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難民陸陸續續的從水路來到居蘭。太子淩看著麵色疲憊,渾身破爛的眾人,麵露愧色。


    “沒給你們置辦衣物麽?”


    沒人言語。一個穩健的男人站了出來,介紹說:“我是這隊人的主事。衣服發過兩次,但我們常在路上,總遇到各種狀況,即便新衣服也堅持不了多久。後來索性便不換了。人太多,全都進城不方便,不全進城,想弄齊衣裳,更不方便。”


    “為啥肯過來?人多,一起說便亂。我定個規矩,以後,無論身份,誰想說話便舉手。額,您說。”


    先舉手的是個老媼,看模樣比太子淩還蒼老許多,她是被兒子一路背過來的。


    “道長說這裏有地,隨便種。北方山神怒了,土地都被他施法蓋上了白灰,種啥都不生長。鄰國不要我們,他們也被牽連了。齊國要人,但隻要壯丁入伍,怕是要打仗了。他們也被山神責罰,國家變窮困了。據說他們想向南方挪挪。我怕兒子去了戰死,剩我孤寡一個,便不準他去,恰好道長來了,我們便跟來了。”


    太子淩慈祥道:“老太,來得好。我說哈,你們自覺來報名,年歲過了六十的,我來養,每日給你們米蔬供給。”


    言語一落,眾人竊竊私語,看樣子便知道受了太子淩感動。


    “來了便要住下。我派人協調統籌,你們都要聽安排。接下來建屋開荒,所有人都要做。我供給你們半年吃食日用,半年後你們自己謀生。這半年裏,掙下多少事物,都是你們自己的。唯有一條,我會立下規矩,你們要用心遵守,哪個壞了法度,我要懲罰。”


    劃地,築屋,開荒,建田。受過苦難的人們便更堅韌,雖然,萬事重頭來過,總是艱難,然而這群人的臉上,都充盈著笑意。


    黔地深處來通商的各族濮人,看著居蘭不斷增多,喜氣洋洋的北方人,盡皆傻了眼。他們原本還有些微自衿與傲氣,現在見劉家鋪子多了人口,心態也跟著慢慢變化了。


    羅錦紅看著北方人眾忙碌,心裏衝滿了好奇與疑惑。


    “老神仙!你劃出的這塊平地不住人麽?你讓人們住到山上去?”


    “額,地不夠呀!這平地可以開墾出來,貧瘠不怕,再多培土。將來種上水稻,人們不就有生存保障了麽。羅丫頭,這個你最好學一下。你把族人土地分配在一起,即便他們住得遠些,最終都要聚集到一起謀生。像從前,哪裏有好山好水,便分一部分人依山建屋築田。那麽人們離得遠了,不需要終日聚集在一起。時間久了,自然便生疏了。想部落有凝聚力,就得把眾人生活的基礎聚集在一起,聚集得人越多,力量越大。你沒去過中原,中原民眾皆不如你們族人勇武,然而真若是戰鬥起來,你們卻未必勝得過他們。人聚多了,想法主意也更多,時間長了,便生出你們意料之外的高明了。”


    羅錦紅聽得入神,卻沒全然明白。她沒經過那樣的生活,便無法判斷太子淩言語是否是對的。即便她聽著蠻有道理的。


    “老神仙,您選的那塊地,有點低。萬一水患,便有澇災,那樣地便沒法種了。”


    “不怕,我正派人治理水道呢!這平地低,才方便我開渠道把河水引進來。這麽大片地,人都一起耕種,我也方便管著他們。將來,農具,耕牛,我都一並準備,專人管理,這便解決他們初來乍到的好些麻煩。”


    接下來的日子,羅錦紅天天來,不懂便問,真從太子淩這裏,學到了無數知識,學問。


    一天,羅錦紅忍不住問道:“老神仙,您是蕭默師傅,您懂的這些,蕭默也都學過吧?”


    太子淩聽她提起便氣惱道:“我倒是教,他也不學呀!就願意習武,總覺得這玩意沒用!媽的,有人辛苦,便有人偷懶,回頭我把這些事務都讓他做,看他能折騰出來個響屁不!”


    羅錦紅讚同道:“對!逼他學!”


    太子淩愕然,他不明白羅錦紅跟著起什麽勁。


    羅錦紅見他疑惑,鄭重道:“老神仙,鳴鼓者王,這不是一句玩笑話。先祖之後,有兩位鳴鼓者繼承部族,帶領族人過了安穩日子,再往後,便沒有如此奇異的人,我們的部族,也便開始敗落了。蕭默,品性蠻好,我是願意他領袖部族的。然而,這事兒隻是武功高,也是不大有用。所以,您多逼迫他,我們部族,將來也能多個惦盼。”


    太子淩無奈道:“若是苦藥,我可以掐脖灌他。可這書本知識,人事思考,他自己不動腦,我真毫無辦法。唉,這也是個慣大的公子哥,就差別人喂他吃飯。怕是沒有一番經曆,他也隻會重視自己看重的事。羅丫頭,莫強求,看緣分吧。不過,你卻放心。將來他的功夫一定極其的好,你和他友好,哪日有了戰事,即便他一人,也可敵過一國的人了。”


    羅錦紅聞言便懵了,暗想這老頭也不忽悠人呀,今日是怎麽了,這般吹牛!難道隻是為了護犢子?


    太子淩見她懷疑,便笑道:“你且把我的話記住,希望將來不用他給你驗證!”


    這日,蕭鼎成來了,他向太子淩辭行,蕭夫人也來了,卻是向趙司正告狀。


    “師傅,您幫著照看下鏢局,我得回蕭國,蕭君來信喚我。齊國起兵了,北方有了戰事。蕭君也想趁機征戰,開拓下領土。”


    “你呢?來做啥?”趙司正問女兒。


    蕭夫人雙目紅腫,顯然剛剛哭過。她賭氣道:“爹,我管不住他。你快幫我罵他!”


    趙司正聞言,半晌不語。沉思過後,吩咐說:“把家人都叫過來。”


    所有人都到齊之後,趙司正開口道:“蕭君準備征戰鄰邦,鼎成是他自小的玩伴,他二人有君臣之義,所以,鼎成要回去助蕭君一臂之力,我不反對。今日,會齊大家,便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畢竟,大家都是蕭國出來的!”


    靜安散人忍不住先開口道:“我代表峨眉,我是這個態度。哪個峨眉子弟,敢回去幫蕭震宇征戰的,即刻逐出師門。”


    眾人不料靜安散人的決絕,都疑惑地盯著她,以為是蕭震宇撤掉了峨眉的守衛禁軍,迫使峨眉放棄宮觀,集體撤到居蘭,徹底得罪了靜安散人。


    靜安散人接著道:“女兒,若安,你倆聽好,以後不準親近蕭震宇了。不要以為他對你倆多好,便是個善類。女兒,以後你便入道門吧,你們也別喚她做王妃。以後叫她慶平散人便得!”


    慶王妃柔聲道:“隨您,我便叫慶平!可蕭君畢竟待我們不錯,從沒失過禮數,且對若安極好。娘,您這火氣來得太突兀了。”


    靜安散人不悅道:“我也待他極好了。女兒,當初蕭慶祥死得莫名其妙,你心寬厚,不生疑惑,我卻暗地找到了端倪,凶手指向了蕭震宇。我之所以不說,不去計較他,不是怕他權勢,也不是怕你傷心。而是因為當時師傅不在,他委托我照看蕭國。我不能因為這點私人的恩怨,便把蕭國鬧得雞飛狗跳!但今日,蕭震宇自己作死,你們想去助他,這便萬萬不能!我可以護著蕭國,可以忍著蕭震宇做個太平皇帝,但他自己出去挑釁他國,這我真就不管!即便不論舊事,我也不允許哪個弟子去助力這樣的無義之戰!”


    話音落了,慶王妃還沒如何,永安郡主詰問道:“我爹咋死的?”她對父親毫無印象。


    慶王妃黯然道:“病了。原本他是太子來著,結果這病怪異且難治愈,便由蕭震宇繼承了皇位。你爹在你兩歲時候便離世了。”


    靜安散人說:“那是蠱毒!中蠱者間歇性昏厥。一天十二個時辰,隻有四個時辰是好人模樣,其他八個時辰,都是昏迷著,卻是在養體內蠱蟲!”


    永安郡主淚湧到了眼角,卻沒落下,恨恨道:“姥姥,你有明證麽?這個仇,我定然要報!”


    “有,你爹死時,被太醫偷偷動了刀,取出了他體內的蠱蟲。這太醫被滅口時,被我救下來了。現在這太醫還活著。”靜安散人淡然道。


    “好!將來帶我見他!”永安郡主說完,便一言不發了。


    太子淩見到永安郡主模樣,心裏刺痛,開口說:“若安,畢竟是親人,就當不知道,忘了吧。過好自己的日子便得。你隻要知道權力的詭異,離他遠點便好了。千萬別報仇,畢竟蕭震宇對你不差,你手上不能沾染蕭家人的血!蕭國享國祚三千多年,蕭家人自相殘殺的事情少有,蕭震宇就讓他自生自滅便得了。他好,咱不惦記,他差,咱也不幫扶。這便行了。”


    永安郡主憤恨道:“你管不著!為了權勢便謀害兄弟,我一定要他給我個交代!他待我好我便忍著麽?若是我爹活著,定然待我更好!”


    “啪。”靜安散人狠狠的扇了永安郡主一巴掌道:“不準你和祖師如此說話!”


    (縱橫首發書名幻世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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