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禾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回到自己房間的,到現在還在後怕,恐懼攪的他不能安生,就怕一醒來懸吊心髒的細線突然斷裂。


    無力地拖出來一張椅子坐上去,身子傾仰靠椅背,頭枕椅圈呆呆地望著上梁,雙目失去高光,黯淡無比。


    仿佛從鬼門關走一趟回來,後背全是冷汗,手關節發白。


    還在回想林稚所說的事情,大腦一直重複同一幅畫麵,刺激腦殼作疼,臉色多了幾層慘淡灰白。


    假設當時魂俑沒有突然清醒過來那林稚現在是不是就已經長埋黃泥當中,那些炸藥威力有多大,足夠將一個人炸的屍骨無存了。


    到那時候他又該去哪裏尋人,活著時候尚且可以通過做法尋到人,可一但死了就真的追跡不到了。


    毫無征兆地人就沒了而且自己還不知道。


    如此失責,他還配當師父嗎?


    月禾緩緩閉上眼睛,心中早已把那些混蛋狗麵具人給淩遲千萬遍了。


    越長大越不讓人省心,太清楚林稚的決定了。


    時隔多年再次遇到一遭遇與自己相似的人又怎麽肯交由別人去辦理而自己旁觀呢。調查魂俑一方麵是因為除邪去害,另一方麵是因為心中執念。


    且林稚雖然看起來性格溫和可骨子裏確是執拗的很,認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至少在魂俑一事上極大程度上不會做出讓步,不親手查出真相絕不罷休。


    不禁感到頭疼,要怎麽才能勸他放手,難不成把他囚禁在無泠直到事情結束嗎?


    不行,他也會想盡千萬種法子離開,何況如果換做自己自己也會做出和他同樣的決定。


    糾結久久,輕輕吐出一聲歎息。


    先生,你性子就不能稍微軟一點,聽一聽勸嗎?


    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好多法子才到尋你,等趕過去時候卻發現整個村子都在熊熊大火中,那瞬間有多絕望。


    幸好上天對我不薄,讓我在周邊隱秘處找到你。


    然而驚喜沒存留多久就又被潑了一盆冷水,我欣喜萬分帶你回無泠結果發現你天生少了一魄,所以自幼容易受陰穢之物影響。


    修仙人需時時同惡靈做鬥,身為無泠子弟卻注定不能行斬妖除魔之事定然心中有所積鬱。


    尋常戾氣倒不礙事,可一但碰上怨戾之氣比較重東西就是找死啊。


    我從來沒有放棄尋找那缺少的一魄,去過太多地方,什麽法子都試過了,可就是大海撈針,怎麽都是無用功。


    先生,你聽話一次好不好?不要那麽任性。


    我真的很怕你再一次離開,如果你再去參與魂俑一事是不是就再也不會回無泠了,那樣的話我要怎麽辦才好。


    他們都走了,回不來了,我現在隻剩下你一個了......


    恍然入夢,夢到了以前的好多好多......


    寒冬夜,鵝毛小雪紛紛飄落,城郭覆蓋了一層薄薄白雪,寒風呼嘯而刮,宛如道道刀子飛來。


    正值新春,大街小巷燈火通明,喜慶歡樂之聲傳遍各個角落。


    等稍晚一些雪才逐漸停下,煙花綻放,盡情點亮漆黑夜空,流光溢彩,美的不可方物。


    一處無人在意的深暗狹窄巷子裏頭,兩個衣形單薄的落魄小孩相互擁擠取暖,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身上衣服舊破髒,根本無法抵禦冷冽寒冬。


    凍的嘴唇發紫,牙齒不停打顫。


    一陣北風嗖嗖灌入巷子,無情鞭撻兩個瘦弱孩子。


    激起更強烈顫栗,將身子縮的更緊了。


    忽然聽到一聲煙花爆竹響,他們齊齊抬頭看向天空。


    烏黑眼瞳猶如一麵鏡子,倒映滿天流光。


    意識到這個冬天或許是最後日子了,身子凍麻,眼皮越來越重,疲倦感紛紛襲來,不得不緩閉上眼瞼,意識跟著渙散,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其實,能臨死前見到那麽美的煙花也挺好的......


    再次睜開眼,他們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暖和和的棉被中,立即偏頭,看見身旁同樣躺著的熟悉麵孔,二人木然相望了好久。


    掀開被子視線下移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掉,變成幹淨衣裳。


    旋即轉頭四處觀望,眼珠子溜溜轉動。


    不是小巷子,而是一做夢都想要的屋子。


    “我們是不是死了?”


    “聽說人死了之後會看到與生前不一樣的景象。”


    “這麽一想,好像死了也挺好的,沒有人們說的那麽恐怖。”


    其中一個小孩躺久了想坐起來活動活動,驀然看全正間房間,詫異到麵容僵滯,頓了好一會兒才驚喜地推推身邊的人,道:“阿貓,你快起來看看,這裏好像我做夢時夢到的地方。”


    阿貓:“嗯?”


    撐著身子脫離半截被窩,待看清周身環境時候也是一倏忽愣。


    溫暖房間,處處充滿溫馨,離床邊的一衣架子上放置了兩件比較厚的棉衣,仿佛專門為他們而準備。


    “誒,阿貓,你能不能掐我一下。”阿狗恍若如夢呆呆道,說完就後悔了,趕緊改口,“等等,不用了。如果真是個夢醒了豈不可惜。”


    奢望很久的場景就在身邊,早知道死後的世界那麽美好,他一早就尋死了。


    “阿狗,你聞到香味沒?”阿貓問道,盡管沒有阿狗表現的那麽明顯的開心,但眼中微微流出歡喜。


    “有!”阿狗開心的差點蹦起來道,隨即暗色,再香也不關自己事。


    夜晚吃飯時間,家家戶戶飯菜香味飄出院子,勾引他們倆鼻子,拉扯咕嚕咕嚕作響的胃。


    親人相聚,佳節團圓,喜氣洋洋的景象也與他們無關。


    經常可以見到其他小孩向父母撒嬌,不禁露出向往羨慕神色,而那時候他們正在為了一個遭人丟棄的饅頭與狗搶食。


    時常在問,什麽時候自己也可以有個安穩的家,一回來就能看到滿桌子香噴噴飯菜,為什麽同樣年紀卻不同命。


    對於他們而言,家是一個遙不可及的願望。


    香味愈發愈濃。


    一人端著飯菜輕輕地用腳推開門放在桌子上,見到床上兩人已經醒了便溫和道:“你們醒了,快過來吃飯吧。”


    “我們也能吃?”阿狗怔怔地指著自己道,以為自己聽錯了。


    “嗬嗬,為你們準備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口味。”來人柔笑道,估摸二十來歲左右,一身青衣,看起來溫潤儒雅,頗有幾分教書先生味道。


    見二人還是不敢動,來人隻好走到他們床邊取下衣服給他們兩一一穿上。


    “天有點冷,先穿好衣服再下床吧,免得感染風寒感冒了。”


    阿貓阿狗坐在飯桌前望著熱乎乎香噴噴飯菜時腦子還是暈乎的,饑腸轆轆地迫不及待拿起碗筷狼吞虎咽,就算飯裏有毒也死而無憾了。


    阿貓比較拘謹內向,先是說了聲謝謝後開始扒飯。


    阿狗因為吃的太快,險些被噎到,來人忙拍他後背,把熱湯放到他麵前,緊張道:“慢點,還有,不要急。”


    單單幾個字,在阿貓阿狗影響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世間再也尋不到如此溫柔的聲音。


    飽足飯後,阿貓躬身禮貌地一本正經道:“謝謝閻王先生。”


    阿狗也隨聲附感激道:“謝謝。”


    接受自己死了這事實,覺得應該是地府為人準備的最後一頓飯,滿足人最後的願望。


    而且兩人一致認同眼前人就是管理生死的閻羅爺。


    主要是因為以前從未遇到過對他們半分好的人,對他們投來的皆是白眼嫌棄,沒用掃帚轟趕他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來人聽聞一愣,一頭霧水,摸摸自己臉,納悶自己長得很凶嗎,怎麽都叫自己閻王呢。


    阿狗露出一排大白牙嬉笑道:“我一直以為閻羅王是青麵獠牙,想不到那麽好看。”


    來人旋即明白過來,對方可能以為自己死了,現在正在地府。不禁好笑道:“你們從哪聽來的,關於閻羅王長得青麵獠牙。”


    阿狗道:“大街上的人都那麽說。”


    “不過我也不知道閻羅王長什麽樣,你們口中的閻王也不是我。”“閻王”不在意笑道,牽起他們二人手:“看,我有體溫。”


    小手搭在大手掌上,寬厚的令人心安。


    阿貓感受著手掌傳來的溫度,不禁睜大眼睛,臉色微紅。


    “我是一名醫師,叫安之易。”安之易揉弄他們頭發道:“如果沒有地方去話你們要留在我家嗎?以後想什麽時候走便什麽時候走。”


    阿貓阿狗異口同聲道:“要。”


    “你們叫什麽名字?”


    “阿貓。”


    “阿狗。”


    “......”安之易頓地無語,名字有夠簡單隨意的,覺得有必要重新幫他們取過個名字:“誰取得?”


    那麽有文采。


    阿狗羞愧地低頭,搓衣角道:“自己取得,就是個稱號,平常也就我們兩個才會叫對方名字,別人都是叫小混蛋之類,沒有固定名稱。”


    安之易想了會道:“那我幫你們取過一個,遠牧悠悠笛聲來,爾卿然然斜陽回。隱月銀光誦豐年,禾田鳴蛙奏鄉音。阿貓叫牧卿,阿狗叫月禾吧。”


    ......


    思緒萬千,月禾悠悠睜開眼皮,一會過後,一人粗暴地一腳踹開房門。


    不用看也知道誰來了。


    “仙家禮儀,請進門先敲門。”


    “我敲了啊,順便踹一腳。”


    “......”


    “聽說小稚帶回來個私生子,在哪呢。”


    “在你夢裏。”


    “你怎麽不說在我肚子裏?”


    “好的,在你肚子裏。”


    “滾!”


    “兄弟,這是我的地兒,我能滾去哪?”


    “管你愛滾去哪就去哪,別出現在我眼前就行了。”


    “......”


    跑到別人房間裏頭說別出現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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