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發現查特勒那個通常的降落地點不能用了,對吧?蓋世太保知道了——他們就是在那兒逮捕我的。”


    “是的,飛機會去另一個在拉羅克的降落地。我已經發出指令。”


    “那個馬鈴薯田。不錯。”


    “那汽車的事兒呢?”


    “菲利普?莫利耶有一輛小貨車,他給所有德軍基地送肉。星期一他休息。”


    “我記得他,他親納粹。”


    “他原來是。他這幾年靠這賺了不少錢。不過現在他很害怕,如果進攻成功,德國人被趕走的話,他就會被當做通敵者絞死。他現在急於給我們幫點兒忙,證明自己不是叛徒。他會把卡車借給我們的。”


    “明早十點鍾把車開到地窖那邊。”


    他碰了一下她的臉,說:“晚上我們能在一起嗎?”他又像過去那樣笑著,英俊的臉孔帶著一副壞樣。


    她感到內心一陣騷動,卻沒有以前來得那樣強烈。從前,這微笑會讓她欲火湧動。但現在,一切隻是對那欲望的回憶而已。


    她想把真相告訴他,因為她最討厭的就是不誠實。但如果說出真相,就可能危及整個行動。她需要他的合作。或者,這不過是一個借口?也許她根本沒有勇氣告訴他。


    “不行,”她說,“我們不能一起過夜。”


    他顯得垂頭喪氣,“還是因為吉爾貝塔?”


    她點點頭,但她不能撒謊,便說:“是的,有這個原因。”


    “還有別的什麽原因嗎?”


    “我不想在執行這一重要任務的時候討論這件事。”


    他顯得很委屈,有些害怕地問:“你有別人了?”


    她實在不想讓自己傷害他。“沒有。”她撒了謊。


    他使勁看著她。“好,”最後他說,“我很高興。”


    弗立克真恨透了自己。


    米歇爾喝完啤酒,從椅子上站起來。“拉佩裏埃爾的地方在職業大街。從這兒要步行三十分鍾。”


    “我知道那條街。”


    “我現在得去莫利耶那兒看看車的事兒。”他用胳膊抱住弗立克,吻她的嘴唇。


    她覺得糟透了。可剛說完她沒有別人,怎麽好拒絕這個吻,但跟米歇爾接吻就背叛了保羅。她閉上眼睛,順從地等著他鬆開。


    他當然不會察覺不到她這種無動於衷的態度。他仔細看了她一會兒。“那我們十點再見。”說完,他轉身走了。


    她決定在他離開五分鍾後自己再出去。她向伊薇特又要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


    她剛喝上這杯酒,門上的紅燈就開始閃爍起來。


    誰都沒有說話,但屋裏的所有人馬上活動起來。賭台總管讓輪盤停下來,把它翻了個個兒,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桌子。撲克牌玩家們把桌上的賭注匆匆摟進外套裏。伊薇特把酒吧裏的杯子收起來,放進水槽裏。美米?裏吉斯關了電燈,隻有屋門上方的紅燈泡還在閃爍。


    弗立克拿起放在地上的包,用手握住了她的槍。“這是怎麽回事?”她問伊薇特。


    “警察搜查。”她說。


    弗立克暗暗罵了一句。要是以非法賭博的名義被抓,那才真叫倒黴。


    “亞曆山大在樓下給我們發警報,”伊薇特解釋說,“趕緊走,快!”她指著房間的另一頭說。


    弗立克朝伊薇特指的方向看去,看見美米?裏吉斯走進了一個看來像個櫃子的裏麵。美米把橫梁上掛著的幾件舊外套撥到一邊,露出了櫃子後麵的一扇暗門。她急忙打開它,讓賭客們一個個從門裏走掉。弗立克想,她大概可以脫身了。


    紅燈不再閃了,外麵有人撞門。弗立克摸黑穿過房間,跟那幾個男人一起擠進櫥櫃裏。她跟著這幾個人進了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地板比預料的低一英尺,她估計這是隔壁商店樓上的一個房間。他們跑下樓梯,她發現這裏的確就是那間廢棄的熟食店,屋裏有一張汙跡斑斑的大理石櫃台,還有幾個落滿灰塵的玻璃匣子。窗戶上拉著窗簾,從街上看不見屋裏的一切。


    他們全都從後門出去。這裏是一個髒兮兮的小院子,院牆很高。牆上的門通向一條小巷,連接著另一條街。他們上了這條街,男人們就四散而去。


    弗立克快步走著,很快就剩下她自己了。她氣喘籲籲,辨別了一下方向後便朝著大教堂的方向走去,其他“寒鴉”在那裏等著她。“天哪,”她自言自語說,“真是太懸了。”


    她穩下心來,就能以另一種眼光看待這次警察對賭博俱樂部的突襲了。它發生在米歇爾離開的幾分鍾之後。弗立克不相信這是巧合。


    她越思考這件事,越覺得那些撞門的人要找的就是她。她知道,這夥人在戰前就已經在那兒聚賭了。當地警察肯定是知道這個地方的。為什麽他們會突然決定查抄這裏?如果不是警察,那就一定是蓋世太保了。他們並非對賭徒感興趣。他們要找的是共產黨、猶太人、同性戀者和間諜。


    米歇爾逃跑的過程從一開始就引起了她的懷疑,但他堅持說自己沒有被跟蹤,讓她有點兒信了。現在她從相反的方向考慮這個問題。他的逃脫一定是假造出來的,就跟布賴恩?斯坦迪被“搭救”是一回事。她看見了躲在這後麵的狡猾的迪特爾?法蘭克。有人一直跟著米歇爾到了咖啡館,猜到樓上有個秘密的房間,希望能在那兒找到她。


    這樣看來,米歇爾仍處於監視之中。如果他依舊貿然行事,敵人就會跟著他,找到“寒鴉”藏身的香檳酒窖。


    真是見鬼,弗立克想,這下我該怎麽辦呢?


    第九天 1944年6月5日,星期一


    46


    迪特爾的偏頭痛在午夜後不久發作,他站在法蘭克福酒店的房間裏,看著那張他再也不能跟斯蒂芬妮分享的床榻。他覺得要是自己放聲大哭,疼痛或許會消失,但眼淚並沒有流出來,他給自己注射了一針嗎啡,然後便倒在了床罩上。


    天不亮他就被電話吵醒了。來電的是沃爾特?莫德爾,隆美爾的那位助手。迪特爾迷迷糊糊地問:“進攻開始了嗎?”


    “今天沒有,”莫德爾回答,“英吉利海峽的天氣不好。”


    迪特爾坐直身子,搖了搖頭,讓腦子清醒過來。“那會在什麽時候?”


    “抵抗組織明顯在期待某些事情發生。一夜之間,整個法國北部出現了破壞活動的大爆發。”莫德爾的聲音一直就是冷冰冰的,現在更是降到了北極冰層之下。“防範這類活動應該是你的工作,你還躺在床上做什麽?”


    迪特爾被問了個猝不及防,他極力恢複自己慣有的鎮靜。“我正在跟蹤一個最重要的抵抗運動領導人,”他說,盡量顯得不像是為失敗找借口,“昨晚我差點兒抓到她,我會在今天逮捕她,不要擔心,明早我們就能圍捕幾百名恐怖分子。我向你保證。”最後一句話有點兒懇求的意思,他有些後悔不該這樣說。


    莫德爾不為所動。他說:“過了明天,恐怕一切就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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