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樸離開隱船,朝著隱船後麵的十幾艘小船走去。帝無支的女樂就在這些船上,有著隱船的遮蔽,岸上的士卒就是想偷看幾眼,都很難。


    女樸踩著小船之間的踏板,來到一艘小船前。艙門緊閉,門口也沒有守衛。女樸一拉,就拉開了艙門。艙裏的一張床上,無支祁躺著,一個女樂,就是叫女璱的,哆哆嗦嗦地站在床邊,兩眼驚恐地看著一步跨了進來的女樸。女樸剛一跨進,她就跪了下來,神色慌張地看著無支祁。


    “她怕你,比怕我還厲害。”無支祁躺在床上,頭也不回地說道,“真是奇怪。我跟她說,別怕,有我,可她還是怕得要死。”


    他坐了起來,穿好戴好,然後拍拍女樸的肩膀,說:“走吧,她那麽怕你,你待在這裏真不合適。”說完,無支祁就跨出了艙門。


    女樸也跟著出去了。出去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哆嗦成泥的女璱。


    8


    片刻之間,曾經的女樂之地,就變成了玄溟部首聚議之地。


    無支祁此次出軍,帶來的北海部眾有以下幾國:犬封國、窮奇國、塌非國、林氏國、列陽國。這些部落大多鄰近北海海域,自無支忌時代起,就已經歸附玄溟。玄溟出征五海,這些部落也紛紛跟從,但是一遇到死戰,玄溟部首更相信的還是自己手下的三大家族。也就是擲劍傳說中,曾與無支忌一起爭奪過部首之位的三個家族——巴氏、相氏、羨氏。


    無支忌靠驚天一擲,成為玄溟部首,三個曾和他爭奪過帝位的家族,成為他最得力的三個手下,半是部屬,半是盟友。這種關係一直延續下來,直到無支祁即位。


    無支祁此次出征,就是以這三個家族為主力,帶著一幫周邊小國從北海出發,南下南海,然後開進江水的入海口,沿江作戰攻入雨師妾。雨師妾部因為久疏戰事,所以戰事一開就成崩潰之勢。


    無支祁的部隊於是得以沿江登陸,隨後,帝丹朱的軍隊就趕到了。雙方的戰事就在沿江之地展開。幾場下來,本來勝負難分,直到上一場戰事。


    上一場戰事之前,一個地煉門的術士突然夜投玄溟,與無支祁相約,許以三種地煉異術。玄溟部終於取得了一場壓倒性的勝利。


    地煉門術士與無支祁相約的內容是,他會幫助無支祁攻進蒼梧。無支祁得到最想要的東西,就是雨師妾的長宮女汩。作為回報,無支祁則要幫助他得到通往懸澤之地的方法。


    當日,無支祁聽到這個條件之後,笑著問道:“這不是得弄死帝丹朱麽。誰都知道,能夠進入懸澤的人,隻有一個,就是從懸澤裏出來的人。弄死帝丹朱,倒不是難事。難事在於,我弄死了帝丹朱,他的女兒會把我當成什麽?一旦我被她看成是弑父仇人,我從她那裏能得到的又會是什麽?”


    地煉門的術士便說:“不必擔心這個。我地煉門熔煉萬丹,無所不有。其中就有女媚一味。此丹一旦服下,即使千年冷女,也能起媚人之心。有此在手,何愁此女不會屈膝帝前,展盡歡顏。再說,帝之所圖,本來就不止此女。懸澤何在?應該也是意圖之中。我不過是促成帝功,然後求得一個方便而已。”


    “我為什麽要知道懸澤在哪裏?”無支祁笑著說,“世人皆知我無支祁,惟以荒淫為務。懸澤裏麵,哪裏有我的興趣所在?那具沉溺水中的僵屍,還是那兩個繞著他轉來轉去的女人?轉到現在,這倆女人得多少年紀了?恐怕荒淫如我,也激不起對她們的興趣。”


    地煉術士哈哈一笑:“我知帝之本意,無非以荒淫為遮掩,其實自有打算。最終之意,當然不在懸澤,而在懸燈。”


    最後這兩個字,地煉術士是以耳語說出來的,產生的效果卻遠遠大於雷電之聲。無支祁的氣勢突然淩厲起來,此時的他,才是真實的麵目,地煉術士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你是怎麽知道懸澤裏有找到懸燈的方法?”無支祁問。


    “知道這個的不是我,而是我異術四門供奉的大宗師——太子長琴。”


    “太子長琴?”


    “帝應該知道,我神、鬼、天、地四門,皆出自太子長琴。世人不知的是,太子長琴除了神鬼天地四門之外,還有一無上之學。這無上之學,其實就是懸燈之學,裏麵包含著尋到懸燈,然後如何使用的秘密。不過,這一無上之學卻一直沒有外傳,太子長琴隻是將他深藏在一個密室之中。”


    “哦,”無支祁點點頭,“如果我有什麽好的東西,我也會這樣做的。”


    “通往密室的方法,據說寫在太子長琴的一件法衣裏麵。這一秘密,太子長琴一直深藏若虛,直到棄世,都沒有告訴任何人。不過,既有此事,總會有些風影在外。我地煉門的宗師考亨子,就捕捉到了這些風影。”


    “宗師考亨子,於太子長琴棄世之時,一直就侍奉在太子長琴近側,直至其棄世而去。那時的太子長琴,總愛拆卦自娛,臨終猶不能息,棄世之時,手中還握著一把卦具。我地門宗師伺候在側,將其所演各卦一一暗記在心。太子長琴棄世之後,我宗師將卦象終日反複演算,終於發現了一個秘密,所有這些卦象其實都是在測算一件法衣的去向。”


    “這麽說來,”無支祁問,“宗師自此之後,知道了太子長琴的無上之學,是藏在一件法衣裏?”


    地煉門的術士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卻在暗示無支祁,你既然知道,就請你繼續說下去。


    無支祁於是繼續說道:“這些卦象大概一直就在你地煉門裏,代代傳承?”


    “還有演卦的方法、卦象的破解。我們地煉門裏,將它叫做法衣卦,專門測算法衣的去向。”地煉術士補充說。


    “到了你這一代的宗師,通過演卦,發現法衣就在雨師妾這裏。既然這樣,你去找法衣就是了。上麵既然是懸燈之學,必然也有找到懸澤的辦法。”


    “事情照此,當然順理成章。”地煉術士說,“可惜,宗師測得法衣的去向之後,又算了一卦,結果讓他大失所望。這次卦象說明了一件事——法衣被人燒了。要想找到懸燈,隻能走懸澤這一條道路了。”


    “為什麽?”無支祁問。


    “玄溟帝是明知故問啊,”地煉術士說,“你舉國之力,都攻到這裏了,難道還不知道懸澤與懸燈之間,有何關聯?”


    無支祁哈哈一笑,他倒挺喜歡眼前這個地煉術士一臉無恥的樣子。


    此後,無支祁就與地煉術士達成了密約。地煉術士會用地煉法術,幫助無支祁攻入蒼梧。無支祁在攻占了蒼梧以後,也會弄死帝丹朱,然後隨同帝丹朱的死屍一起,前往懸澤之地。


    臨別之前,無支祁問了地煉術士一個問題:“世人皆言太子長琴,未知其出身如何。我河海澤荒四部,每一部的帝君血脈,都有記錄。此人名為太子,應該也是帝王家世。但是查遍四部帝王家譜,均未見有哪個帝王後人有叫太子長琴的。太子長琴,究係何人?”


    地煉術士答道:“世人被太子一詞搞混了,以為太子就是帝王之子,有承繼帝王之位的權利。其實,太子一詞,還有一解,意為太之子也。太者,無上至尊也。無上者,曠古太一真氣也。太子者,太一真氣所化之子也。”


    “哦,”無支祁點點頭,“那長琴二字,又是從何而來?”


    “事情是這樣的。曠古太一真氣,因感一長琴之聲,幻為人身,開始了人間修煉。因此緣故,所以自名為太子長琴。”


    “這麽說來,太子長琴既為太一真氣所化,應該壽齊天地,怎麽也會有人間生死之事?”


    “幻化有情,自有期限。太一真氣,幻化人形,也不例外。天地之數,以九為尊,重九為極。太子長琴的幻化期限,也就定為重九之數,即八十一年。八十一年一到,太子長琴就隻能回歸太一真氣。就算心願未能達成,也隻能說氣數已盡。”


    “太子長琴有什麽心願?”


    “太上渺茫,術士不敢斷言。不過,依我推測,既然是感一琴聲,太子長琴心願也許就是想知道,琴聲從何而來,彈出琴聲的,會是何人?還有沒有其他的想法,術士就不知道了。”


    “最後呢,他知道了麽?”


    “應該是不知道。不然就不會有無上之學了。太子長琴以人身修煉八十一年,最後大概明白了一件事。這琴聲並不來自瀛圖,而是來自懸燈之中,所以,才會有尋找懸燈的無上之學。可惜那時他已氣數殆盡,隻好將尋找懸燈的無上之學,寫在一件法衣上麵,算是了了一場心願。”


    地煉術士說完這些話之後,就告辭了。


    9


    無支祁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隻是在第二天聚事的時候,作了一個特別的規定。部隊按原定計劃進行攻擊,但是他不會出現在戰場上,代他臨陣的是女樸。


    他給女樸的命令是,戰事一開始,隻準前進,不準後退。如果誰敢後退一步,一律格殺勿論。


    部眾聽完之後,紛紛不解。經過前幾次的戰事,大家對雨師妾的部隊頗有敬畏之心。尤其是長臂部的箭陣,以及精衛部的羽民,更是讓他們難辦。幾次戰事,都是敗在這兩支隊伍的手中。如果沒有想好怎麽去解決這兩個麻煩,最好不要草率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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