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驥很是驚訝,問道:“我內兄於康親自來了?”吳珊瑚道:“是啊,他說要替驥哥哥賠禮,非得親自來不可。”


    她自與朱驥鬧別扭後,一直稱呼他官職,顯得極為冷淡生疏,忽然又改回了小時候的稱呼,顯然是已經釋懷了。


    朱驥驚詫異常,隻是一時不及多問,問道:“吳大哥怎麽了?”


    吳珊瑚道:“他是從瓦剌軍中逃回來的,受了重傷,一進門就暈倒,說什麽有內奸,不能張揚,隻指名要見你。”


    朱驥道:“你為何不早點明說?”吳珊瑚道:“哥哥不讓明說,說京城有許多瓦剌人的奸細,有的官職還不小。”


    朱驥愕然道:“什麽瓦剌人的奸細?”


    吳珊瑚道:“好像是說朝中有人跟瓦剌勾結,陰謀造反,雙方約定成功後平分江山,跟當年南宋、金國南北分治一樣。”見兄長睜開眼睛,清醒過來,便道:“驥哥哥還是直接問我哥好了,我在中間傳話,也傳不清楚。”隨即走到門邊,問道:“聽說楊匠官殺了蔣鳴軍,是真的嗎?”


    楊塤哈哈笑道:“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裏。”


    吳珊瑚道:“那不叫惡事。我以前就聽哥哥提過,蔣鳴軍為了自己的富貴前程,要將妹妹嫁給上司做填房。現下他上司死了,又要拿妹妹去換藥。雖說殺人不對,但我心底裏還是支持楊匠官的。”往後看了一眼,見朱驥正與兄長專心說話,便壓低聲音道:“不然這樣,我和玉珠掩護楊匠官逃走,你到隔壁找到蘇娘,一道遠走高飛吧。”


    蒯玉珠道:“我早提過這建議啦,他不願意。”


    吳珊瑚奇道:“這是為什麽?”楊塤道:“二位娘子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


    朱驥忽招手叫道:“楊匠官,你過來。”


    楊塤便雙手一攤,假意苦笑道:“就算我想逃,朱指揮看得這麽緊,我也沒機會。”走過去招呼道:“吳將軍,你可還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吳瑾很是虛弱,隻勉力道:“多謝。”又道:“楊匠官,你聰明絕頂,料事如神,我早已領教。還望你助朱老弟一臂之力,找出內奸,揭破敵人陰謀……”


    他在逃跑時受了箭傷,又一路顛沛流離,傷口已感染化膿,傷勢嚴重,已是奄奄一息,每日大多時間都處於昏迷中。適才有所感應,蘇醒過來,將事情經過告知朱驥後,已耗盡了全身氣力,再對楊塤一番囑咐,話未說完,便暈了過去。


    朱驥忙叫道:“珊瑚,快,快叫大夫。”


    吳珊瑚走了過來,道:“大夫早看過了,說是傷太重,沒有法子醫治,能否活下去,全靠哥哥造化。”


    自從辦完伯父、父親、兄長喪事後,她已經能夠直麵慘淡的人生,不再徒然流淚。兄長的意外回歸,於她是個驚喜,雖則極可能會再度經曆失去親人的痛苦,但總還是感激上蒼的憐憫,給了一線生機,是以能平靜對待。她上前幫兄長拉好被子,又問道:“我哥將事情對驥哥哥講清楚了嗎?”


    朱驥點了點頭。吳珊瑚道:“那就好,驥哥哥,你去辦正事吧。我哥拚死逃回來,就是要將這些話帶給你,你一定要完成他的心願。”


    朱驥道:“放心,我一定會找出內奸,查明真相。”又借了蒯玉珠的馬車,好讓楊塤乘坐。


    楊塤道:“朱指揮,我想到隔壁蒯家看下蘇台。”


    朱驥雖然著急趕去東廠,但想到楊塤與蔣蘇台傾心相戀,人到門前,卻不讓他進去見愛人一麵,未免太不近人情,便道:“那好,我陪你去。”


    二人來到繡樓前,朱驥等在門口,讓楊塤自己進去。蔣蘇台正倚坐在窗下製扇,聽到腳步聲,隻以為是蒯玉珠回來,頭也不抬地問道:“珠娘不是說今晚要陪珊瑚的嗎?”


    楊塤輕聲道:“是我。”


    蔣蘇台“啊”了一聲,丟掉扇子站起來,顫聲問道:“你……你是逃出來的嗎?”


    楊塤道:“不是,我隨朱指揮出來辦事,來看看你,說上幾句話,我就得跟他走。”


    蔣蘇台瞬間便已淚流滿麵,有滿腹的話語想對愛人說,可偏偏什麽都說不出來。楊塤柔聲道:“好了,不要哭了,都怪我不好。”


    蔣蘇台搖了搖頭,走到門前,叫道:“是朱指揮在那裏嗎?請進來,我有重要的話對你說。”


    朱驥不明所以,仍然走了過來,見蔣蘇台瘦得厲害,便勸道:“人死不能複生,還望娘子節哀順變。”


    蔣蘇台急切地道:“朱指揮,我知道殺死我哥哥的真凶是誰。”


    朱驥和楊塤均吃了一驚,異口同聲地問道:“你知道?”


    蔣蘇台點了點頭,道:“但我隻能說給朱指揮一個人聽。”


    朱驥聞言便走得近些,問道:“到底是誰?”蔣蘇台道:“是……”順手抄起一旁花架上的銅瓶,狠狠砸在朱驥額頭。朱驥哼了一聲,晃了兩下,便軟倒在地。


    楊塤愕然無比,問道:“蘇台你這是做什麽?”奔過來扶起朱驥,叫道:“朱指揮!朱指揮!”


    蔣蘇台催道:“楊大哥,你快些逃走吧。”楊塤驚道:“什麽?你打暈朱驥,就是為了讓我逃走?”


    蔣蘇台哭道:“你殺了人。我哥哥畢竟是神機營將校,朝廷不會放過你的,一定會讓你償命。你還是快些走吧。”


    楊塤遂起身問道:“如果我逃走,你肯跟我走嗎?”


    蔣蘇台已是泣不成聲,道:“我……我不能……”


    楊塤問道:“為什麽不能?”忽有所警覺,摸了摸臉上的刀傷,問道:“莫非是因為我毀了容,實在太醜了?”


    蔣蘇台哭道:“不……不管楊大哥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嫌棄你。可你……你殺了我哥哥……我怎能再跟你在一起?”


    楊塤聞言,神情登時黯然下來。


    大門外校尉久候不至,進來查看究竟,見樓中起了變故,立即上前將楊塤、蔣蘇台擒拿住。


    一名校尉上前叫道:“朱指揮!朱指揮!”


    朱驥隻是暫時暈厥,很快便清醒過來。他自己爬了起來,撫了兩下額頭,道:“沒事……我沒事……放開他們兩個。”看了蔣蘇台一眼,搖了搖頭,命人帶楊塤出去。


    蔣蘇台哭得軟倒在地,楊塤雖然心痛無比,卻無可奈何。


    朱驥也不騎馬,與楊塤一道坐在馬車中,方便商議事情。他見楊塤悶悶不樂,很是好奇,道:“為了讓楊匠官逃走,蔣蘇台不惜打暈我,這還不足以說明她對你的情分嗎?你該高興才是啊。”


    楊塤歎道:“可她不肯跟我走,認定是我殺了她哥哥。”朱驥道:“那麽多證據、證人指向楊匠官,蔣蘇台懷疑你也是正常的呀。”


    楊塤道:“可朱指揮你從一開始就相信我沒有殺人。”


    朱驥道:“那是因為我聽了楊匠官的解釋,而蔣蘇台沒有聽到你敘述的經過。如果她聽了,一定會選擇相信你。”


    楊塤狐疑問道:“真是這樣嗎?”朱驥道:“兩個相愛的人,一定不要相互猜忌,心存芥蒂,事情說開,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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