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兒這才顏色稍緩,問道:“蘇台姊姊可還好?”


    楊塤笑道:“做了我楊家少奶奶,有什麽不好?”


    李惜兒很是不屑,道:“少來貧嘴。蘇台姊姊嫁給你,可真是……”


    楊塤笑道:“可別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啊,蘇台都為我生下一兒一女了。”


    李惜兒“呀”了一聲,道:“恭喜……”


    忽有人直奔到一旁,氣喘籲籲地道:“惜兒娘子,我正到處找你呢。”卻是當今權勢最大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興安。


    楊塤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李惜兒卻甚是冷漠,似不將興安放在眼中,自顧自地端起茶盅,飲了一杯,這才慢吞吞地問道:“興司禮不忙國家大事,來找我這個小女子做什麽?”


    興安道:“皇上……”忽覺得當眾提及不妥,便道:“惜兒姑奶奶,這就請上轎吧,有話路上再說。”


    李惜兒冷笑道:“沒聽說……”忽聽到仝寅咳嗽一聲,便改口道:“那好吧,今日可是看興司禮的麵子。”


    興安滿麵笑容,道:“是,是。”護著李惜兒去了,竟對眼前的楊塤熟視無睹,連招呼都未打一聲。


    楊塤納罕異常,問道:“這是怎麽回事?隻聽說司禮監掌印太監位比宰相,何時對教坊司舞姬如此恭敬了?”


    仝寅微笑道:“這兩個問題,我都回答不了。楊匠官急著找我,可是又來算卦?”


    楊塤道:“之前仝先生說我諸事不順,還說我要遭一大厄,敢問先生可有化解之法?”


    仝寅搖頭道:“這是命中注定,無可化解。”


    楊塤道:“仝先生既能未卜先知,也該負責指點迷津。”


    仝寅道:“我失去了一雙眼睛,才能洞悉天機。若是楊匠官易身而處,可願意用眼睛來交換占卜的本領?”


    楊塤道:“當然不願意。”


    仝寅道:“那就是了。楊匠官要解自己的厄運,需要付出一位朋友的性命,你是否願意交換?”


    楊塤幹脆地道:“不願意。我寧可自己死,也不要朋友替我死。況且我連厄運是什麽都不知道,也許不是什麽生死攸關的事,我自己能應付化解。”


    仝寅笑道:“楊匠官回答得如此爽快堅定,看來心中早有主意,還來找我做什麽?”


    楊塤道:“嗯,這個……是這樣,如果有壞人做了壞事,官府卻抓不到他們,我很想找到這些壞人,請問仝先生有沒有辦法?”


    仝寅笑道:“這我可沒有辦法,我隻是個算命的。而且得本人在我麵前,我才能占卜。”


    楊塤道:“那如果壞人出現在這裏,仝先生有沒有辦法算到他藏身在哪裏?”


    仝寅道:“這個……應該算不到。”


    楊塤狐疑道:“什麽叫應該算不到?”


    仝寅笑道:“楊匠官問的這些,已完全超出了占卜的範圍,就卜卦能力而言,我是算不到的。但我是個瞎子,聽覺、嗅覺比常人敏銳許多,如果壞人出現在我麵前,也許我能察覺到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線索。”


    楊塤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仝先生是個聰明人,這話上道。不,不僅上道,簡直太合我心意了。”


    仝寅道:“楊匠官有話不妨直說。”楊塤道:“仝先生可還記得大前日金桂樓這裏出了事?”


    仝寅點了點頭,道:“當日我也在這裏喝茶。”


    楊塤道:“不錯,就是仝先生在這裏遇到錦衣衛朱驥的那一天,有兩名強盜試圖綁架皇宮老太監阮浪。事情雖然發生在樓上,但那兩名強盜一定是從大門進來,也算是從仝先生眼前經過,先生可有法子找到他們?”


    仝寅笑道:“我又不是神仙,任誰從我麵前經過,我便能一口猜出對方來曆嗎?不過那兩人應該不是真的強盜,他們在樓梯口跟阮浪說了一些話,我雖聽不清言語內容,但他們的語氣並不凶惡。”


    楊塤霍然起身,道:“是了是了,線索就在我眼前,我竟然看不見。”對仝寅深深一揖:“仝先生,這次我若能成功救回朋友,一定好好感謝你。”


    仝寅笑道:“那好,我靜候楊匠官來找我飲酒。”


    楊塤笑道:“這麽說,我這次一定能成功了,由諸事不順變成了諸事順利?”


    仝寅道:“一旦諸事順利,厄運便會隨之而至。不過楊匠官也不必過於憂慮,你為人戲謔風趣,處處吉星高照,總能逢凶化吉,這厄運也許不會危及你性命。”


    楊塤大是好奇,道:“到底是什麽厄運?民間有‘四喜四悲’的說法。‘四喜’是: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四悲’則是幼喪父母,少無良師,中年喪偶,老喪獨子。難道我要喪偶?可我妻子人在江南……”


    仝寅搖頭道:“楊匠官別妄自揣測了,天機不可泄露。”


    楊塤哈哈笑道:“那好,我就聽天由命、順其自然吧。”


    楊塤其實並不如何相信占卜一說,但卻相信仝寅有敏銳的觀察力——這“觀察”不是用眼,而是用心、用聞、用聽——果然他也沒有失望。


    離開金桂樓後,楊塤趕回孫府,取了自己出入皇宮的腰牌,到南內來尋阮浪。


    南內守備靖遠伯王驥久仰楊塤大名,十分客氣,將他請入自己官署坐下,再派人去請阮浪。又告道:“今日上頭忽然來了一道命令,凡是會見南內宮人,均得有本官在場。聖命難違,還望楊匠官體諒。”


    楊塤本來有些懷疑綁架蒯玉珠是出於明景帝設計,但朱祁鈺既然突然下了這道命令,就表明他確實憂懼南內與外界聯絡交往,也就不存在所謂圈套一說了。


    等了好大一會兒,才有軍士帶阮浪進來。阮浪認出楊塤,很是意外,道:“實在想不到竟是楊倭漆找我。”


    楊塤道:“阮公公,今日冒昧求見,也是情非得已。公公還記得大前日你在金桂樓遇盜一事嗎?”


    阮浪一怔,隨即連連搖頭道:“那件事我早忘記了。”


    一旁王驥好奇問道:“錦衣衛朱指揮已經為那件案子來過一趟南內,楊匠官怎麽也會牽涉其中?”


    楊塤道:“我其實是為蒯匠官的孫女蒯玉珠來的。”


    大致說了蒯玉珠當街被綁的經曆,又道:“有人見到綁架玉珠的絡腮胡子跟阮公公在金桂樓遇到的強盜走在一起,所以我懷疑這本是一夥人。但目下陷入了僵局,歹人既不露麵,官府也無從追蹤。我們都十分擔心玉珠的安危,蒯匠官更因受到刺激而中風昏迷,而今連人都不認得了。我也是沒有辦法,才趕來求見阮公公。不知您老人家是否還能提供一些線索?”一邊說著,一邊上前握住阮浪的手,用力捏了兩下。


    阮浪愣了一愣,道:“我隻跟那兩名強盜簡單打過照麵,如何還有別的線索?”無論楊塤如何暗示,始終隻是搖頭。


    楊塤不免很是失望,可又不甘心就此空手而回,不願立即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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