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單獨行動,”弗立克說,“其餘的人去教堂休息,在那裏等著我。”


    “我的所有罪孽已經被原諒了好幾次,今天我已經在教堂待太長時間了。”保羅說。


    “你可以為我們能有過夜的地方祈禱。”弗立克對他說,然後便匆匆離去。


    她回到了米歇爾住的那條街。離他家一百米遠就是裏吉斯之家酒吧。弗立克走了進去。老板亞曆山大?裏吉斯正坐在櫃台後麵抽煙。他認出她來,點了點頭,但沒說什麽。


    她通過寫著“洗手間”的那扇門,走過一段過道,推開一扇看上去像個櫃子似的門。裏麵是一段陡然向上的樓梯。樓梯的頂端是一個沉重的大門,上麵有窺孔。弗立克拍了拍門,站在那兒,讓窺孔裏麵能看見她的臉。不一會兒,門開了,開門的是美米?裏吉斯,店主的母親。


    弗立克進了一個大房間,窗戶都被遮得嚴嚴實實,裏麵的裝飾都很草率,地上鋪著席子,牆壁被塗成褐色的,幾隻沒有燈罩的電燈泡懸垂在天花板上。房間的一頭有一個輪盤賭台。幾個男人圍坐在一個大圓桌邊打牌。一個角落裏有一個酒吧。這是一個非法賭博俱樂部。


    米歇爾喜歡下大賭注賭撲克牌,他喜歡跟這些狐朋狗友湊合,所以偶爾會來這兒打發夜晚的時光。弗立克從未玩過牌,但她有時候在這兒坐上個把小時,觀看賭局。米歇爾說她能給他帶來好運。這是一個躲避蓋世太保的好地方,弗立克希望自己能在這兒找到他,但她把周圍這些麵孔環視了一遭,最終還是失望了。


    “謝謝你,美米。”她對亞曆山大的母親說。


    “很高興見到你。你還好吧?”


    “還好,你見過我丈夫嗎?”


    “啊,那個迷人的米歇爾。很遺憾,今晚我沒見過他。”這裏的人並不知道米歇爾是抵抗組織的人。


    弗立克往酒吧走去,找了把椅子坐下,衝著那位嘴唇塗得鮮紅的中年女招待笑了笑。她是伊薇特?裏吉斯,亞曆山大的妻子。“有威士忌嗎?”


    “當然,”伊薇特說,“買得起就有。”她拿出一瓶杜瓦白標,倒出幾個刻度。


    弗立克說:“我在找米歇爾。”


    “我差不多一個禮拜沒見到他了。”伊薇特說。


    “真見鬼。”弗立克啜了一口酒,“我等一會兒吧,或許他會來呢。”


    44


    迪特爾絕望至極。弗立克實在是太聰明了。她躲開了他布設的陷阱。她就躲在蘭斯的某個地方,可他就是無法找到她。


    他沒有任何抵抗組織的人可以跟蹤了,如果有的話,她就會去與其聯係,這樣還能抓到她。可現在這些人全被抓了起來。迪特爾派人監視米歇爾的房子和吉爾貝塔的住所,但他相信,弗立克如此狡猾,絕不會讓自己暴露在蓋世太保的眼皮底下。城裏到處貼著她的布告,但她肯定改換了她的麵目,染了頭發或者什麽的,因為沒有人報告說見到過她。她每到一處就勝他一籌。


    他急切地等待靈光一現。


    他覺得,現在這個辦法就不錯。


    他跨坐在路邊的一輛自行車上。他正處在市中心,離劇院門口不遠。他戴著貝雷帽和護目鏡,穿著粗棉線衫,把褲腿掖在襪子裏。穿上這身裝扮,沒人認得出他,也沒人懷疑他。蓋世太保從來不騎自行車。


    他朝這條街的西側看去,眯起眼睛望著西沉的太陽。他在等一輛黑色雪鐵龍。他看了看表,時間已經到了,它馬上就會出現。


    在路的另一邊,漢斯在開著一輛老掉牙的標致車,那輛車老得幾乎開不動了。發動機一直開著,迪特爾怕到用它的時候一下子發動不起來,那就冒險了。漢斯也偽裝了一下,戴著太陽鏡,穿了破外套和破爛的鞋子,就跟一個普通的法國市民一樣。他從沒做過這種事,但十分鎮定沉著地接受了命令。


    迪特爾自己也從來沒這麽幹過。他不知道這一招是否奏效。什麽事情都可能出錯,什麽情況都會發生。


    迪特爾的計劃有些鋌而走險,但他還能再失去什麽呢?星期二是滿月之夜。他相信盟軍在這一天會大舉入侵。弗立克是一份重要的戰利品。為得到她,再大的風險也值得。


    但是,能不能贏得戰爭,他已經沒有從前那麽關心了。他的未來已被毀滅,他不在乎最終由誰來統治歐洲。他腦子裏一直想著弗立克?克拉萊特,是她毀了他的生活。是她殺害了斯蒂芬妮。他要找到她,親手抓住她,把她關進城堡的地下室。他要在那裏品嚐報複的快感。他一次次地幻想著他該怎樣折磨她:用鐵棍把她的小骨頭一塊塊粉碎,把電擊機開到最大馬力,注射針劑,讓她嚐一嚐在巨大痛苦下無助地痙攣、惡心的滋味,還有冰浴,讓她瑟瑟發抖,不停抽搐,讓她手指裏的血液凍結成冰。破壞抵抗組織,擊退入侵者,這些不過成了他懲罰弗立克的一部分。


    但是首先他得抓到她。


    他看見遠處駛來的黑色雪鐵龍。他盯著它。是這輛車嗎?那是一輛雙門型的,一般都是用這種車運送囚犯。他試著往裏麵看。他看出裏麵坐了四個人。這應該就是他等待的那輛車。車開近了,他看見車後麵米歇爾那張英俊的臉,邊上是穿軍裝的蓋世太保。他緊張起來。


    他很慶幸自己先前下令在自己離開時不要拷打米歇爾。要不是這樣,這個計劃就不可能完成了。


    當雪鐵龍開到迪特爾身邊時,漢斯突然開動了停在路邊的老式標致車,這車橫衝到路中央,往前一躥,迎頭撞上了雪鐵龍的正麵。


    一陣金屬撞擊的巨響,接著是嘩啦啦玻璃碎了一地。兩個蓋世太保跳下雪鐵龍,衝著漢斯用糟糕的法語大嚷大叫——似乎並未注意後座上的同僚撞到了腦袋,癱在那裏,明顯失去了知覺,而囚犯就坐在他旁邊。


    關鍵的時刻到了,迪特爾想,他的神經像一根緊繃的繩子。米歇爾會上鉤嗎?他站在街道中央,觀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


    米歇爾花了很長時間才發現這個機會。迪特爾幾乎覺得他就要錯過了。接著,他似乎意識到了。他挪到前麵的座位,摸著了門拉手,想辦法打開了車門,再放下座位,爬了出來。


    他瞥了一眼還在不停跟漢斯爭吵的兩個蓋世太保,他們都背對著他。他轉身快速走開。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不相信碰上這等運氣。


    迪特爾心頭湧起勝利的喜悅。他的計劃生效了。他跟上米歇爾,漢斯徒步跟在迪特爾後麵。


    迪特爾騎了幾碼,隨後他發現自己趕上了米歇爾,便下了車在人行道上推著走。米歇爾在第一個街角轉了個彎,因為槍傷走得有點兒瘸,但還是很快,他把捆著的兩隻手放低一些好顯得不太紮眼。迪特爾小心地跟著,時而步行,時而騎上一陣,盡量躲開米歇爾的視線,有機會就躲進大型車輛後麵。米歇爾偶爾回頭望了一眼,但沒有故意采取什麽措施來甩掉尾巴。他並沒有發覺這是一個圈套。


    幾分鍾後,漢斯替換了迪特爾,按照事先安排,迪特爾落在後邊,跟隨著漢斯。接著他們又輪換了一次。


    米歇爾會去哪兒呢?迪特爾計劃的關鍵,是讓米歇爾把他帶向其他抵抗組織成員,這樣他就能夠再次跟上弗立克的行蹤。


    出乎迪特爾的意料,米歇爾朝大教堂附近他家的方向走去。想必他一定會懷疑他家有人監視吧?盡管如此,他還是上了這條街。不過他沒有回自己家,而是進了街對麵的一個名叫裏吉斯之家的酒吧。


    迪特爾把他的自行車靠在臨近一座樓的牆上,這裏是一個空下來的商店,門上“熟食店”的標誌已經褪色。他在這兒等了幾分鍾,以防米歇爾馬上再出來。當看出米歇爾要在裏麵待一段時間後,迪特爾便走了進去。


    他隻是簡單打算確認一下是否米歇爾還在裏麵——有了護目鏡和貝雷帽,相信米歇爾不會認出他來,他會借口買包香煙,然後再出來。但他在裏麵並沒有看見米歇爾。迪特爾感到迷惑不解,猶豫了一下。


    酒保說:“先生,要點兒什麽?”


    “啤酒,”迪特爾說,“要生啤。”他盡量少說話,希望這樣酒保就不會發覺他輕微的德國口音,隻是把他當成前來消渴的騎車人。


    “就來。”


    “廁所在哪兒?”


    酒保指了指角落裏的一扇門。迪特爾走了進去。米歇爾沒在男廁所裏。迪特爾冒險往女廁所裏張望了一眼,裏麵是空的。他打開一個看起來像是櫃子的門,發現它通往一個樓梯。他沿著樓梯走了上去。樓梯頂部是一個沉重的大門,上麵有個窺視孔。他敲了敲門,沒有回應。他站在那裏聽了一會兒。他什麽也沒有聽見,但那門很厚。他感到裏麵肯定有人透過窺視孔在看,發現他不是一個常客。他試著裝作上廁所走錯了方向,搔了一下頭,聳了聳肩,然後走下樓去。


    這地方不像有後門的樣子。米歇爾就在這兒,迪特爾可以肯定,他就在樓上鎖著的屋子裏。但他迪特爾該怎麽辦呢?


    他端著酒杯找了一張桌子坐下,省得那酒保會找他閑聊。啤酒寡淡無味。即使在德國,啤酒的質量在戰時也有所下降。他強迫自己喝完它,然後走了出去。


    漢斯站在街道的另一邊,看著書店的櫥窗。迪特爾走了過去。“他在樓上的一個私人房間裏,”他對漢斯說,“他可能在那兒跟其他抵抗組織的幹部會麵。另一方麵,那裏可能是一個妓院什麽的,我不打算衝進去對他采取行動,他還得帶我們找到其他有價值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寒鴉行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肯·福萊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肯·福萊特並收藏寒鴉行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