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樺第一次看到巨石陣時的恐懼並不是沒來由的,先不說別的石頭裏是不是也有人,反正眼前這塊肯定是有的。


    南於星雙腿微曲漂浮在水中,雙手十指緊扣於胸前二十厘米處,眼睛和耳朵都是緊閉的狀態,唯一還有一點活力的就是被水流衝散的頭發,還能看出她張牙舞爪的性格,頭部以下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了活性,尤其是她的腳下已經出現了一個雞蛋殼狀的石殼,正沿著她的身體外圍處延伸,一點點把她包成一隻無法動彈的繭。


    安靜下來的南於星總給人一種不容侵犯的神聖感,比如現在她就可以直接出演名為祈禱少女的石像。


    楊樺剛遊到南於星身邊想拉她一把時,伸出去的雙手就被看不見的屏障擋住了,看來石頭早就有了一層透明的外殼,比起她腳下已經有明顯厚度的石頭,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他在湖底撿起一塊布滿青苔且帶有棱角的石頭,狠狠地向外殼上砸去,當然石頭不能直直對著南於星,不然打穿了外殼之後還會痛擊友軍。


    水流緩解了一部分的力量,楊樺換了兩次氣才終於把這個看不見的外殼打穿,順著石頭打擊的地方把這個洞越扣越大,扣到後麵,石壁就開始自然瓦解。南於星已經沒有意識,任由楊樺拖著她的腋下把她帶出了水麵。


    可能是石壁把南於星保護起來了,水泡了她這麽久,不僅身體沒有一絲的浮腫,甚至連身上的浮塵都一並被清洗幹淨,南於星剛躺下不久,呼吸就慢慢變得平緩,人工呼吸和心脈複蘇都沒有機會上場。


    看起來南於星是脫離危險了,但他們來時的那片天空看起來就不太安寧。白到沒有一絲雜質的雲裏已經摻入了很多黑色的汙穢,天氣由晴轉陰,黑洞製造的聲響適時加入,整一個雷雨天將要大暴雨的樣子。陌生人盤腿坐在鯨背上冷眼望向這一切,微弓著身體以便右手能撫摸夏餘身上的疤痕,他的手每摩挲一次那道比人還粗的疤痕,臉色就黑上幾分,吞噬天地的黑洞沒有讓他退縮哪怕一步,底下觀戰的幾個人倒是很好奇他要怎麽打敗沒有弱點的黑洞,隻是戰鬥一直沒有開始,一人一魚一洞對峙著,等待適合交戰的範圍。


    “啊...”南於星隻記得自己在水裏待了很久,存的那一口氣早就不夠用了,躺在湖底痛苦地等待死亡的到來。後來身下的淤泥突然開始翻滾,像泥鰍在土裏鑽來鑽去,做出了一道天然的煙霧屏障,而後屏障把她舉了起來,變成了站立的動作,慢慢地她就失去意識了。


    還在觀戰的幾人聽到南於星的呻吟,迅速回頭查看她的情況,最先有動作的就是她抓住草地的右手,看起來還沒什麽力氣,隻是胡亂地想抓住點什麽,劉小慧牽住她的手後,南於星冷靜了下來,過了一會眼睛才睜開,由於還不適應光線,所以隻睜開了一條縫。


    “南瓜關下燈。”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南瓜是她家狗的名字,這片草地已經被她躺出了形狀和溫度,舒服到以為自己在家裏睡覺,看起來她已經沒有大礙。


    再回頭時,黑洞已經很接近了,體型巨大的夏餘在黑洞麵前就是一條送上門來的小魚幹,附贈一顆豆豉。這時氣旋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在魚和黑洞之間逐漸成型,可能是距離遠了,氣旋看起來比之前小了不少。


    楊樺和吳丘說了他爬進小木屋後發生的奇遇,吳丘大腦高速運轉後又得出了新的推理:“起初我們覺得他也是被抓緊來的人,現在看來真是大錯特錯。”


    如果他是被抓過來的,那麽一定是和他們一樣,是從零開始獲得能力的普通人,而他剛剛的表現已經可以很好的推翻這一觀點。其次在小木屋裏,楊樺看到的影像,毋庸置疑也是這個人事先準備好的,他早就知道自己會陷入昏迷,如果情況沒有威脅到他,他都不會醒來。一開始吳丘在雪地上以為夏餘才是這片未知領域的主人,現在看來,連夏餘都隻是他能力的一部分,說不定這個詭異的地方都是歸他掌管。


    最後一點,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他袍子上的黃色繡花,是一種傳奇的食材,它放到土豆裏像土豆,放到肉裏像肉,可以完美偽裝成各路食材,沒錯它就是中國人居家常備的——薑。如此一來,他們在私下溝通的時候就再也不用叫他陌生人了,為了表示對強者的尊重,他們暫時稱呼他為——老薑。


    南於星在他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再一次醒來,隻聽到幾個關鍵字“魚”“薑”什麽的,聽起來十分般配,勾起了她的饑餓感,遂問到:“我餓了,有東西吃嗎?”


    捕撈隊的人因為餓太久了,已經麻木在這種感覺之中,被這一點醒才想起來肚子已經被虧待了這麽久。楊樺進入幻境時,身體隻是呆愣在原地,窗外緊張的二人為了翻進去把僅剩的圓木又拆了下來,再加上小火團來點火,一頓烤魚算是有著落了。


    視角再切回老薑這邊,氣旋沒有再主動攻擊夏餘,反而是一點點地往老薑身上流,注意這裏的一點點是指和整個氣旋比起來,如果和流進吳丘腦袋裏的比,自然是多了十倍不止。當氣旋被老薑吸收完畢,黑洞也將將到了桃園邊,還在喜迎八方來客的迎客鬆側麵被剃了個平頭,估計也不會歡迎黑洞的到來。


    已經吃上魚的四個人表現出了極高的素質,沒有對老薑的不作為指指點點,高手往往都是不動聲色的,此外按架勢來看他們也打不過老薑,他們幾個還指望老薑能把他們帶出這個地方呢。


    照楊樺看過的武俠小說來說,這種級別的對戰應該是風雲突變,飛沙走石,遮天蔽日,地動山搖,但是老薑隻是揚起了他的右手,黑洞的邊緣就由一開始圓滑的曲線變成了鋸齒狀,吞食天地的囂張黑洞變成了他手中的一顆小黑球,任由他揉捏塑形,黑洞不斷試圖從他的指縫裏逃出來,卻隻能像肚子上的遊泳圈一樣耷拉出來一點圓潤的脂肪,曾經囂張跋扈不再,隻能越變越小。隻是吃一個烤魚的功夫,黑洞就縮小了三分之二,盡管都是一樣的黑色,卻感覺黑洞變得更加凝實,變得有了質感,一盤散沙被老薑捏成了一塊石頭。


    顯然老薑是把夏餘受傷的氣都撒在黑洞身上了,膨脹到快要炸掉青筋突兀地出現在他白淨的手上,手掌的骨骼發出“咯啦咯啦”的聲音,聽起來連他手中的空氣都要被他捏碎了。黑洞自然是一路萎靡,慢慢地變得比夏餘還小,直到被捏成方便夏餘入口的大小才停下。巨大的黑洞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奇點,一寸也挪動不得,靜靜地懸掛在半空中,被他吞掉的地方重新變回了藍天白雲,隻是所有的土地都一去不回,沉入了它的肚子裏。


    這一個過程並沒有耗費多長的時間,楊樺剛剛和南於星交代完她掉進湖裏待機的時候發生的事情,老薑就帶著夏餘回來了,飛到鏡湖上空對準位置後緩緩下降,剛碰到湖麵,夏餘又化成了一灘水融入了鏡湖。老薑倒是沒什麽事,在水麵上健步如飛,倒是他們四個人就近坐在了湖邊,但是估算錯了位置,水瞬間就沒過了四人的頭頂。


    比起從湖邊爬起來,南於星更優先於發泄自己的憤怒,“咕嘟咕嘟”的就在水裏罵起來了,被人扛出水麵的時候才停下來,畢竟在空氣裏罵的話會被聽到。


    南於星已經把剛剛獲得的信息進行了處理,他們被莫名其妙抓來這裏,要死要活地跑過這麽多地方就是為了提供叫醒服務。他們幾個能活著過來已經很好了,還有剩下的幾十個人要麽凍死在雪地,要麽被雪人抓走,要麽變成了一隻娃娃,總之就是沒有好下場。


    老薑穩步走到濕漉漉的四人麵前,右手抓住長袍的下擺往右邊一掀,順勢跪在草地上,旋即把頭也低下來,貼近地麵,雙手掌心朝下指尖貼近,做了一個看起來十分有誠意的致歉動作,本來還有怨言的幾個人此時也不敢多說什麽,畢竟兵法裏有這麽先禮後兵這麽一招,可能這是對他們處刑前的儀式也說不定。


    “十分抱歉把你們卷入這場災難裏,詳細的情況我會在帶你們出去之後詳細說明,具體的補償也可以由你們提出,請務必要聽我們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個人果然有帶他們出去的辦法!喜悅暫時超過了他們心裏的不安,南於星客氣地把他請了起來,這個地方她是一秒都不想多待了,其他三個人想必也一樣。


    老薑帶他們去的地方還是原來的那個小木屋,這次木屋的門是開著的,看來這就是出口了。本著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南於星又一次排在了隊伍的最後麵。這扇平平無奇的門分割了空間,身體進門的部分完全沒有出現在小木屋裏,而是憑空消失了。


    南於星一隻腳踏入門的時候突然想到:他是不是說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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