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清貧度日,與爺爺相依為命,在自己十五歲的時候,爺爺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了,本以為送走老人之後,自己會一個人孤單的討生活,可卻來了個道士,將自己送進了傳聞之中的仙門。


    當站在地幽宗留安分堂前,當手中的測靈石發出刺目的光芒時,左君就知道自己將會成為一個仙人,成為一個連裏正老爺都要尊敬的仙人!


    可是做一個仙人能幹什麽呢?……


    當夜被師父搶進了門下,隔天就被斷定無法修行,隻因為自己少了經脈。


    怎麽會呢?常人沒有經脈怎麽可能活得下來?可自己就是沒有,就這樣自己的的確確成為了仙人,一個不會修行的仙人……


    都說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但是左君並不這麽覺得,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是對世界憧憬的時候,寒來暑往,日複一日,藏兵樓上隻有午時會有些人,師父平時見不到,師兄是個悶葫蘆,溪柳村中清貧的是身子,仙門之中左君清貧的是一顆心。


    三年的時間,自己已經看多了人情世故,從自己剛入門時,人人都對自己逢迎拍馬,隻因為自己是藏兵樓首座門下二弟子,隨著時間的推移,關於自己的流言越傳越凶,整個宗門的人又對自己十分的冷淡,背後的冷嘲熱諷更是數都數不清。


    世態炎涼,人心異變,這是左君用了三年的時間刻在自己心裏的一句話。


    許華和趙天水刺在自己胸口的那一刀,現在猶在隱隱作痛,在幽魂山上有一雙眼睛時時刻刻都在盯著自己,安分守己尚且有人想要自己的命,一旦在宗門中行走,若是一步踏錯豈不是會萬劫不複?


    都說仙道滿屍骨,此話不假,從溪柳村到留安堂,從芒碭山外的密林到地幽殿前的大比,從藏兵樓到丹峰,自從離開了自己的家,每一天都充滿了試探,遍布著算計,這樣的日子過得,實在太累。


    左君知道自己算不上飽經滄桑,但也能算得上是有過一番起落了,看著眼前劉弘基落寞的背影,不知為何一開始問罪的心思,已經去了一半。


    人果然都是不知足的,自己身在農家時,奢望著仙人的逍遙,現在自己修了仙,倒是念念不忘人間的煙火,劉弘基這樣的權勢尚且落到今日的下場,更遑論那些升鬥小民了。罷了!自己本應是農家子,誰能知道原有的軌跡就這樣被生生的逆轉了過來,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就看看自己能夠走多遠吧!左君不由得心中慨歎。


    “劉帥,從來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這是自古的道理,劉家身為將門,爵位又封無可封,劉家的門庭能夠傳到你手裏,已經是罕見了!為了保住爵位,你劉家的做法雖然是殘酷,但也是你家先祖早就算計好的,也是你這個為人子孫的要承擔的後果。”


    聽到左君的話,劉弘基慢慢的轉過身來,麵無表情的點點頭,說:“為了劉家的傳承,老夫做什麽都心甘情願,但是同樣是為了劉家,我不允許你們敗壞我家先祖的名聲!”說完惡狠狠的看著袁霸。


    劉弘基方才的一番話實實在在的觸動了幾人的心神,誰能知道,高門顯貴竟能有這樣的難事?感受到劉弘基的一腔怨念,袁霸撇了撇嘴,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畢竟就算是他劉弘基行事詭譎,真的暗通流沙,也不關劉家先祖什麽事。


    左君拱了拱手:“方才是我與師兄得罪了,請你見諒!但是恕在下公事公辦,關於固智的事情,你還沒說完!”知道袁霸不會服軟,這個軟,左君就幫他認了,畢竟眼下要搞清楚這個固智到底是什麽來曆才好。


    劉弘基點頭,說:“他不叫固智,本名青木,是流沙國閔妃門下的弟子,先天侏儒,身形樣貌與十二歲的孩童無異,但是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也不知道他的修為如何,這些都是兩年前,我與他攤牌時他告訴我的。”


    左君心中一動,記下了青木這個名字。


    “就是因為他的身形,所以他才能在你府中光明正大的住這麽多年,即便是過了兩年有人發現這孩子一直都是這幅模樣,沒有變化,你也可以借口是先天不足造成的身材矮小,說到底不過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罷了,不會有人在意的!”


    左君盯著劉弘基,說:“就因為他說了隻要你不幹涉他,他就不會害你,然後你就將流沙國的修士豢養在府中?裝作看不見,即使日後事發,皇室追查下來時,你就可以說你不知情,然後安穩度日?但是你沒有想到,第一個找上門來的,竟然是地幽宗,我說的對麽?”


    帶著幾分譏諷,劉弘基看著左君道:“你太小看老夫了,怎麽說老夫也是十萬虎狼之師的統帥!如何會因為一個侏儒一句話就屈服?即便這個侏儒他是修士,也不成!”


    “那又是為何?”左君皺眉問道:“難道還有其他的事?”


    劉弘基痛苦的點點頭,坐在地上,手扶著額頭,說:“青木抓走了老夫的家眷!”


    “我知道他身份的第二天,早上一起來就發現夫人不見了,連帶著我三個女兒也不知道被他抓到什麽地方去了。我那小女兒是打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怪病,小時候還好說,這些年來年歲漸長,一旦發起病來就連普濟真人都製不住她。青木既然能將她悄無聲息的帶走,老夫就知道,這劉府之中無人是他的對手,普濟也指望不上了。”


    “即便如此,若是隻有我妻女在她手上,老夫忍痛之下倒是也能割愛,可……可他趁我不備,盜走了我玄甲軍的虎符!虎符不在手中,老夫這個鎮守青州的魯國公調不動一兵一卒!”


    “先皇仍在東宮之位時,老夫便在身邊伴讀,現在的小皇帝可以說是老夫看著長大的,他是個什麽性子,我再清楚不過了,不是簡單的一個‘多疑’能概括的,若是青州虎符丟失的消息傳了出去,老夫丟掉性命爵位事小,就是怕玄甲軍中那些隨我南征北戰的將官,到頭來含冤飲恨啊!”


    “你說!老夫能怎麽辦?!!”


    該說的都已經說出來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也去掉了,劉弘基此刻像是沒了骨頭一樣癱軟的靠在欄杆上,不去看任何人,閉著眼睛默默地流淚。


    左君歎了口氣,說:“劉帥,此事事關重大,按理說本該有皇家處置你,但是流沙國散修乃是我地幽宗死敵,既然讓我等在劉府中碰上了,就不要怪我等多事。您且在廳中稍等片刻,我與幾位師兄要商量一下對策,少時便來給大帥答複!”


    說著,朝袁霸幾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跟自己出來說話。


    五人走出了正廳,站在門外,除了左君都是一臉的難色,一時間也沒有人開口。


    “師兄師姐,你們看現在應該怎麽辦?”左君見沒有人說話,自己也就率先打破了沉默。


    單月皺了皺眉,道:“若真的是像劉弘基所說,那他還真的算得上是無辜被牽累的,畢竟是固智……哦不!那個叫青木的先找上他的,而且家小被人擄走都不敢聲張,他劉家已經為青州做到了這樣的地步,咱們若是抓住此事不放,恐怕真的要置他於死地了,我看不如……”


    不知為何,從頭到尾宋振都陰著臉,此時語氣不善的說道:“單師妹,此事不能這麽感情用事,無論怎樣,這劉弘基身為楚國勳貴,府中暗藏敵國暗探,這是鐵證如山的!抄家這一遭他是逃不掉的!”


    單月看了一眼正廳內,見到此時的劉弘基隻知道呆呆的看著前方,眼神呆滯,不由得說道:“宋師兄,小妹不同意,剛才你也聽見了,他是被逼的啊,楚國朝廷在逼他,流沙國也在逼他,怎麽連你都不放過他?”


    宋振皺眉道:“師妹,你不能聽信他劉弘基的一麵之詞啊!若是他心中沒鬼,為何不在發現固智其實就是流沙國青木時,就上報朝廷,若是他當時這樣做了,哪裏來的今日的事情?”


    單月顯然是被宋振說急了,聲音都不自然的大了幾分:“師兄你剛才沒聽見麽?他一家老小都被青木抓走,就連虎符都被盜走了,小妹以為,若不是為了保住青州城中的許多性命,他也是不會願意讓青木留在府中的!再者說……”


    “二位!停一停!停一停!”左君無奈的止住了已經開始有些爭吵起來的單月與宋振二人,無奈的道:“宋師兄,單師姐,咱們是來討論劉府之中的事情的,你們怎麽現在倒吵起來了?”


    單月與宋振像是也有些尷尬,都住了嘴不再說了,隻不過開始定定的看著左君。


    左君看著一臉沉思的藥十三,轉頭去問袁霸道:“這樣吧,袁師兄你出個主意,你看咱們眼下該怎麽做?”


    袁霸撇了撇嘴,無所謂道:“兄弟,我現在隻對流沙國的那小子有興趣,至於這劉弘基實在是提不起興致,剛才他說的那些話,一句我都沒聽進去,要不然當年老早就去考秀才了,也不至於上山落草!”


    知道袁霸的脾氣,左君說道:“小弟以為,這青木既然化名為固智潛藏在劉府之中,那就說明這府裏有他想要的東西,或者說他想要達成的目的與劉府有關,亦或是離不開劉府!”


    說到這裏,左君見幾人沒有提出異議,都在若有所思的點頭,左君繼續說道:“其實說白了,咱們現在關心的也不是劉弘基的下場如何,是想知道那青木在何處,如何找到他!這才是咱們一開始選擇留在劉府的目的。”


    “隻要青木的目的沒有達成,等到咱們走了之後,他說不定還會悄無聲息的潛回劉府,隻要劉府在,劉弘基在,才有可能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這個青木!”


    “我同意左師弟的看法!”一旁許久不說話的藥十三突然開口。


    而單月仿佛是被左君一句話點醒了,在想起了自己等人一開始的目標之後,單月仿佛又變成了明月山的內門天驕,心裏對劉弘基的同情一時間去了個七七八八,冷靜的問左君,道:“那依你看,咱們現在該怎麽做才是最好?!”


    左君與藥十三相視一笑,同時開口說道:


    “青州分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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