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兩名警察,可能還不止兩個。


    “老天!”我說著,退回房間。


    “貝克?”


    “我不能入獄,”我又說,“今天不行。”


    “別衝我來好嗎?貝克。你待在原地別動,別說話,什麽都別做。就坐在辦公室等我,我上路了。”


    海斯特·科林斯戴掛斷了電話。


    瑞貝卡死了。警察認為是我幹的,真是荒謬至極,但其中一定有原因。昨天是我八年來第一次去找瑞貝卡,而她竟然就在當天晚上喪命。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再次打開門,探頭偷看。兩個警察並沒往我這裏看。我溜出門,踏上了走廊。後麵有個緊急逃生門,我可以從那裏逃走,再趕去華盛頓廣場公園。


    真的要這麽做嗎?我真的要逃避警察的追捕嗎?


    我不知道。但當我走到門邊,鼓起勇氣往後看時,有個警察發現了我,手指著我飛奔過來。


    我隻能推開門全力衝刺。


    不可思議,我竟然在逃避警察。


    逃生門直接通往醫院後麵的陰暗街道,這條街我一點都不熟悉。這聽著很奇怪吧,但這一帶不是我的地盤。我每天上班下班,成天都待在封閉空間裏,就像陰沉的貓頭鷹,不見天日,人也病懨懨的。才不過離開醫院一條街,我就像走入了陌生世界一樣。


    來不及多想,我轉向右邊,聽見身後逃生門被甩開的聲響。


    “站住!警察!”


    對方大吼,我充耳不聞。他們會開槍嗎?不太可能。我沒有武器,開槍會發出很大的聲音,我正在逃避追捕……警察開槍也並非完全不可能,起碼在這一帶並非不可能,但幾率不大。


    這條街上行人不多,與我擦肩而過的路人都東張西望,滿臉好奇。我繼續跑,周圍一片模糊。我跑過牽著麵目凶惡的洛威拿犬的長相也一樣凶惡的男子;坐在街角抱怨個沒完沒了的老人;手裏提著滿滿的購物袋的女人;還有一個比一個新潮,這個時間本該待在學校裏而不是在外壓馬路的小孩。


    而我,正在全力逃避警察的追捕。


    我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我的腿開始痛起來,但伊麗莎白看著鏡頭的畫麵不斷地激勵著我繼續往前跑。


    我的呼吸太快了。


    大家都曾聽說過腎上腺素如何大顯神通,關鍵時刻助人一臂之力,但是這其實有利有弊。那感覺強烈到無法駕馭時,甚至會令人的知覺癱瘓。如果不能很好地加以控製,這股力量可能會把人壓垮。


    我轉進了旁邊的小巷子,電影電視裏也都是這麽演的。隻是,這是一條沒有出口的死胡同,在巷子盡頭堆滿了垃圾,散發著臭不可聞的氣味。惡臭讓我像馬匹一樣立足,然後抖直身體。有段時間,大概是拉瓜迪亞還是紐約州州長的時候,垃圾箱一律都是綠色的,現在全都已經鏽跡斑斑,很多垃圾箱的金屬表皮甚至已經被侵蝕到脫落。於是老鼠大舉入侵,宛如水管裏的爛泥一樣傾瀉湧出。


    我四下張望尋找出口,門或其他什麽都好,但沒有找到。原本打算破窗而入,但是低一點的窗戶都已經裝了鐵欄。


    唯一的出口就是我剛剛跑進來的地方,但折回去的話隻會讓警察抓個正著。


    我進退兩難。


    我左看右看,然後上看……


    我看到了逃生梯。


    上方有很多道逃生梯。於是我繼續開采自己體內的腎上腺能源,使盡全力往上跳,雙手高高舉起,但卻一屁股坐到地上。我再試一次,還是連邊都沒沾上。梯子實在太高了。


    如何是好?


    也許我可以把垃圾箱拖過來,站在上麵跳跳看。但垃圾箱頂部已經整個的爛得不成形了,就算站在垃圾堆裏往上跳,也還是夠不到。


    我深吸一口氣,苦苦思考。頓時,撲鼻惡臭鑽進鼻子,在鼻孔深處駐紮下來。我折回了巷口。


    無線電信號的聲音,似乎是警察對講機的聲音。


    我貼在牆邊仔細傾聽。


    躲起來,我得以最快的速度躲起來。


    無線電信號的聲音越來越強。我聽得很清楚。警察越來越近,我暴露行蹤了。我緊緊地貼著牆,仿佛這樣我就可以讓他們以為我隻是貼在牆上的壁畫,由此逃過一劫,順利地避開警察的搜捕。


    呼嘯的警笛聲劃破寧靜。


    這是追捕我的警笛。


    腳步聲。警察已經很近了。隻有一個地方可以躲避一下。


    我飛快地選了一個最不臭的垃圾箱,閉上雙眼,跳了進去。


    酸掉的牛奶,徹底酸掉的牛奶原來是這樣的味道。那是第一股撲麵而來的臭味,後麵還有各種腐臭的味道接踵而至。各種異味摻雜在一起,甚至比嘔吐物的味道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我就在這堆垃圾裏麵。我感覺到某種潮濕腐爛的東西粘在我身上。我隻覺得反胃惡心,腸胃翻滾。


    我聽見巷口有人在跑,急忙放低身體。


    一隻老鼠爬過我的大腿。


    我差點尖叫出聲,但下意識地忍住了。天啊,這不是真的吧。我屏住呼吸,這一次撐了不少時間。我設法用嘴巴呼吸,結果又開始幹嘔。我用襯衫遮住鼻子,但沒什麽作用。


    無線電的聲音消失了,腳步聲也沒有了。我騙過他們了嗎?我真幸運。可是才慶幸片刻,更多的警笛聲呼嘯而至,與其他的警笛交織,構成一曲最生動的藍色狂想曲。警察打算將我重重包圍,然後開展地毯式搜索。我想,很快就有人過來搜索這條巷子,那麽……


    我抓住垃圾箱的一角,跳了出來。鐵鏽刮傷了我的手,我隨即把手伸到嘴巴裏,流血了。作為醫生的我馬上擔心自己會患上破傷風。但其他部分的我則覺得,破傷風和其他危險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我側耳傾聽。


    沒有腳步聲,沒有無線電通信的刺耳聲音,警笛仍然在叫,會是什麽呢?更多警察正在趕來支援。在正義之城,謀殺犯逍遙法外,正義的捍衛者們大舉出動,封鎖現場,布下天羅地網。


    我跑了多遠了?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必須繼續前進,離醫院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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