麵;冒頓單於靠騎射吞並諸多遊牧族之後,也在想用同樣的方式占領漢地。


    雙方間首次大戰由韓王信叛漢投靠匈奴引發。首先,匈奴騎兵在晉陽城下與灌嬰、公孫賀率領的漢車騎部隊遭遇,在汾河穀地遭受了一係列挫敗,遂撤回代北草地(也可能是遊牧族傳統的佯敗和誘敵深入戰術)。劉邦率車騎兵快速追擊到平城,卻被匈奴騎兵主力圍困在白登山長達七天之久,但匈奴也未貿然進攻,雙方最終通過外交手段罷兵。此戰之中,匈奴騎兵極大的機動性和不可捉摸性,給漢軍帶來了全新的觀念衝擊:敵一旦撤退就難以捕捉;漢軍正在追擊搜尋之際,敵主力卻突然出現實施合圍。另外,代北嚴寒的冬天漢軍也難以適應,追擊過程中有二三成士兵被凍掉了手指、腳趾。[2]


    但對匈奴來說,漢軍也是一個全新的、棘手的敵人。以往史家多站在劉邦漢朝的角度,認為白登被圍、斷糧七天已經是不可忍受的挫敗,卻未能從匈奴人的角度設身處地考慮:在已經合圍漢軍的情況下,為何不能順勢將其全殲?答案可能在於漢軍習慣的密集步兵戰術:即使劉邦身邊的漢軍大多是車騎部隊,但麵臨匈奴合圍時,他們也會采用步兵紮營、構築壁壘的做法防範敵軍突擊,用陣地戰抵消敵騎兵的機動優勢。習慣於馬上射箭的匈奴騎兵無法強攻漢軍的壁壘,加之漢步兵主力正在趕來救援。擅長騎兵偵察的匈奴人肯定掌握了漢援軍的動向,所以冒頓單於最終決定放劉邦等與其主力匯合,實有其不得已的原因。對匈奴騎兵來說,以步兵為主力的漢軍是看得見、追得上、圍得住,但就是咬不動、吃不下。雙方都遇到了缺乏前例可循的“異態戰爭”,都在尋求解決之道。


    在戰術層麵,中原的軍事家對於匈奴“非正規”的騎兵遊擊戰術並不陌生,因為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改革已是學習遊牧族戰術。劉邦等漢初君臣麵臨的新問題,是冒頓單於剛剛建立了大一統的草原帝國,以往各遊牧族互相劫掠混戰的力量被整合起來,對中原形成強大的軍事威脅。要理解這一威脅,就不能隻看到來自草原的胡人騎兵,還要深入了解遊牧民族的經濟形態、生活方式。


    匈奴人兼營遊牧和狩獵以維持生計,“士力能彎弓,盡為甲騎”[3],每個壯年男子都是天生的騎射戰士,所以草原地區雖然地廣人稀,總人口比農業地區少得多,但冒頓的匈奴帝國仍有“控弦之士三十餘萬”[4]。在劉邦的白登之圍中,冒頓甚至集中了四十萬騎兵。但在這種“全民皆兵”盛況的另一麵是,匈奴人並不能一直維持這樣龐大的戰鬥力。莊稼生長規律造成了農業社會季節性的農忙、農閑生產周期。草原畜牧業也有自身的季節性周期:每年冬末到春季是馬、牛、羊等各種牲畜集中產仔的季節,此時牧戶都忙於為生產中的母畜接羔,還要將畜群從越冬地趕往春夏季牧場,讓剛剛經曆過嚴冬、變得瘦弱的牲畜吃到新草。這時多數牧民勞動力都要在牧場勞作,無法從軍形成戰鬥力。隻有到秋季之後,牲畜已經吃得肥壯,幼畜也基本長大,青壯年勞動力才能從牧場中脫身,集中起來聽從首領召喚。所以匈奴人舉兵的季節都在秋冬。《史記·匈奴列傳》載匈奴習俗:“歲正月,諸長小會單於庭,祠。五月,大會蘢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馬肥,大會蹛林,課校人畜。”[5]參加正月和五月集會的都是“諸長”即部族首領,但秋天的大會就是所有牧戶都參加的盛大節日了。《集解》引《漢書音義》曰:“匈奴秋社八月中皆會祭處。”從這時到翌年初春才是真正的“士力能彎弓,盡為甲騎”,草原帝國處在動員程度最高、對外威脅最強的階段。


    《史記·匈奴列傳》又雲:“其俗:寬則隨畜,因射獵禽獸為生業;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其天性也。”[6]這個習俗寬急的背後,也是草原畜群的季節周期律。在秋冬季節集中起來的牧民會進行集體狩獵,這時的野獸和家畜一樣正處在準備越冬階段,肥壯且毛皮厚實,最有價值。有時,這種狩獵會集中數萬騎士,圍攏數百萬獵物,規模之宏大不亞於一場白登之戰。冒頓統一草原之後,這種大規模狩獵隨時可以轉變成對漢地的劫掠。漢文帝時,晁錯向朝廷獻守邊備塞之計,他提到,遊牧族經常流動到漢朝邊境狩獵,一旦發現漢軍戍卒不多,就立刻把狩獵變成侵略:


    今使胡人數處轉牧,行獵於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7]


    漢初文帝、景帝時曾多次集結重兵防禦匈奴,但每次主力趕到時,匈奴人早已飽掠而去。經過戰國兼並戰爭、楚漢戰爭等等,中原王朝的戰爭機器已經習慣了對抗和自己兵種、戰術完全相同的敵人,對這種狩獵和劫掠隨時切換的生活—戰爭模式幾乎無暇應對。晁錯說:“臣聞漢興以來,胡虜數入邊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正反映了這種無奈局麵。但對於匈奴人活動的基本季節性,當時漢人也有所了解。比如此後不久晁錯的另一個上書就說,由於漢文帝剛拒絕了與匈奴和親的提議,這個秋天到冬天匈奴肯定會來進犯,應提前準備加以防範:


    陛下絕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壹大治,則終身創矣。欲立威者,始於折膠……(注引蘇林曰:“秋氣至,膠可折,弓弩可用,匈奴常以為候而出軍。”)[8]


    對於遊牧族在秋冬季發起戰爭的習慣,中原人越來越有深刻的認識。漢武帝時調任李廣為右北平太守防禦匈奴,詔書稱:“將軍其率師東轅……以臨右北平盛秋。”[9]就是防範匈奴人在秋季發動襲擊。到天漢二年(前99年),漢武帝派李廣利、李陵分路出擊匈奴,強弩都尉路博德負責接應李陵部。路博德不願執行這個任務,遂上書稱“方秋匈奴馬肥,未可與戰,臣願留陵至春”[10],待來春再行出擊。但漢武帝否決了這個意見,命李陵部九月出發。這恰恰是匈奴人已經集中兵力的季節。李陵等行軍一個月深入匈奴,果然被合圍而全軍覆沒。漢宣帝時,西部羌人與匈奴聯絡,準備起兵反漢,老將趙充國也向朝廷建言防備,不然“到秋馬肥,變必起矣”[11]。伴隨著對匈奴人戰術熟悉的過程,漢軍也在總結應對之道。  第二節 文帝到武帝:探索中原騎兵進攻戰略


    劉邦之後的漢文帝、景帝時期,漢朝北邊地區一直受到匈奴人的劫掠危害。此時漢廷迫於連年戰亂造成的經濟凋敝,執行“休養生息”政策,無力主動進攻。但漢廷一直在尋找防範匈奴威脅的策略。漢文帝時,晁錯針對匈奴的騎兵優勢建言說:


    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饑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眾易撓亂也……[12]


    晁錯認為單純比騎兵的馬上射箭技術,漢軍不如匈奴,但在平原地區(“易地”),可以用戰車來衝擊(“突”)敵騎兵。[13]稍後他又說“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製之”,即用戰車和弓弩步兵對付平原上的匈奴人。此外晁錯還提到當時剛剛投奔漢朝的數千名“降胡義渠”,他們“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即熟悉騎射之術,應當發給他們最好的鎧甲、弓矢和戰馬,讓他們與漢步兵、戰車配合作戰,“兩軍相為表裏,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眾,此萬全之術也”。這個上書獲得了漢文帝的稱讚和采納。


    《漢書·匈奴傳》讚(結束語)曰:


    是以文帝中年,赫然發憤,遂躬戎服,親禦鞍馬,從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馳射上林,講習戰陳……[14]


    這個描述已經包含了漢初軍人的取舍標準:使用降胡騎兵的事情出於華夏正統觀念而被隱去了,戰車也未被提及則是因為派不上用場,旋即已被淘汰。當時對匈奴的軍事行動僅限於被動防禦,一般將臨時性集結駐防稱為“軍”“屯”。文帝後元六年(前158年)冬,匈奴大舉犯邊,漢軍又一次大規模集結防備北邊和京師,著名的“周亞夫軍細柳”就發生在此時。但被動防禦效果甚微,匈奴兵始終不曾與漢軍戰車和弓弩步兵正麵交戰,“單於留塞內月餘乃去,漢逐出塞即還,不能有所殺”[15]。景帝以公主與單於和親,但匈奴入侵仍時有發生。到漢武帝元光元年(前134年),還在遣“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屯雲中,中尉程不識為車騎將軍屯雁門”[16],駐防時間從冬季到六月(當時漢朝尚以十月為歲首)。


    漢武帝劉徹自十六歲即位之初,就在醞釀徹底解決匈奴威脅。比起祖父漢文帝“親禦鞍馬”“馳射上林”的行為,武帝走得更遠,他甚至要直接學習匈奴人的戰術。這方麵曾起過重要作用的,是多年前從匈奴返回的騎將韓頹當之孫韓嫣(即韓王信的曾孫):


    嫣者,弓高侯孽孫也。今上為膠東王時,嫣與上學書相愛。及上為太子,愈益親嫣。嫣善騎射,善佞。上即位,欲事伐匈奴,而嫣先習胡兵,以故益尊貴,官至上大夫,賞賜擬於鄧通。時嫣常與上臥起……[17]


    除了熟悉匈奴戰術的韓嫣,青年武帝還調名將李廣為皇宮禁衛軍官(未央衛尉)。李廣此前已經擔任過多年邊郡太守,和匈奴作戰經驗豐富。李廣的三個兒子也都隨父入長安為郎,侍從在少年武帝身邊:“廣子三人,曰當戶、椒、敢,為郎。天子與韓嫣戲,嫣少不遜,當戶擊嫣,嫣走。於是天子以為勇。”[18]可見少年武帝與身邊的少年侍衛們相處頗為隨便。武帝從即位第三年開始,經常微服出遊,他甚至為此特別組建了一支騎兵衛隊“期門”軍,大概韓嫣、李當戶等人都參與其中:


    初,建元三年,微行始出,北至池陽,西至黃山,南獵長楊,東遊宜春,微行常用飲酎已。八九月中,與侍中常侍武騎及待詔隴西北地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自此始。[19]


    這種遊獵大概有對匈奴單於的模仿,特別是“八九月中”的時間,與匈奴人八月中“大會蹛林”的風俗頗相似。不久後,韓嫣就因得罪太後被處死,沒能參與後來波瀾壯闊的對匈奴戰爭。但這些少年人看似遊戲的行為,卻導致了漢軍戰略的重大轉向:拋棄緩慢的步兵和適應性過低的戰車,用單純騎兵對匈奴發起主動進攻。


    元光二年(前133年),漢武帝用馬邑城誘使單於入境劫掠,準備伏兵殲滅匈奴主力,但計劃中途泄露,未獲成功。[20]漢朝失去了一次絕佳機會。史載參與此次伏擊的漢軍共三十萬之多,並提及“太仆公孫賀為輕車將軍”,但未言其麾下的具體軍種和數量。公孫賀以太仆之職任輕車將軍,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劉邦時的太仆夏侯嬰統帥的戰車兵。但四年後的元光六年(前129年)春,匈奴劫掠上穀郡,漢軍遂發起白登之圍以來對匈奴的首次大規模攻勢。為了能追上匈奴騎兵,出擊漢軍全部是騎兵:


    春,穿漕渠通渭。匈奴入上穀,殺略吏民。遣車騎將軍衛青出上穀,騎將軍公孫敖出代,輕車將軍公孫賀出雲中,驍騎將軍李廣出雁門。青至龍城,獲首虜七百級。廣、敖失師而還。[21]


    據《史記·衛霍列傳》,出擊兵力為四將軍“軍各萬騎”。可見諸路漢軍全為騎兵。此時公孫賀的“輕車將軍”或衛青的“車騎將軍”都已經成了某種虛號,戰車(輕車)已經完全退出戰爭舞台。關於此次出擊的季節,《漢書·武帝紀》作“春”,《史記·匈奴傳》作“秋”。根據《漢書·武帝紀》所載,這次出擊是對匈奴春季入寇上穀的追擊和報複,應當也是在春天。另外,衛青所部直指龍城,可能欲趁匈奴各族長在五月間大會龍城時一網打盡。但匈奴主力避開了衛青,致使其戰果和損失都不大。李廣、公孫敖兩部則遇到匈奴主力,李廣全軍覆沒,公孫敖損失七千騎兵。此次漢軍失利形成的教訓,就是應盡量集中使用騎兵兵力。以後漢軍對匈奴的曆次出擊,主力部隊都不少於三萬騎。


    漢武帝朝對匈奴的大規模騎兵出擊約有十四次,基本都在春夏季發起進攻,每次攻勢持續的時間都不長,基本不超過三個月,王莽時人嚴尤說:“前世伐胡,不過百日,非不欲久,勢力不能”[22],即受限於能攜帶的糧秣數量。有時春季的出擊未發現匈奴主力,會在夏季發起第二次出擊。這種季節性打擊對匈奴牧民破壞性極大,因為春季很多母畜處在懷孕臨產階段,避難逃亡會使大量母畜墮胎,對匈奴人的影響無異於漢地莊稼的絕收:


    漢兵深入窮追二十餘年,匈奴孕重墮殰,罷極苦之。


    師古注曰:“孕重,懷任者也。墮,落也。殰,敗也,音讀。”[23]


    顏師古對“殰”的解釋未必正確,因為它可能是繁體“犢”(犢)的異寫,“孕重墮犢”即牲畜因逃難奔跑而大量墮胎。軍馬一般是閹割的公馬,所以主動出擊的漢軍無此困境。當然,剛度過嚴冬的馬匹比較瘦弱,不適宜長途奔跑,漢軍與匈奴都麵臨這個問題。但漢軍可以通過技術手段解決:農業社會的漢朝有便於儲存的糧食,可以在出征前對戰馬進行集中喂養恢複體能。元狩四年(前119年)春,漢軍準備遠征漠北的單於主力,就采用了“粟馬”的措施,《漢書·匈奴傳》顏師古注曰:“以粟秣馬也”,就是用未脫殼的小米喂馬。為了這次規模空前的遠征,漢軍共“發十萬騎,負私從馬凡十四萬匹”,成功捕獲單於主力並予以擊潰。[24]除了這些外圍保障措施,漢軍的勝利更來源於衛青、霍去病對騎兵戰術的創新。  第三節 衛青、霍去病的騎兵戰術革新:從騎射到衝擊


    如數十年前的晁錯所說,匈奴騎兵“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在顛簸奔馳的馬背上射箭是極高的技藝,需要經過多年經驗才能練就。現代匈牙利馬術師拉約什·考紹伊jos kassai)致力於恢複匈奴人的騎射技藝。他在練習無馬鐙騎馬的初期極為痛苦,甚至因顛簸造成連續多日尿血。[25]匈奴人“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到壯年成長為騎射之士。漢軍中隻有少數投降的胡人,和李廣這種世代生長在北方邊郡、熟悉畜牧生活的人,才能在騎射方麵與匈奴人比肩,但僅靠這些人是遠遠不夠的。漢武帝於元光六年(前129年),第一次派大規模騎兵部隊出擊匈奴,但以慘敗收場,四路共四萬漢軍損失近半,說明傳統騎兵戰術難以對抗匈奴。[26]


    在後來的出擊中,衛青迅速摸索出了新騎兵戰術原則:不與匈奴人較量遠距離騎射,而是把中原步兵慣用的正麵衝鋒戰術移植過來,用肉搏戰抵消掉匈奴人的騎射優勢。


    在稍早的中原戰爭中,已開始有騎兵衝擊作戰的嚐試。如項羽垓下戰敗後,率騎士突圍南逃,最後僅有二十八騎追隨項羽,漢軍五千騎兵緊追其後,將其合圍,項羽等仍成功衝開了漢騎兵的包圍。因為當時騎兵並不習慣正麵短兵交戰,但項羽此舉也是魚死網破的最後掙紮,並非當時慣例。最後他轉戰到吳江邊,決心進行短兵肉搏時,還是“令騎皆下馬步行,持短兵接戰”,終於自刎而死。[27]


    漢初另一次騎兵突擊的壯舉是在漢景帝七國之亂時,灌夫決心為戰死的父親報仇,與數十名家奴騎馬“被甲持戟……馳入吳軍,至吳將麾下,所殺傷數十人。不得前,複馳還,走入漢壁,皆亡其奴,獨與一騎歸。夫身中大創十餘”。灌夫事後稱“吾益知吳壁中曲折”,可見此次壯舉是在吳“壁”即軍營中,而非在兩軍正式列陣交戰之時。他和十餘名騎兵能夠衝進敵軍壁壘,大概是利用了吳軍守門士兵的疏忽,營壁中的吳兵猝不及防,陷入混亂,灌夫的十餘騎最後也隻有兩人返回。這種騎馬而用短兵(戟)衝擊敵軍的行為,在當時幾乎絕無僅有,所以灌夫“以此名聞天下”[28]。


    衛青指揮的對匈奴戰爭,就是要推廣這種原來比較少見的衝擊戰術。當然,匈奴人也未必願意與漢軍進行近戰肉搏,[29]所以對於漢軍指揮者來說,取勝關鍵正在於用奇襲切斷匈奴軍後路,縮小可供敵騎馳騁的戰場範圍,使其騎射優勢無法發揮,從而迫使敵進入近距離肉搏戰,這要靠漢軍將領對戰機的把握。從衛青、霍去病指揮的對匈奴戰役看,他們成功抓住了運用衝擊戰術的時機。


    戰例一:在元朔五年(前124年)春,漢軍對匈奴的第四次出擊中,衛青帶領的三萬騎兵成功繞過匈奴人的前哨,乘夜間合圍了匈奴右賢王所部,從而將匈奴人擅長的追逐騎射變成了短兵肉搏。右賢王帶數百騎突圍逃走,其餘“右賢裨王十餘人,眾男女萬五千餘人,畜數千百萬”都被漢軍俘獲。[30]這是漢軍以騎兵衝擊戰術對匈奴主力的首次勝利,衛青也因此被授予“大將軍”之號。


    戰例二:元狩二年(前121年),霍去病指揮了對匈奴的第七次遠征。此行漢軍騎兵萬人出隴西向西北,直指匈奴西道。史書未記載此戰具體過程,但抄錄了漢武帝嘉獎霍去病將士的詔書:“轉戰六日,過焉支山千有餘裏,合短兵,殺折蘭王,斬盧胡王,誅全甲,執渾邪王子及相國、都尉,首虜八千餘級”[31],這裏“合短兵”明確指出霍去病采取的戰術,是和匈奴短兵相接的白刃肉搏戰,連用“殺”“斬”“誅”三個動詞,也在宣揚漢軍用的是短兵而非弓箭。在漢廷和漢軍將士看來,這種短兵肉搏戰顯然比騎射更富於勇武精神。至此,中原騎兵已經超越了戰國以來慣用的騎射戰術,同時也具有了獨立作戰的戰略職能。


    戰例三:漢軍對匈奴最大的一次遠征,在元狩四年(前119年),衛青、霍去病各率五萬騎兵出擊,搜尋遠在漠北的單於主力。匈奴人偵悉了漢軍動向,單於決定乘其遠來疲憊予以全殲。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錯誤的決策:兩軍相遇後,衛青“縱五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縱可萬騎”,雙方騎兵展開決戰。當時已近黃昏,“會日且入,大風起,沙礫擊麵,兩軍不相見,漢益縱左右翼繞單於”,兩軍在暗夜和風沙中展開混戰,“時已昏,漢匈奴相紛挐,殺傷大當”。《史記正義》引《三蒼解詁》雲:“紛挐,相牽也。”即雙方軍隊膠著混戰,廝殺肉搏從馬背打到了地麵上。暗夜和近距離肉搏使匈奴人的騎射技藝無從發揮。第二天清晨漢軍統計戰果時,“捕斬首虜萬餘級”,單於則乘夜脫逃。[32]同時,霍去病所部與匈奴左賢王部遭遇,斬首更多達七萬餘級,但具體作戰過程不詳。匈奴此後幾乎無力再侵犯漢朝邊境,而漢軍已完全掌握戰爭主動權,繼續對匈奴進行遠襲打擊。


    戰例四:征和三年(前90年),漢軍三路出擊匈奴,其中禦史大夫商丘成率三萬餘漢軍,在班師途中被三萬匈奴騎兵追上,雙方激戰九日,漢軍仍舊采用騎兵正麵衝擊“陷陣”的戰術,殺傷大量匈奴兵,終於將其擊退。[33]


    由於《史記》等文獻對當時戰爭少有正麵描寫,許多戰術細節的複原隻能求諸考古材料和後世文獻。戰術轉型首先帶來了騎兵武器的變化:長戟取代弓箭成為漢軍騎兵的作戰兵器。長戟是秦漢步兵的普遍裝備,所以這種技術移植比較便捷。在沒有馬鐙的情況下,用長戟衝刺敵人可能將自己也頂下馬背,但這對敵人造成的損失畢竟更大。關於中原騎兵與遊牧騎兵作戰的具體細節,在東漢畫像石中能找到一些參考。比如山東孫家村、孝堂山畫像石表現的,正是用戟和弓箭的騎士互相作戰的場景。在孫家村畫像石中,一名持戟的騎士正在刺死一名持弓箭騎士。研究者認為,持弓箭者的尖頂帽代表了草原遊牧族的典型裝束,而持戟者的鎧甲則是中原騎兵造型。[34](見圖1)值得注意的是,山東的漢代畫像石中,這種持戟騎士正在刺死尖頂帽弓箭騎士的場景多次出現,其構圖風格也基本相似,說明時人十分重視這種戰術的威力。[35]


    圖1 孫家村漢代畫像石([日]林巳奈夫:《漢代の文物》,京都: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1976年,圖版10-22)


    孝堂山畫像石表現的戰爭場麵更大。以所用兵器和戰鬥形勢來看:左方的騎士中持弓箭者四人,持戟者至少五人;右邊的騎士可辨認者三人皆持弓箭,另有至少三人已戰死或正在被殺(被左方一位持長戟騎士刺死),且右邊騎士身後還有大量徒步持弓箭者。另外,右方步、騎兵都戴尖頂帽,一位身份較高的人物旁邊還有“胡王”二字榜題。故左邊騎士應為中原軍隊,右邊則為匈奴等北方民族。[36]這和孫家村等畫像石一樣,都代表了中原騎兵用長戟和衝擊戰術擊敗草原騎兵的戰鬥場麵。另外,這些漢畫像石中的騎兵都是沒有馬鐙的。[37]


    耐人尋味的是,衛、霍二人針對匈奴人優勢開創這種全新戰術,和他們並不熟悉馬背遊牧生活、也未曾熟練掌握騎射技藝有直接關係。在參與對匈奴戰爭之前,衛青、霍去病都沒有太多軍事素養和戰爭實踐,他們很大程度上是作為外戚受武帝重用。衛青年少時曾為主人平陽侯夫婦充當“騎奴”,這是他僅有的作為騎兵的訓練;武帝還曾讓霍去病學習“孫吳兵法”,但霍去病回答:“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古兵法。”[38]缺少“傳統”的包袱拖累,恰恰是他們創新的優勢所在。  第四節 再論李廣與李陵


    與衛、霍二人的成功形成鮮明對照的,則是一代名將李廣的失意。


    李廣出身軍人世家,其先祖李信在秦滅六國時為將,曾俘獲燕太子丹。李廣家傳射箭技藝。《漢書·藝文誌》甚至著錄有《李將軍射法》三篇。射箭技藝幾乎是李廣平生唯一的愛好:


    廣為人長,猿臂,其善射亦天性也。雖其子孫他人學者,莫能及廣。廣訥口少言,與人居則畫地為軍陳,射闊狹以飲。專以射為戲,竟死。[39]


    此外,《史記》還記載了李廣在戰爭中諸多幾近神勇的騎射表現,比如帶百騎深入匈奴,連射(死傷)三名“射雕者”,然後麵對數千名增援的匈奴騎兵,李廣“與十餘騎奔射殺胡白馬將”[40],帶領部屬安然返回軍營。甚至在他受傷被俘之後,還能尋機奪取匈奴戰馬、射殺追兵而歸。


    李廣平生對匈奴作戰多次,未立大功反而數次覆軍敗績,其實原因正在於此:他太重視發揮自己騎射的特長,而沒有想到,多數漢軍將士並沒有他或者匈奴騎士們這種騎射天性,他們更需要一位能夠帶領他們找到敵人弱點的統帥。在李廣帶領百騎遠出追擊“射雕者”的那一次,他丟下了自己的大軍獨行在外一天一夜,“平旦,李廣乃歸其大軍。大軍不知廣所之,故弗從”。可以想象,統帥走失的一整天裏這支軍隊處境是多麽危險。元光六年(前129年)出擊匈奴,李廣部一萬騎兵全軍覆沒,他本身受傷被俘後逃脫。這次慘敗很可能也是由他個人英雄色彩的率先出擊和被俘而引發。


    李廣並非不知道衝擊戰術對匈奴作戰的效果。元狩二年(前121年),他帶四千騎兵深入匈奴,被左賢王的四萬騎兵包圍:“廣軍士皆恐,廣乃使其子敢往馳之,敢獨與數十騎馳直貫敵騎,出其左右而還,告廣曰:‘胡虜易與耳!’軍士乃安。”[41]但李廣隻將其作為一種鼓舞士氣的舉措,仍舊堅持與匈奴人對射的戰術,直到全軍幾乎損失殆盡,殺敵數量也基本持平,所幸博望侯張騫率主力趕到,李廣才避免了再次被俘的命運。


    李廣統帥軍隊依靠的是他自己的個人魅力,而非嚴整的軍令紀律:


    廣行無部伍行陣,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擊刁鬥以自衛,莫府省約文書籍事,然亦遠斥候,未嚐遇害。……李廣軍極簡易,然虜卒犯之,無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樂,鹹樂為之死。[42]


    這種輕鬆隨意的組織風格,很容易讓人聯想起“見敵則逐利,如鳥之集;其困敗,則瓦解雲散”的匈奴人。作為和匈奴相鄰的隴西邊地居民,李廣確實和他們有很多神似之處:騎射馳逐,行留無羈。[43]當衛青、霍去病已經做出表率、幾乎所有漢軍騎兵都接受了步兵堅忍、血腥的衝鋒肉搏戰術時,李廣仍舊迷戀著他已經藝術化的騎射本領,不甘忍受軍事紀律和組織的約束,最終以失利自殺結束了其充滿爭議的一生。司馬遷的《史記》對李廣極為推崇,而對衛青、霍去病的戰績記載並不詳細,且對二人頗多微詞,這因為李廣家族和衛、霍家族有仇,而司馬遷與李廣家族有些淵源。[44]所以司馬遷對李廣的同情和推崇,幾乎遮蔽了衛、霍騎兵戰術創新的功勞,以至中國軍事史上的這次革命性轉型幾乎少有人注意,本書借助零星史料和考古材料,也僅能做出部分複原。


    在漢匈戰爭中,一次純粹騎兵與步兵之間的戰役也值得討論,因為它證明了匈奴人的優勢騎兵仍難以對付漢軍的正規步兵。這就是李廣的孫子李陵出居延塞之戰。


    天漢二年(前99年)秋,李陵率五千步卒出居延塞,行軍一個月至匈奴腹地,與單於主力數萬人發生激戰,李陵軍且戰且退,至距漢塞百餘裏處兵敗,幾乎全軍覆沒。這次戰役是漢匈戰爭中一個很反常的個案:(一)出擊時間是最有利於匈奴人作戰的秋季,而非漢軍習慣的春夏季節;(二)僅有五千步兵而無騎兵。由於史書記載簡略,漢軍進行這次戰役的動機,今天已無法全麵知曉了。但這次戰役反映了一個非常明顯的特點,就是匈奴騎兵並不善於和漢軍步兵正麵交鋒:李陵五千步兵弓箭手,攜帶五十萬支箭(人均配備一百支),深入匈奴之後遭到單於主力圍攻,漢軍以輜重大車為掩護,“前行持戟盾,後行持弓弩”,逐步後撤。單於始則輕敵,決心將其一舉殲滅,先後調集十多萬騎兵進行圍攻,但一直難以成功。李陵軍苦戰多日之後,終因箭盡糧絕而潰敗,但取得了殺敵萬餘名的戰績。[45]當時匈奴騎兵隻射箭而不會衝鋒肉搏,李陵軍隊又具有極強的紀律性,才形成鏖戰多日的局麵。到魏晉南北朝時期,騎兵已普遍采用衝擊戰術,對步兵占據了絕對優勢地位,就再不可能有這種情況了。


    拉鐵摩爾從權力結構來觀察北方遊牧族和中原的差異,他認為鬆散的政權組織導致遊牧族無法管理農業地區,所以對入主中原缺乏興趣:“從理論上來說,匈奴能夠征服中原,並加以統治,但是遊牧民族並不具備完成這一任務的行政結構,也不想讓他們有限的軍隊派去進行一係列陣地戰,他們更寧願劫掠中原。”[46]但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說,在漢代,匈奴人的弓箭騎兵尚不足以與中原的主力軍隊進行決戰(尤其是在漢地),更不可能全麵占領中原。  <hr/>


    [1] 常彧:《漢畫像石中“胡漢交戰圖”與兩漢的突騎—兩漢騎兵變革與中國古代騎兵分類》,《國學研究》(第二十八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


    [2] 《史記·匈奴列傳》,第2894頁。


    [3] 《史記·匈奴列傳》,第2879頁。


    [4] 《史記·匈奴列傳》,第2890頁。


    [5] 《史記·匈奴列傳》,第2892頁。


    [6] 《史記·匈奴列傳》,第2879頁。


    [7] 《漢書》卷四十九《晁錯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2289頁。


    [8] 《漢書·晁錯傳》,第2289頁。


    [9] 《漢書》卷五十四《李廣傳》,第2444頁。


    [10] 《漢書》卷五十四《李廣傳附李陵》,第2451頁。


    [11] 《漢書》卷六十九《趙充國傳》,第2973頁。


    [12] 《漢書·晁錯傳》,第2281頁。


    [13] 此處顏師古注曰:“突騎,言其驍銳可用衝突敵人也。”即認為“突騎”是名詞。這是用東漢以後的概念解釋西漢初年的情況,不正確。


    [14] 《漢書》卷九十四下《匈奴傳下》,第3831頁。


    [15] 《史記·匈奴列傳》,第2901頁。


    [16] 《漢書》卷六《武帝紀》,第160頁。


    [17] 《史記·佞幸列傳》,第3194頁。這裏有一處疑點,就是弓高侯韓頹當從匈奴歸漢在漢文帝時,比武帝即位至少早了十餘年。韓嫣與武帝年紀相仿,即使在祖父歸漢時已經出生,也很年幼,不可能太熟悉胡人戰術。“孽孫”身份可能與此有關,即韓嫣之父是頹當娶匈奴女子所生,當初未能隨頹當一起歸漢,因而韓嫣曾在匈奴中生活過較長時間。


    [18] 《史記》卷一百九《李將軍列傳》,第2876頁。


    [19] 《漢書》卷六十五《東方朔傳》,2847頁。


    [20] 這個策略似乎是戰國末期趙國名將李牧之計的翻版。據說李牧曾故意“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吸引匈奴前來劫掠,一麵偷偷埋伏下重兵,取得“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的戰果。但這個故事似乎經過了漢代人的改造加工。因為戰國末期北方遊牧族尚未形成統一政權,集結不起這麽多兵力,當時的匈奴部也尚未崛起。見《史記》卷八十一《廉頗藺相如列傳附李牧》,第2450頁。


    [21] 《漢書·武帝紀》,第165頁。此事《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載為元光五年,見第2923頁。但《漢書》的《武帝紀》、《衛青霍去病傳》(見第2472頁)皆為元光六年。


    [22] 《漢書·匈奴傳》,第3825頁。


    [23] 《漢書·匈奴傳》,第3781頁。


    [24] 《漢書·匈奴傳》,第3769頁。


    [25] 見[英]約翰·曼:《上帝之鞭阿提拉》,謝煥譯,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8年,第68頁。


    [26] 即前文元光六年(前129年)之戰,公孫賀、李廣部慘敗,衛青部沒有損失,同時取得“首虜七百級”的戰功。但這七百首級和俘虜未必都是匈奴戰士,其中很多應是碰巧遭遇到的匈奴牧民。


    [27] 《史記·項羽本紀》,第334—336頁。


    [28] 以上見《史記》卷一百七《魏其武安侯列傳》,第2846頁。


    [29] 古德裏奇(c. s. goodrich)在討論孫家村漢畫像石時,也懷疑匈奴人是否配合漢軍的這種戰術,但他未能注意《史記》等文獻中的相關戰例記載。見chauncey s. goodrich,“the saddles of the bronze horses of lei-t’ai”, <i>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i>, vol. 106, no. 1, sinological studies dedicated to edward h. schafer (jan.– mar., 1986), p. 47。


    [30] 《史記》卷一百十一《衛將軍驃騎列傳》,第2925頁。


    [31] 《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第2929—2930頁。


    [32] 《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第2935頁。


    [33] 《漢書·武帝紀》雲商丘成所部為二萬人(第209頁),《漢書·匈奴傳》則為三萬(第3778頁)。未知孰是。


    [34] goodrich,“the saddles of the bronze horses of lei-t’ai”, p. 47.


    [35] 參見俞偉超主編:《中國畫像石全集》(第2卷),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2000年,圖版102、140、219,都是這種騎士以戟殺敵的“胡漢交戰圖”題材。


    [36] 林巳奈夫沒認定孝堂山畫像石中漢軍騎兵使用的是戟,他描述為“長槍上有一個向一側伸出的枝杈”,認為漢軍以此來鉤住匈奴騎兵。見[日]林巳奈夫:《刻在石頭上的世界:畫像石述說的古代中國的生活和思想》,唐利國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第90—91頁。孝堂山畫像石清晰拓片,見俞偉超主編:《中國畫像石全集》(第1卷),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2000年,圖版43。


    [37] 探討西漢騎兵,還有很重要的考古材料是鹹陽楊家灣漢墓出土的兵馬俑。隻是該墓的具體年代難以確定,且騎兵的兵器已大都無存,所以難以做出定論。楊家灣軍陣騎兵俑有大小兩種類型,都無馬鐙;小型俑的騎士多背箭囊,可能使用弓箭作戰;大型俑則不見兵器存留,有研究者推測是用矛戟等近戰兵器,且大型俑占了583件騎兵俑中的大部分。參見陝西省文管會、博物館,鹹陽市博物館楊家灣漢墓發掘小組:《鹹陽楊家灣漢墓發掘簡報》,《文物》1977年第10期;白建鋼:《西漢步、騎兵兵種初探》,《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6年第1期。本書認為,如果大型騎兵俑確實是使用近戰兵器,則這座墓應屬於騎兵衝擊戰術盛行(即武帝中後期)以後。


    [38] 《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第2939頁。


    [39] 《史記·李將軍列傳》,第2872頁。


    [40] 《史記·李將軍列傳》,第2869頁。


    [41] 《史記·李將軍列傳》,第2873頁。


    [42] 《史記·李將軍列傳》,第2869—2870頁。


    [43] 狄宇宙也注意到了李廣這種與匈奴人類似的生活、戰爭模式,但他認為是李廣從敵人匈奴那裏學來的,本書則認為是李廣作為隴西邊地居民(草原與農耕過渡地帶)的固有特征。拉鐵摩爾曾指出:漢—匈邊疆地帶(或者說農耕—草原過渡地帶)的人群兼具兩方的特征,並往往在雙方之間的衝突和交流中起到重要作用。見[美]狄宇宙:《古代中國與其強鄰:東亞曆史上遊牧力量的興起》,第320、325頁;[美]拉鐵摩爾:《中國的亞洲內陸邊疆》,第280—378頁。


    [44] 參見姚大力:《談古論今第一人:司馬遷和他的〈史記〉》,《讀史的智慧》,上海:複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21頁。


    [45] 《漢書·李廣傳附李陵》,第2451—2456頁。


    [46] [美]拉鐵摩爾:《中國的亞洲內陸邊疆》,第8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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