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家族中,巴氏一族最有深謀,所以,隨同無支祁作戰的巴氏部首還獻了一策。


    開戰之初,我軍分為四部。一部埋伏在船艙之中,兩部隱藏在岸邊左右,剩下一部佯攻,然後詐敗,將雨師妾的部隊引至岸邊。這時,埋伏在船上的士卒,可以實施攻擊。由於有船體的掩護,不僅能阻擋雨師妾箭陣的攻勢,還能將雨師妾的軍隊置於我軍箭陣攻擊範圍。同時,埋伏在兩岸的士卒可以趁此從兩邊合圍,雨師妾的主力必敗無疑。


    眾人都覺得此計甚好,隻有一個人表示反對。


    女樸站起來,表示反對。第一,雨師妾的戰略是以防禦為主,不會主動進攻,所以,一旦發現我軍敗陣,肯定會收兵觀望,不會再主動進攻。第二,河岸之上皆是平地,我軍伏兵藏在何處,敵人才不會發覺?


    眾人聽罷,皆有憤懣之狀。原因卻很奇特,因為女樸講得句句在理,他們辯無可辯。


    兩下頓時爭執起來,無支祁坐在其間充耳不聞的樣子。部屬看這樣子,知道是沒法打動無支祁了,說不定女樸的話都是無支祁指使的。於是,他們改變主意,請求無支祁一定臨陣,免得士卒以為無支祁怯陣,敗了軍心。


    無支祁聽了之後,想了一下,說:“這倒是個問題。隻好這樣了,誰要覺得我不臨陣就是怯陣的,可以與我一搏。我若死於他的刃下,無支家族的帝位及其一切,包括她,”他指了指站在自己身邊的女刺女樸,“都是他的。”


    這樣一說,眾人都不敢再開口了。他們寧願在戰場上拚死,也不願與無支祁比式刃術,結局還不如被人在戰場上砍死。與無支祁比刃的結果,往往變成了屠宰場上的剝皮剔骨。


    結果,第二天一戰,玄溟部大勝而歸。一路追殺數十裏才告收兵。他們最害怕的箭陣,輕而易舉地就一衝而過。能從天而降的羽民精衛,似乎失去了方向感,一落就落到了自己的陣中,還沒等到他們收起羽毛,就已經被四麵的長矛刺出一排窟窿。


    玄溟部大小數戰,以前都是敗得不明所以,唯有這一仗,稱得上是勝得不明所以。


    軍隊回到營地,無支祁帶著幾個女刺,站在營門口迎接。部眾一見無支祁的身影,紛紛跪拜,大喊:“帝神明,帝英武。”隻有一個人例外,就是押陣的女樸。她不僅沒下馬,反而馬鞭一抽,從無支祁的身邊衝了過去。


    因為有前車之鑒,這次聚事眾人也沒有多說,因為已經勝券在握。唯一提出要求的是幾個屬國的部首,就是犬封國、窮奇國、塌非國、林氏國、列陽國各部的部首。上一場戰事,贏得如此輕鬆,他們開始有想法了。


    戰爭剛開始的時候,這幾部都擔心會被先推到前麵,成為肉盾,所以,不願主動求戰。好在無支祁拉著他們隻是來裝裝門麵,並不期待他們有什麽作為。


    現在,這幾個部首心想,看樣子不論怎麽打都是勝,不如去搶個前陣。勝利之後,若論功勞,說不定自己就是頭功,那時候,他們就可以向無支祁提出請求,就是免了從他們部落招收女刺的命令。


    無支祁身邊的侍衛都是女人,稱為女刺。這些女人都是各個部屬每年進獻的,無支祁的要求很嚴,必須是貴族之女。屬國的貴族們實在不甘心自己的女兒成為無支祁的玩物,但是一直沒有膽子反對。如果戰事獲勝,無支祁看在他們出了大力的麵子上,或許就會答應了。


    無支祁好像看出了他們的意圖,還沒等他們開口,就宣布了進攻的陣勢。


    屬國之兵為中軍,進攻對方的中央部隊;無支祁自己的三個族姓軍隊待命兩翼,等待時機;無支祁本人帶著後備部隊,隨時支援。


    部隊明日整隊,後天開往都穆之野。


    都穆之野是雨師妾的都城蒼梧最後的屏障。一待玄溟的部隊進駐,雨師妾的部隊也必然會開進。


    都穆之野上,數百裏的平原,是攻入蒼梧的最後一個戰場。


    10


    會議結束之後,女樸帶著利刃,走到女璱的小船上。


    推開艙門,女璱穿得整整齊齊地跪在地上,大概看到她一上船就跪著了。


    女樸有點吃驚,這種樣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她仔細看了一下,眼睛差點看花。滿腦袋的首飾,各色各樣的衣服,估計這個女孩把全部家當都穿戴上了,看起來真是滑稽。


    “你這是幹什麽?”女樸問。


    “姐姐是來殺女璱的吧。女璱也沒地方可逃。”女璱一臉哀怨地說,“女璱心想,反正都要死了,那就求一個好死吧。這些心愛的東西,能穿著戴著,死也死得好看一點。”


    女樸走到她的麵前,從她頭上扯出一根釵子,看了看,然後遞到她的眼前,問:“這就是你心愛的東西。把這樣的東西插在頭上,你能好看到哪裏?”說完,女樸兩手夾著釵子的頭尾,用力一掰,啪,釵子斷成兩截。女樸隨手就扔到河裏去了。


    女璱眼睜睜地看著,差點就控製不住,叫出聲來。


    女樸從自己的頭上拔出一根釵子,比女璱那根精致百倍。女樸蹲了下來,伸出纖長的手指,扶住女璱的發髻把釵子插了進去,左右看了看。


    “這才叫好看呢。你那根都什麽破爛?”她站了起來,“帶著你這堆破爛,跟我走吧。”


    她們上了岸。女樸走在前麵,經過了一片空曠之地,盡頭有一條通往遠處的路。女樸在路口停住了,轉身看著女璱。女璱心想,大限已到了。她是個認命的女人,到了大限,她一點掙紮的想法都沒有。


    女樸的眼神一投向她,她就跪在地上:“女璱該死。臨死之前,隻求姐姐兩件事。第一件,女璱死了之後,請姐姐煩心刨個坑,讓我有個葬身之所。我是夏國人,我們那裏死後都是土葬的。”


    “你是夏國人?”女樸問,“夏國人,不都是獨目麽?你明明是兩隻眼睛。”


    “我開國國君是獨目,其他的子民不全都是,姐姐聽到的都是流言。”


    “哦。”女樸從沒去過夏國,關於這個國家,都是道聽途說,“好的,我答應你。第二件呢?”


    女璱從頭上拔出女樸插進去的釵子,雙手捧著舉過頭頂:“這件東西,請姐姐收回。女璱隻願死後,隨我入葬的,都是我心愛的東西。這件東西雖然好,但不是我的。”


    “你身上的東西,哪一樣是你的?”女樸笑道,“好了,你起來吧。我帶你出來,不是要殺你,是要你去做一件事。這根釵子,就算是我送給你的酬金了。”


    女璱聽了,甚覺意外,依然跪著,兩眼茫然地看著女樸。


    女樸伸手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真的放我走?”女璱還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可是,她們都說……”


    “她們說的,你就別信了。是無支祁要睡你,又不是你想睡他。我想殺,也得先殺了無支祁,殺你有什麽用?”女樸拿起釵子,重新插回到女璱的發髻上麵,“被我殺掉的女人,其實,都被我這樣放走了。”


    “哦,”女璱的反應還是很遲鈍,“姐姐要我去做什麽事?”


    “很簡單。”女樸指著眼前的道路,說,“你順著這條路走。走足三天三夜,你就會看到一座房子,然後,你就在房子裏麵等著,有一個人會進來。等他進來之後,你就向他提一個問題,‘用什麽辦法,才能見到一個死去的人?’如果他提出什麽要求,不管什麽,你都要答應他。他說要先睡你,你就說,知道答案之後,你就會陪他睡。怎麽樣?”


    女璱一副不知如何作答的樣子。


    “每個我放走的女人,我都會跟她講上這麽一段。可惜,我至今還不知道答案是什麽。”女樸一臉惆悵地說,“有些人是沒有問出來,大概舍不得和那個人睡上一覺;有些人是根本沒進屋子。沒辦法,到了這一步,我隻好真的殺了她。”


    女璱這才明白,女樸放她的真正目的是什麽。傳言看來沒有差錯,那些女人是死了,不過都是沒有完成女樸的任務。


    “如果我問到了答案,怎麽回告姐姐呢?”女璱看著路問。她本來期望就不高,自己不過換了一個死法而已。


    “不需要回來。我會找上門來的。不管你去了哪裏,我都會找到你。就問你那件事,有沒有答案?”女樸說著,把女璱拉了起來,往路上一推,“現在,你就走吧,替我去找到答案。”


    11


    第二天,玄溟部隊浩浩蕩蕩地開往都穆之野。開拔的過程中,遠處的天空,看到一個站在半空中的人。玄溟士卒拉弓射了幾箭,箭還沒到,那人轉身踏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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