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沉的時候,周例外停下了腳步。


    既然心中已經知道該去哪裏,便也不必那般著急了。


    他需要趁著這個夜色繼續修複自己的真勁氣息,以求在最快的時間內恢複到巔峰狀態。


    他在一處草地中坐了下來,長筆置於自己的腿上,筆力緩緩升起,自幹涸的筆尖處湧入了他的體內。


    一點點滋養著他的神識和心脈。


    他的神情無比肅穆,眉眼之間有著幾分不與人說的複雜情緒。


    半神之力自他身前環繞,帶著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每一次的轉動都會牽引著人間大道之上的氣機流轉,神韻莫名。


    夜風自遙遠的未知之地吹來,吹動著他身上的青色長袍,吹動著他的發絲,筆力亦在清風之下微有起伏,不斷的往外散發著墨香。


    時間緩緩流逝。


    周例外的一顆心也漸漸沉靜下來,呼吸趨於平穩。


    一夜的時間,自然無法讓他恢複到巔峰狀態,但是卻也相差不遠了。


    等到夜幕漸漸消散,黎明前的光色一點點灑滿原野的時候,周例外睜開了眼,雙瞳之中的筆力幾乎已經趨於飽和,蘊含著無比強大的力量。


    血脈之中的半神之力似驚濤一般瘋狂湧動,仿佛能將世間的一切都給吞沒。


    等到朝陽漸漸升起,紅光愈盛的關頭,他提筆而起,靜立在青色的草地之間,神色有些悵然。


    許久之後,他緩緩吐出了一口氣,似是要和過去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做個了斷。


    片刻之後,他沉澱了所有情緒,伸手入懷,取出了那份記載著人間大陸地理要塞,以及宗門分布的詳盡地圖。


    一道筆力自筆下而出,將地圖帶起升於半空中,完整的鋪展在周例外眼前。


    他的眼神自地圖間一掃而過,掠過了無數山川河流,城池要塞,隻在大江而過的那片境域中多停留了一會兒,但也僅僅是一會兒,便又重新轉眼,繼續尋找著將去的那個國度。


    在那段過程中,他的眼神始終保持著平靜肅穆,沒有半點情緒的起伏。


    隻是當地圖中出現了唐國的國號,以及那代表了唐國無邊領域的十七座城池時,周例外的瞳孔深處終於出現了一絲微不可覺的明朗光色。


    他盯著唐國所在的區域看了很久,記下了所有城池的領域範圍,以及各處官道的長度和通往的區域,甚至是沿途而過,所標記的諸多風景也都被他記下,想來若是有時間,他也準備去遊曆一番的。


    長時間的凝望和計劃之後,他製定了很多個去往唐國的路線圖。


    在心中一一模擬行走,並且算了下行進的時間,以及途中可能會遇到的麻煩之後,那些路線方案又都被自己一一否決。


    因為他原本是想著既然離開了神院,便剛好趁去唐國尋找阿刁的機會,一路行走想,好好將這個大陸欣賞一番,可所耗費的時間實在有些太漫長。


    他想早點找到阿刁,於是便放棄了一步步走去唐國的念頭,準備以神力而動。


    若是他真正已經破鏡弄神,那麽隻要心中有地點,便可身隨心動,轉瞬間便可去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當然,前提是在他所去的那個地方,沒有比他更強大的存在去阻攔他。


    可周例外如今隻是半神之身,並非真正的人神。


    無法做到心所至,身便至。


    但是穿行於大道之上,轉瞬千裏還是能做到的。


    他研究過地圖之後,發現此處原野到唐國的距離跨度很大,以這張地圖中的比例換算,足足有數十萬裏之遙。


    這樣的距離對於一般的修行者來說已經算是極遠,可對於周例外而言,卻不算什麽。


    他最終將地圖收了起來,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懷中。


    抬眼望著頂空之上的朝陽,明亮卻不刺眼,溫暖且祥和。


    短暫的沉靜之後,他將目光收回,然後提了提右手中的長筆,閉目一瞬,微微轉身,所麵對的,便是唐國所處的方向。


    隨後筆力驟起,卷動著一股濃鬱的墨香味在此處流動。


    下一刻,周例外的身形便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極遠的高空中,幾乎跨越了人間某個緯度的大道之上,周例外以半神之力裹身,突然出現在此處,速度極快的往前穿行。


    在他身下,人間山川河流,無數城池組成的密密麻麻的小黑點,紛紛往後急退,匆匆掠過。


    空氣變得稀薄,就連陽光都仿佛變得極淡,溫度更是冷到了極點。


    就在這樣的絕對領域中,周例外麵無表情,一路向前,沒有片刻停歇。


    以他的速度,隻怕不用半天就可以到達唐國的領域。


    而且他有信心,聖人以下,絕不會再有任何人能夠發現自己的蹤跡。


    他在被關在暗夜軍團的密牢中時,便聽說了五位聖人離開了人間這件事,也就是說如今的人間,以人神為尊。


    隻要唐國的滄海,昆侖這兩位六境人神高手無法感知到自己的氣息,那麽便可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唐國領域中。


    可是周例外沒想到的是,唐國的那位七境唐帝雖然已經離開,但是那位通曉天下的青衫大祭司,卻還在。


    當周例外的氣機鎖定了唐國的那一刻開始,唐國大祭司便已感知到對方的存在。


    唐國城門處,書生身著青衫,腰間係著那本古籍,似往常一般,靜立於唐國城門口。


    周圍人來人往,看到這位在唐國地位崇高的大祭司時,都表現出了足夠多的尊重。


    卻並不覺得拘謹或是害怕。


    像是早已習慣和知曉這位青衫大祭司的性情,也知道他每日裏最常做的事,便是於唐國城門口仰望蒼穹。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很久,人們見怪不怪。


    此時的書生微微抬頭,視線遠去,瞳孔深處藏著一片淡淡的星光,正在朝著遠空的方向凝視著,並且已經持續了很久。


    在他的視線之中,無盡大道仿佛近在咫尺,距離和空間也像是都已經不存在。


    周例外奔走的速度雖然極快,尤其是在半神之力的掩映之下,氣息都有些微不可聞。


    可是在書生的眼中,周例外的身形卻是那麽的清晰,似是近在眼前。


    他甚至能看到周例外頭上隨風舞動的發絲,飄起來的青袍,以及被周例外握在手中的那支長筆筆杆上的每一道裂紋。


    他就這樣盯著奔走的周例外,眼睜睜看著對方一點點逼近唐國,卻沒有采取任何的措施。


    因為他知道現在的周例外已經不再是那位天地神院的大祭司。


    他此次一行,與唐國和神院之間的恩怨也無關。


    他隻是來找一個人。


    並且書生知道,周例外要找的那個人,其實並不在唐國。


    隻是他並沒有打算提醒對方,因為這件事與己無關。


    隻要那位有著半神之力的周例外不會對唐國的子民造成傷害,他便不打算出麵。


    但他還是決定要給周例外一些忠告:


    滄海,昆侖二位上將軍雖然遠在唐國邊境處,但是若有人敢仗著半神之身的實力在唐國撒野,那就一定要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


    這個忠告雖然有些直接,但在書生看來,卻是善意的。


    現在的問題是,該由誰去傳達這個忠告?


    書生思索了片刻,便將目光收回,然後默然轉身,沿著城門內的那條大道往回走去。


    城門口處的將士們原本正在登記來往行人的名冊,見自家大祭司竟然不再駐足遠望,反而是準備回去,不由覺得有些意外。


    因為往日裏的大祭司是要到很晚的時候才會回城的。


    將士們分出一班人馬想要去護送大祭司,可剛剛邁步的那一瞬間,卻發現大道之間已經不見了大祭司的聲音。


    也就是在此刻,所有將士的識海中同時響起了一個聲音:“不用跟來,做你們該做的事。”


    ......


    唐國刑獄,某間牢房中,一陣慘叫聲剛剛響起,便像是被某種力量扼住了喉嚨,瞬間抹去了所有聲音。


    唐國大內第一總管高之葉就站在牢房之中,他頭戴高帽,身披最高級別的內宦官袍,將右手自那位囚徒的喉嚨中收回,攏入袖口之中。


    他的眼神中刀光凜冽,藏著一抹深沉無比的殺意。


    他的表情很冷,冷的像是極寒之地的某塊石頭,裹盡風霜,堅實頑固。


    他就這樣冷冷的站在那裏,哪怕已經將雙手盡皆收回,依然讓其他牢房中的囚徒噤若寒蟬,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響,甚至連呼吸都要輕聲寫。


    畢竟剛剛沒多久,那位高總管又殺死了一位關押多年的囚徒。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十三個了,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輪到誰。


    唐帝離開人間的消失傳出來之後,這位高總管的性子就變得更加冷厲了,雖然往日裏他也會來到刑獄中處罰犯人,但是絕不會像這些日子般殘忍狠戾,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在高之葉的身側,站著一位披甲將士,看上去不過三十歲左右,臉色沉靜,眼神堅毅,哪怕是站在氣息冷厲的周例外身邊,也不見他有絲毫的不自在。


    像是早已習慣身邊這位高總管的行事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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