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的聲音變了。準是哪兒出了岔子。迪特爾歎了口氣,從外衣下麵掏出自動手槍。


    斯蒂芬妮說:“你到底在說些什麽呀?”


    “你在胡說,你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根本不叫瓦萊麗,她叫珍妮。”


    迪特爾用拇指把保險栓向左扳過去,讓手槍處於擊發狀態。


    斯蒂芬妮並不買賬,繼續說:“我一直叫她姨媽來著。你這也太無禮了。”


    瑪麗鄙視地說:“我一開始就看出來了。珍妮從不會相信你這種穿高跟鞋又噴香水的人。”


    迪特爾幾步走進廚房。“真可惜,瑪麗,”他說,“如果你稍稍輕信一點兒,或者再笨一點兒,你本來可以一走了之的。可是現在,你被捕了。”


    瑪麗看著斯蒂芬妮,說:“你這蓋世太保的婊子。”


    這句傷人的奚落很厲害,斯蒂芬妮的臉立刻紅了。


    被激怒的迪特爾差點用手槍去抽瑪麗。“到了蓋世太保手裏,你就知道自己不該說這種話了。”他冷冷地說,“那裏的貝克爾中士會審問你。當你疼得亂叫、渾身流血、乞求憐憫時,想想你是怎麽隨便侮辱人的。”


    瑪麗好像要跑,迪特爾甚至希望她拔腿跑掉,那樣,他隻要開槍射殺她,問題就解決了。可她沒跑,她肩膀往下一耷拉,開始哭了起來。


    眼淚打動不了他。“臉朝下趴在地上,兩手放在背後。”


    瑪麗照做了。


    他收起手槍。“我看見地窖裏有繩子。”他對斯蒂芬妮說。


    “我去取。”


    她帶著一根晾衣繩回來。迪特爾把瑪麗的手和腳捆上。“我得把她帶回聖-塞西勒,”他說,“不能把她放在這兒,英國特工可能今天會來。”他看了看手表,現在是下午兩點。他有足夠的時間把她帶到城堡,然後三點鍾再趕回來。“你得一個人去教堂地下室了,”他對斯蒂芬妮說,“開車庫那輛小車。我也會去大教堂,但你可能不會見到我。”他吻了她一下。這簡直就像丈夫離家去辦公室上班一樣,他心裏這樣自嘲地想。然後他舉起瑪麗,把她扛在自己肩上。“我得抓緊時間。”他說著,朝後門走去。


    出門時,他回頭又說了一句:“把自行車藏起來。”


    “別擔心。”她答道。


    迪特爾背著被捆的姑娘穿過院子,走上大街。他打開汽車的後備箱,把瑪麗放了進去。要不是她那句“婊子”,他本來會讓她坐在後座上的。


    他“砰”的一聲蓋上車蓋,四下看了看。沒有一個人,但這種街上總是有各種觀察者,透過他們的百葉窗窺視外麵的動靜。他們會看到蕾瑪斯小姐昨天被帶走,也可能記住了這輛大個兒的天藍色汽車。隻要他的車一開走,這些人就會議論一個男人剛把一個姑娘放進他汽車的後備箱。換了平常,他們可能要打電話報警,但是在占領區,沒人願意跟警察接觸,除非他們迫不得已,尤其是在蓋世太保介入的情況下。


    對迪特爾來說,關鍵的問題是抵抗組織是否得知蕾瑪斯小姐已被逮捕。蘭斯是一座城市,不是一個小村子。這裏每天都有人被捕,小偷、殺人犯、走私犯、黑市商人、共產黨分子、猶太人。有可能杜波依斯大街發生的事情並未傳到米歇爾?克拉萊特的耳朵。


    但這並沒有保證。


    迪特爾鑽進車裏,朝聖-塞西勒開去。


    19


    整個小組在上午的訓練中表現相當不錯,這讓弗立克感到欣慰。每個人都學會了跳傘中最難的降落技術,可是地圖判讀部分的訓練卻不是非常成功。


    魯比從未上過學,幾乎不會讀寫,對她來說,讀地圖就像是讀一張寫滿中文的紙。莫德弄不懂方向,不明白東北偏北是什麽意思,對著教練嬌滴滴地忽閃著眼睛。丹妮絲呢,盡管她受過昂貴的教育,卻完全不能理解坐標的意義。弗立克憂心忡忡地想,如果小組在法國相互散失了,她們無法依靠自己的本事找到正確的路線。


    下午他們接著學習的是一些硬功夫,武器教練是吉姆?卡德威爾上尉,性格與比爾完全不同。吉姆人很閑散,有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留著一撮濃密的黑胡子。姑娘們握著點45口徑柯爾特自動手槍,卻連六步之外的一棵樹也打不中,對此他隻是和藹地咧嘴笑笑。


    魯比擺弄起自動手槍來十分順手,彈無虛發。弗立克懷疑她以前就用過手槍。當吉姆兩手把著她的胳膊教她如何使用李-恩菲爾德“加拿大人”步槍時,她就更來勁了。吉姆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她笑臉相對,黑眼睛裏閃過一絲邪惡的光。弗立克想,她已經在女子監獄裏待了三個月,自然十分享受男人的觸摸。


    “果凍”也是這樣,對槍械毫不陌生,十分輕鬆。不過,這部分訓練中最出類拔萃的還是戴安娜。她用步槍射擊,每發一彈都直中靶心,又穩又狠,一下就打光了兩個各裝五發子彈的彈夾。“好極了!”吉姆吃驚地說,“你可以代替我了。”


    戴安娜得意洋洋地看著弗立克。“不能什麽都是你拿第一。”她說。


    我到底做了什麽才讓她這麽說?弗立克問自己。或許戴安娜想起了兩個人上學時弗立克總是樣樣領先吧?小孩子間的爭強好勝難道還一直在她心裏作祟?


    隻有葛麗泰一個人通不過。這一回,她又表現得比真正的女人還柔弱。她用手捂著自己的耳朵,每聲槍響她都緊張地跳一下,扣扳機時嚇得閉上眼睛。吉姆耐心地輔導她,給她一對耳塞擋住噪音,手把手教她如何輕輕扣動扳機,可就算這樣也沒什麽效果,她太過忸怩,根本打不準目標。“我天生不是幹這個的料!”她絕望地說。


    “果凍”說:“那你到底來這兒幹什麽?”弗立克馬上插了進來,“葛麗泰是工程師。她要告訴你在哪兒安放炸藥。”


    “我們幹嗎要一個德國工程師?”


    “我是英國人,”葛麗泰說,“我父親生在利物浦。”


    “果凍”懷疑地哼了一聲:“你那叫利物浦口音?那我還是德文郡公爵夫人呢。”


    “有勁兒留在下節課上用吧,”弗立克說,“下麵我們要學習徒手格鬥。”這種鬥嘴讓她心煩,她需要她們之間相互信任。


    她們回到房子的花園裏,比爾?格裏菲斯在那兒等著。他換了短褲和網球鞋,正在草地上做俯臥撐,沒穿襯衣。看他站起來的時候,弗立克覺得他在有意炫耀自己的結實體格。


    比爾喜歡把武器交給學生,讓對方襲擊自己,以此教授自衛防身術。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展示自己如何徒手擊敗攻擊者。這種講法很有戲劇性,能留下很深的印象。比爾有時候過分依賴武力,但弗立克覺得特工自然會習慣這些的。


    今天他用的各種武器都擺在舊鬆木桌子上,一把模樣凶殘的餐刀,據他說是納粹黨衛軍的武器;一把瓦爾特p38自動手槍,弗立克見過德國軍官攜帶的就是這種手槍;一根法國警察用的警棍;一根黑黃兩種顏色相間的電線,他稱之為絞索;一隻斷了瓶頸的啤酒瓶子,玻璃碴參差不齊,十分尖利。


    他穿上襯衣開始訓練。“看看到底如何擺脫一個用槍指著你的人。”他一邊講解,一邊拿起瓦爾特手槍,用拇指扳到擊發狀態,把槍遞給莫德,她用槍指著他。“抓住你的人遲早要挾持你去什麽地方。”他轉過身來,兩手向上舉起,“機會在於,他要緊跟在你身後,用槍戳著你的背部。”他走了一個大圈,莫德一直跟在後麵。“現在,莫德,我讓你在感覺我要逃跑的瞬間扣動扳機。”他略微加快了腳步,莫德不得不加快步子跟上他,就在這工夫,他一側身子,猛地轉過來。他把莫德的右手腕扭在自己的胳膊下,用了一個向下猛砍的動作擊中她的手。她叫了一聲,扔掉了手槍。


    “這裏你很容易犯下嚴重錯誤,”他對揉著自己手腕的莫德說,“這時候不能跑,否則德國鬼子馬上會撿起手槍朝你後背開槍。你要這麽做才行……”他撿起瓦爾特,對準莫德,扣動扳機。“砰”的一聲槍響。莫德驚叫起來,葛麗泰也不例外。“這槍裝的是空彈,傷不了人。”比爾說。


    弗立克覺得比爾實在沒必要這麽一驚一乍的。


    “幾分鍾後我們相互練習這些技巧。”他繼續說。他拿起那根電線,轉身對著葛麗泰。“把它繞在我的脖子上。我說開始,你就使勁拉,有多大勁使多大勁。”比爾把電線遞給她,“蓋世太保,或者通敵的法國憲兵,會用這根繩子玩意兒殺了你,但他沒法用它把你整個提起來。好了,葛麗泰,勒住我。”葛麗泰遲疑了一下,然後拉近了繩索。繩子嵌入比爾強健的脖子裏。他兩腿向前一衝,後背著地倒了下來,葛麗泰丟開了手裏的繩子。


    “不幸的是,”比爾說,“這麽一來,你就趴在了地上,而敵人站在你的上方,這種情況極為不利。”他站起身來,“我們再做一遍。但是這次在倒地之前,我要抓住敵人的手腕。”他們各自準備好,葛麗泰拉緊繩索。比爾抓住她的手腕,倒在地上,也拉著她向前倒下。她撲倒在比爾身上時,他彎起一條腿,用膝蓋狠擊她的肚子。


    她滾到地上,蜷縮起身子,一邊喘氣一邊幹嘔。弗立克說:“我的天哪,比爾,你輕點兒好不好!”


    他卻很得意。“蓋世太保比我可要狠多了。”


    弗立克走過去,幫助葛麗泰站起來。“對不起。”弗立克說。


    “他簡直是個該死的納粹。”葛麗泰喘息著說。


    弗立克扶著葛麗泰進了屋子,讓她在廚房裏坐下。廚師正在削土豆,準備做午飯,他給葛麗泰送上一杯茶,葛麗泰感激地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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