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已經凝固,就連風聲都逐漸靜止。


    刑獄門前的這片境域,突然陷入了一段漫長時間的沉默當中。


    李三思緊皺著眉頭,猜測著星光下那人的身份,他實在想不通,除了自家大祭司,還有誰能擁有如此強大的一道星光。


    阿刁則努力的平複著心頭躁動的情緒,他隱約猜出了站在眼前的是誰,隻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又怎麽可能變得這麽厲害?


    除了此間相當於七境聖人的星光外,那道金色佛光以及自掌心而出的洪荒氣息也是如此的可怕,幾乎讓阿刁感到窒息。


    許久之後,阿刁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將心頭的那一絲猜疑和緊張強行壓下,隨後便試探著問道:“小天真,是你嗎?”


    此話一落,彌漫至四周的星光便突然間晃動了一瞬,似是聽到這句話後有所觸動般。


    而李三思則在這時湊到了阿刁身邊,問道:“小天真是誰?”


    “我的雇主……忘了告訴你,其實我是一個保鏢。”


    阿刁看了一眼李三思,很久便又將眼神挪開,所有注意再次轉到了星光之間。


    他沉靜了片刻,很快便又補充了一句:“另外,他的真正名字叫唐青,你應該挺熟悉吧?”


    這句話剛一落下,李三思便陷入沉思中。


    “我應該很熟悉?我為什麽會熟悉?”李三思輕聲嘀咕著:“唐青…唐青,唐青是誰?我哪裏會認識這個叫唐青的?還有……”


    言及至此,他識海中的記憶畫麵突然間跳動了一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


    “唐青!咱們唐國的那位皇子殿下,不就叫唐青?”


    李三思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猛然挺直了身子,望著彌漫至身前的那一幕星光,大聲問道:“你是皇子殿下?”


    也就是在李三思的話剛剛落下的瞬間,那一片濃鬱的星光忽然間以極快的速度開始退去,順著夜色的軌跡消散於刑獄門前。


    漸晨的光色籠罩下,很快便出現了一個平靜而立的身影。


    那道身影的身上穿著一件很是普通的素色長衫,看上去雖然有些陳舊,但卻並不顯得肮髒或是淩亂。


    連一絲褶皺都沒有。


    長衫的腰側一邊,掛著一把短劍。


    短劍無鞘,看上去不像是一把能殺人的劍,倒更像是一件裝飾品。


    隻是偶爾有風自劍鋒之下緩緩吹過時,會將一縷極沉極冷的劍意吹散開來,惹人驚慌。


    那人的右手很是隨意都搭在了短劍之上,將被風帶起的劍意全部壓下。


    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他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眼神中亦沒有多少情緒,隻剩一抹平靜和淡然。


    隻在偶爾將目光轉到阿刁身上時,他的瞳孔深處會出現一抹異樣的光彩。


    他就這樣靜靜的站在原地,任夜風漸來,將寒意卷起,他自巋然不動。


    像是把自己站立成了一尊雕像。


    李三思已經傻掉了。


    他看著眼前的那道身影,陌生而又熟悉。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確認下來,對方確實就是自家的皇子殿下。


    於是下一個呼吸關頭,這位向來冷厲驕傲的刑獄李司長,幾乎再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跪倒在地上,“咚咚咚”三個響頭連續響起,帶起的沉悶聲響讓阿刁暗暗咋舌。


    “刑獄司司長李三思,叩見皇子殿下!”


    李三思惶恐說道:“此前並不知是殿下您,有失遠迎,多有怠慢,還望皇子殿下贖罪!”


    來人自然就是唐青。


    他看了一眼李三思,輕輕擺了擺手,說道:“無妨,你且退下。”


    簡單的幾個字,情緒不多,卻自有一份威嚴暗藏其間。


    過去的那些日子裏,李三思幾乎沒有與唐青打過交道,但卻也曾聽聞自家的皇子殿下性子溫和,脾氣很好,幾乎不會與人發火,也沒有多少皇子的架子。


    可今夜從殿下來此之後的諸多反應,以及話語中不冷不淡的態度可以看出,他和傳聞中還是有些不同的。


    至少,李三思並沒有從殿下身上感覺到有任何的溫和感覺,反而有一種難言的壓迫感堆積在此,似重山般朝著自己當頭落下,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短暫的沉靜過後李三思並未就此離開,而是試探著問道:“殿下,是否要去通知鳳後娘娘?”


    這句話剛一落下的瞬間,唐青便給了李三思一個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


    隨後搖頭說道:“晚些時候,我會親自去找母親,你不要多事。”


    說到這裏時,他再次重複到:“退下。”


    簡單直接,不容拒絕。


    李三思愣了一瞬,不敢再多言,告罪一聲,便轉身而退。


    臨走的那一刻,他對著阿刁輕聲說了一句話:“小心說話,要是得罪了殿下,沒人能救你。”


    換來的卻是阿刁的一個白眼。


    而等到李三思的身影消失在刑獄門前的那一刻,唐青臉上的平靜之色終於被打破,他望著身前正歪著脖子打量著自己的阿刁,忍不住笑出聲來:“不愧是阿刁,高總管和大祭司都沒能磨平你的性子。”


    阿刁聞言微微昂起頭,眉眼之間滿是驕傲。


    我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他仔細打量著唐青,片刻後嘴角一扯,走過去繞著唐青來回轉著圈,然後嘖嘖稱奇道:“我是沒有一點改變,倒是你小子,變化也忒大了些。怎麽,天地神院藏書樓的第七層就那麽神奇,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能讓你有了問鼎七境的實力?”


    言語之間有著微暗的嘲諷,但更多的還是妒忌。


    唐青笑道:“說話不要陰陽怪氣嘛,咱倆這麽久沒見,不好好敘敘舊也就算了,可別說些戳心窩子的話來傷害我了。”


    見到阿刁之後,唐青的心情都似乎明朗起來。


    聞言至此,阿刁忽然大怒,似是想起了什麽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指著唐青的鼻子罵道:“當日你拋棄我,跟著那頭野驢和你的漂亮師姐離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戳我的心窩子?嗯?他奶奶的,要不是小爺我心理素質過硬,隻怕早就抱著塊石頭跳河去了。”


    唐青聞言苦笑道:“何至於此?當時我也沒得選擇。”


    “先不說這些......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你的漂亮師姐,還有那頭小野驢呢?”


    阿刁朝著唐青的身後看了一眼,再次嘲諷道:“該不會你拋下他們自己跑回來了吧?”


    唐青搖了搖頭,說道:“說來話長,這些我日後慢慢與你說道。今夜我的時間不多,見你一麵後,我還要去看望一下母親,然後就得走了。”


    “這麽急?”


    阿刁皺起眉頭,語氣漸漸緩和:“回去藏書樓?”


    唐青點點頭,說道:“藏書樓中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大概再有半月時間,我也將要告別天地神院,去夫子的山門走一趟。”


    “何事?”


    阿刁忽然挺直了身子,他將笠帽提起,露出了那對漸漸認真起來的雙眸,然後說道:“可別自己厲害起來,就忘了我保鏢的身份了,哪怕隻有五境合道的修為,該拚命時我是半點都不含糊的。”


    說完他便準備拔刀,打算讓唐青看一看自己的決心。


    唐青剛準備感動一番,卻又被阿刁的舉動整笑了,他伸手按住了阿刁,說道:“若真要拚命,自然不會落下你,隻是如今父親和先生都已經離開了唐國,這諾大的唐國疆域,我不放心讓母親一個人守著,所以必須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幫幫她,思來想去,那個人也隻能是你了。”


    聽到這裏,阿刁眉眼稍鬆,他放下握刀的手,笑道:“這才像話!”


    但很快,他便又皺起眉頭,沉聲問道:“你剛才說什麽?先生離開了唐國?你所說的先生,是大祭司?”


    唐青點點頭,沒有說話。


    隻是情緒默然低沉。


    阿刁想起了此前將唐青環繞住的那一片璀璨星光,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他去哪了?我還要找他練刀呢!”


    阿刁故作輕鬆的問道:“總不會跟你父親一樣,都去到了人間之外吧?”


    唐青深深的看了阿刁一眼,瞳孔深處忽而出現了一絲悲傷的情緒。


    “他死了。”


    唐青盡量平靜著語氣說道:“登天而去,為人間守一方太平,我為先生而感到驕傲。”


    說到這裏時,一抹星光忽然自他識海中而出,靜靜的環繞在他周圍,將夜色照亮。


    阿刁愣住了,心想難怪昨夜大祭司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硬是要以規矩和禮數來將自己,包括整個唐國給束縛住,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將要離開唐國。


    想到這裏時,阿刁有些恍惚,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短暫的猶豫之後,阿刁拍了拍唐青的肩膀,安慰道:“節哀。”


    “有些難過,因為沒能親自送先生一程。”


    唐青平靜說道:“但卻並不遺憾,因為這是先生自己的選擇,也是他的歸宿。他將自己的本命星光贈予我,一定是知道,將來總有一天,我也會和他一樣,登天而去,然後再度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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