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來浪博恩真是個明智的選擇。”班納特太太先開了話題, “我不是自誇,這裏是個美麗又有趣的地方, 你會在這裏發現很多樂趣的。”


    “我深信不疑,太太。”路德維希微笑著說, “我去過很多地方,但是浪博恩的富饒和美麗才是讓我停留下腳步的。”


    “噢,勒夫先生。”班納特太太對他的話十分享用,“真希望班納特先生能和你認識,我想外子一定會很欣賞你這樣的年輕人的。”


    “那麽,也許我們可以去拜訪一下。”科特先生說,“我希望他身體好些了。不過有莉迪亞在他身邊細心照顧, 我想他肯定倍感安慰。”


    “當然, ”班納特太太立刻說,“她父親病重的時候,她徹夜不眠守候在床前。莉迪亞可真是一個體貼又孝順的好孩子。”


    莉迪亞被這樣當麵誇獎,怎麽也忍不住麵上發燙, 隻好尷尬地笑著。


    路德維希凝視著她羞紅的臉蛋, 輕聲說:“對此我並不懷疑。莉迪亞小姐一看即是一位溫柔善良之人。”


    莉迪亞忍不住抬頭笑問:“您一向是通過第一印象來評價一個人的嗎,勒夫先生?”


    “不,莉迪亞小姐。”路德維希意味深長地笑著,“我閱曆豐富,識人識心,信賴自己的判斷力。”


    盧卡斯太太及時地帶著瑪麗亞出現,讓莉迪亞借著機會退讓到了一邊。簡單的介紹和寒暄後, 下一支舞曲又要開始了。


    路德維希的視線投向莉迪亞。


    莉迪亞已經找了一張凳子坐下,好讓自己可憐的腳休息片刻。她感覺到了男人的視線,所能做的就是別開臉假裝沒看見。她樂意跳舞,可是她的腳估計隻能讓她跳得像一隻鴨子,所以她還是不要出這個風頭的好。


    路德維希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向瑪麗亞伸出了手。


    “他邀請了瑪麗亞。”班納特太太憤憤不平地對莉迪亞說,“如果我們在他麵前多站一會兒,我敢打賭,他絕對會邀請你跳第一支舞的。誰都知道你是今天舞會上最漂亮的姑娘!”


    “噢,媽媽,請可憐可憐我的腳吧。我想我腳後跟肯定已經出血了。這種時候爭這口氣真沒意義。”莉迪亞無奈地說。


    “你真是一個傻姑娘。”班納特太太教訓女兒,“勒夫先生一年有至少一萬英鎊的進項!而且我打聽到了,他出身普魯士貴族,母親則是一位男爵的女兒。他可絲毫不比達西先生遜色。”


    “媽媽,拜托,小聲點。”莉迪亞無奈地拉了母親的袖子一下,“你不會真的覺得我們家在發生了達西先生和賓利先生這樣的好事後,還會再度上演王子看上灰姑娘的戲碼吧?”


    “哦,親愛的,我可永遠不會小瞧姻緣的奇妙。”班納特太太愉快地喝著紅酒。


    然而顯然姻緣女神並不是很眷顧班納特家。在結束了和瑪麗亞的舞後,路德維希開始展現他對社交的熱情。他很快又邀請了別的姑娘跳舞,一個接一個,沒有中斷。很顯然的,他想認識在場的所有姑娘,而不論是誰,隻要和他跳過舞,交談過,都對他讚不絕口。


    “他是一個完美的紳士。”瑪麗亞興奮地對莉迪亞說,“他舞姿熟練優雅,談吐斯文又不失幽默,說話生動有趣。你知道他帶一點普魯士口音嗎?那真是迷人極了。”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帶口音的人。”莉迪亞說。


    “這次可以例外。”瑪麗亞擠了擠眼睛,“噢,莉迪亞,真可惜你的腳不方便。不過即使出於禮貌,他也應該來邀請你跳舞的呀。你可是第一個被介紹給他的。”


    “那這就說明了他並不是一個完美的紳士。”莉迪亞打趣道。


    “噢,莉迪亞!”


    莉迪亞笑著轉過臉去,和路德維希的不經意地視線對上。英俊的普魯士男人正和莫裏斯小姐跳著舞,然而他卻望向莉迪亞。灼熱的目光讓莉迪亞心髒仿佛被一隻手猛地抓住。她眨了眨眼,有點慌張地把視線轉移開了。


    一曲結束,路德維希護送莫裏斯小姐回到了她的父母身邊。莫裏斯夫婦顯然對他非常殷情,莉迪亞老遠都可以看到莫裏斯太太那笑得像花兒一樣的臉。她覺得百無聊賴,終於站起來,小步小步地走出了舞廳,去外麵透透氣。


    毫無疑問,從背影上看去,她的步伐是那麽的落寞。所以莫裏斯太太注意到路德維希在看著莉迪亞的時候,忍不住開始說閑話。


    “你的眼光顯然是最好的,勒夫先生。自從班納特家的長女出嫁後,莉迪亞·班納特就成了浪博恩最漂亮的姑娘了。真可惜……”


    “哦?洗耳恭聽,莫裏斯太太。”路德維希微笑著側過臉去。


    莫裏斯太太無視丈夫不滿的臉色,逕自說:“老實說,莉迪亞小姐是個好姑娘。她小的時候一度不怎麽服管教,不過她很快就成長懂事了,成為了一個聰明又機靈的姑娘,是她父母的安慰。她也一直深得她那兩個身家顯赫的姐夫的信賴。不過我想,就是因為太聰明了,她才會犯一些錯。”


    “為什麽這麽說?”路德維希好奇地問。


    莫裏斯太太得到了鼓舞,說得更加起勁了,“你肯定想象不到她做了什麽,勒夫先生,我們都想象不到。她竟然悄悄投資工廠,做生意!看在上帝的份上,這可真不是一個淑女應該做的事,要知道她的家庭可是當地的望族,她的父親幾乎是本地最有名望的幾個人之一了。”


    “的確難以置信。”路德維希說著,但是看表情,明顯覺得有趣大於震驚。


    莫裏斯太太繼續說:“光是投資就罷了,她還破產了!這可真是噩耗。那是多久前的事了?”


    “兩年多前吧。”莫裏斯小姐補充,“我可嚇壞了。”


    “我們都嚇壞了。”莫裏斯太太瞪著眼睛,表情誇張,“我可是看著這姑娘長大的,誰都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幸好這事並沒有影響到她的姐姐的婚事,她的幾個姐姐都嫁得非常不錯,值得羨慕。不過,可憐的莉迪亞,她卻在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可是,媽媽,不是都說她其實購買了田地的嗎?”


    “噢,得了。”莫裏斯太太不屑,“那不過是傳聞,我們都沒親眼看到。完全有可能是班納特夫婦為了安撫流言而編造出來的。莉迪亞小姐離開浪博恩的時候,肯定不是住在她姐姐家,就是她舅舅家裏。”


    “真是一個令人震撼的消息。”路德維希低垂眼簾,淡淡地說。然後他欠了欠身,告辭離開。


    莫裏斯太太愣愣地看著他離開,回頭問丈夫:“我說錯了什麽嗎?”


    莫裏斯先生翻了一個白眼,“不,親愛的,你沒說錯。你隻是讓他覺得厭惡罷了。”


    莉迪亞在露台上剛喝完一杯自己兌的橙子加朗姆酒,放下杯子,就感覺到有人走到身後。她轉過身,意外地看到了路德維希。


    “勒夫先生。”莉迪亞點了點頭,“您也是出來透氣的嗎?還是讓你的腳指頭歇息一下?”


    “都是。”路德維希笑著走到她身邊,“我很好奇,你這樣的年輕女士為什麽寧可在露台上吹冷風,而都不願意進去跳舞。”


    莉迪亞自嘲地笑了笑,“或許我的身上籠罩著一層倒黴的黑氣,或者我本來就和這樣祥和快樂的社交格格不入,又或者僅僅隻是因為我的鞋子不合腳。”


    路德維希笑了起來,“你一向如此擅長自嘲嗎?”


    “那你也一向喜歡在已經打聽清楚了某人的底細後,再來找本人套話嗎?”莉迪亞嘴角帶著笑,冷冷地盯著對方。


    路德維希收斂了笑意,“如果我冒犯了你,我道歉。我並不是刻意而為之的。顯然莫裏斯太太是個藏不住話的人。”


    “我接受。”莉迪亞說,“不過隻針對莫裏斯太太。她的確是個話癆,並且不夠聰明。而你利用了這點。”


    路德維希眯起了眼睛,“你對我戒備很深,莉迪亞小姐。我能知道原因嗎?”


    “大概是你的錯覺吧。”莉迪亞嫣然一笑,顯得十分坦誠又天真,“我可是非常歡迎你來到浪博恩,勒夫先生。希望你能在這裏過得愉快。”


    她行了一個屈膝禮,轉身離去。


    “莉迪亞小姐。”路德維希叫住了她,“最後一個問題。”


    莉迪亞回頭,不解地望著他。


    路德維希看著女孩俏麗的麵容,和她清澈而陌生的目光,到嘴的話怎麽都說不出來。


    莉迪亞耐心地等待了片刻,才輕歎了一聲,再度行禮。


    “晚安,勒夫先生。”她終於離去。


    舞會還沒有結束,掃興的莉迪亞和擔心丈夫的班納特太太就離開了科特家。她們趕在午夜前回了家,洗了澡,用了些點心,然後上床睡覺。


    一直到了第二天的早餐的時候,班納特太太才有勁談論路德維希。但是顯然的,她對他的好感和憧憬已經蕩然無存了。


    “太無禮了,簡直比當初的達西還要無禮。哦,達西他是因為內向,而勒夫先生,他完全就是蔑視。我甚至看到他和莫裏斯太太一邊談論著莉迪亞,一邊嘲笑她!實在是無恥至極!”


    “媽媽,拜托,現在是早上九點半。”莉迪亞往麵包上塗抹著黃油,對母親的憤慨並沒同感,“我的名譽已經至此,你就不該再抱有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而且老實說,我對普魯士男人並無什麽好感。這個國家的男人或許很英俊,但是他們刻板又具有瘋狂因子。我保證一百多年後,他們會成為整個歐洲,包括美洲的一個大麻煩。”


    “你完全在胡說八道。”班納特太太說,“我並不是說勒夫先生有多好——他的確傲慢又輕薄,但是那也是因為你這個傻姑娘當初做的錯事。”


    “媽媽,我已經我已經解決了那個問題了。”莉迪亞不悅道,“我有房子,有田地,雇傭得起自己的管家和傭人。在爸爸去世後——哦爸爸,上帝保佑你,我完全可以過得舒適又自在。”


    “一個女人如果不嫁人,那麽她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我隻追求人生的舒適,並不追求完整。我不是一個完美主義者。”


    “我不想再和你爭辯了。”班納特太太瞪了小女兒一眼,“錯過了勒夫先生,你將來總有後悔的一天。”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他。”莉迪亞嘟囔著。


    女管家走進了餐廳,“先生,科特先生和勒夫先生前來拜訪。”


    “上帝呀!”班納特太太叫了起來。她立刻丟下了手裏的餐刀,開始嚷嚷,“親愛的,你一定要接待勒夫先生的拜訪!莉迪亞,趕快上樓換件裙子!莎拉,幫莉迪亞小姐弄頭發!噢,我要去把繪畫室收拾一下,我需要鮮花……”


    “媽媽,沒有必要吧?”莉迪亞懊惱地叫著,向父親求助,“爸爸,你就不說兩句?”


    班納特先生擦了擦嘴,站了起來,“親愛的,我得拖著病危之身去招待訪客,你要我能說什麽?”


    莉迪亞無奈地丟下帕子,幾口喝幹了牛奶,然後往嘴裏塞了一塊薑餅,回房換衣服。她這次終於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選了一條素淨的淺綠色裙子。


    莉迪亞走進繪畫室,客人們已經在那裏了。路德維希穿著低調的灰色時裝,捏著手套,朝她深深鞠躬。


    莉迪亞回了一個優雅的屈膝禮,“你來得真早,勒夫先生。你昨天沒有在舞會上玩得愉快嗎?”


    “我玩得非常愉快,莉迪亞小姐。”路德維希微笑著說,“不過自從你走後,我就覺得索然寡味,於是早早退場了。”


    “噢,老天。”麵對□□裸的殷情,莉迪亞顯得格外冷淡,“但願莫裏斯太太她們不會怪罪到我頭上。我可承擔不起更多的流言了。”


    路德維希還要說話,但是莉迪亞已經冷著臉轉開身,走到她母親身邊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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