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例外回房之後便沒有了任何動靜,像是睡了過去。


    兩位夥計也不敢去打擾,隻能呆呆的坐在客棧門口,看著太陽一點點升高,直到感覺有些刺眼時,他們才轉過眼,將眼神重新落在了客棧外的那條蒼茫大道上,卻仍沒有見到自家老板的身影。


    他們的心情從最初的百無聊賴,變成了一種莫名的擔心。


    直覺告訴他們,自家老板可能出事了。


    而且很可能與三樓的那位客人有關,可惜沒有證據。


    可就算有證據,他們也不敢拿那位客人怎麽樣。


    不僅是因為那位客人的神秘身份,更因為從昨夜客人的突然消失中,讓大夥計感覺到,那位客人有著讓人無法估摸的強大實力。


    若是惹到他,後果可能會很嚴重。


    所以他們兩個短暫的猶豫之後,還是放下了去到三樓找客人問個究竟的想法,繼續坐在門口選擇等待。


    這樣的境況一直持續到了正午時分。


    陽光愈烈,將兩扇大門曬得滾燙。


    兩位夥計也是不堪炙烤,退回到了客棧裏麵。


    而就在這時,三樓東南邊角落裏的那扇門終於打開了。


    周例外已經換上了那件幹淨的青色長袍,滿頭發絲也用細繩認真係好,看不出一點雜亂。


    一直被他端在左手中的那本厚簿已經被他收回到了懷中,隻是那支長筆卻還是緊緊的握在手中,像是立命之本。


    大夥計給他準備好的包裹留在了客房的桌子上,銀票和地圖同樣被他放到了懷裏。


    他在客房門口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擺,將長袍間的褶皺和壓痕全部鋪平抹順,做完這一切後,他便提筆而起,開始邁步,緩緩走下樓梯。x


    一段時間的閉門調息休整之後,他眉眼之間的疲憊之色一掃而空,神情瞬間變得無比精神。


    眼神雖仍那般沉穩肅穆,但是瞳孔深處的光色卻十分濃厚,隱有無窮筆力纏繞其間。


    在他體內,半神之力似涓涓細流一般緩緩而走,一點點匯入了他的血脈之間,不知何時就會湧起滔天之勢。


    周例外剛一走出房門的那一刻,兩位夥計便猛地一下站起身來,他們緊緊盯著周例外,目視著他走下樓梯,穿過桌椅之間的間隔,然後來到自己麵前。


    “過去的那些日子,你們就是這樣一直枯坐在客棧裏,數著日子過嗎?”


    周例外望著兩位夥計,平靜說道。


    兩位夥計明顯沒料到周例外竟然會主動問話,他們呆滯了一瞬,隨後便又很快反應過來。


    大夥計趕忙說道:“客棧裏常年沒有什麽客人,每日除了發發呆,確實沒什麽事情可做了。”


    說到這裏,他又下意識補充了一句:“可不是我們偷懶,確實沒什麽需要去忙的。”


    小夥計也在這時忍不住插了句嘴:“雖然不忙,但是老板他該發的工錢是一分都沒有少過的。”


    大夥計瞪了小夥計一眼,似乎是嫌他多嘴。


    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周例外,發現對方似乎並沒有因此生氣,大夥計頓時鬆了口氣,便又順著小夥計的話說道:“是啊,老板他是個好人。”


    刻意的把話題轉到了自家老板身上,是想試探下周例外,看看他是否知道自家老板的下落。


    可是周例外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的變化,他隻是說了一句:“是啊,你們家老板是個好人。”


    說完他便沉默下來,像是在思考著些什麽。


    兩位夥計不敢打擾,隻能同樣保持著沉默。


    片刻之後,周例外忽然再次開口道:“若是今天你們的老板還不回來的話,你們就把櫃台上餘下的錢財給分了吧,然後該去哪就去哪。你們老板的屋子裏一定也有著很多的錢財,那些錢你們卻不能私自占有,取出來後全部分開鎮子裏的其他人......”


    話剛落下,兩位夥計頓時麵露驚恐之色,他們慌忙擺手,連聲道不敢。


    周例外卻是盡量保持著平和語氣說道:“無妨。”


    大夥計說道:“若是老板回來發現我們動了客棧的錢,一定怪大發雷霆的,而且老板他很早前就說過,客棧的流動資金不能動,他的屋子也不能進。”


    周例外說道:“等你二人把錢分了之後,就把這間客棧給關了。”


    此話一出,大夥計更是嚇了一跳,他很快叫道:“這我怎麽敢?這可是老板的客棧,我怎麽敢說關就關?我隻是個夥計啊。”


    周例外看了他一眼,說道:“這是我的客棧。”


    一句話讓兩位夥計再次愣在原地。


    周例外很快便又說道:“你們隻管分錢,關閉客棧,然後走人。你們那邊老板,我會親自去和他說。”


    大夥計還準備說話,小夥計卻伸手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輕聲說道:“你別再說了,連老板都要聽客人的話,你怎麽敢一直頂嘴?”


    聲音很輕,但周例外卻聽得很清楚。


    他破天荒笑了笑,不再言語,直接轉過身去,邁步走入了烈陽之中。


    留下大夥計和小夥計在客棧之中相顧無言。


    回想著這兩日的經曆,以及周例外說的那些話,兩位夥計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他們在客棧中沉靜了很長時間,始終不敢按照周例外說的話去做。


    隻是直到天黑,他們也沒有等到自家老板回來。


    夜色籠罩下的客棧顯得很是冷清,客棧的大堂內雖燭火通明,但照耀的那兩個身影卻顯得有些孤單。


    大夥計看了眼沉沉的天色,忽然說了一句:“老板他可能真的回不來了。”


    小夥計抱怨道:“走了也不知道打聲招呼......”


    “或許老板他有什麽苦衷吧。”


    大夥計說道:“依我的猜測,這間客棧的真正主人其實真的是三樓的那位客人,他來這裏查賬,見客棧中常年沒有客人,年年虧損,便嫌老板經營不善,於是將其趕走,並且覺得這間客棧也沒有繼續開下去的必要了,便讓我們將客棧關掉。”


    “這確實是一個合理的說法,隻是他為什麽要讓我們把錢全部分掉?”


    小夥計說道:“老板是個有錢人,他留下來的錢財可不少。”


    大夥計聞言頓時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也不太明白,可能,三樓的那位客人他不缺錢吧。”


    說完這句話後大夥計便沉默下來。


    小夥計也不再說話。


    再晚些時候,小夥計看了眼天色,突然有些睡意了,往日裏的這個時候是他睡覺的點。


    他突然再次問道:“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我也不知道。”


    大夥計轉過頭,望向了孫老板住的那間屋子,說道:“老板對我們還是不錯的。”


    “是啊。”


    小夥計說道:“所以呢,你要去哪邊?”


    大夥計很快說道:“你懂我的。”


    說完這句話後,兩個人都閉上了嘴。


    兩位夥計同時直起身來,大夥計走向了孫老板的屋子,小夥計走向了櫃台。


    ......


    周例外離開了客棧,走出了古鎮之後,便漫無邊際的行走在路上,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自從天地神院以大江作為據點之後,他便很少離開過江心湖畔。


    平日裏去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那座古鎮中的客棧了。


    如今叛逃而出,他自然不可能再回去,隻能往人世而行。


    人間大陸中有許多從天地神院走出來的學生,甚至有不少人是由周例外親自教授出來的,其中絕大部分人都已經成為了人間大陸中十分耀眼的存在。


    周例外原本有想過去找那些學生,隻是一想到客棧中的孫老板,他便又打消了那個念頭。


    人世之中,最值得托付的,是人性。


    最不可信的,也是人性。


    周例外過往半生,早已將這些道理看得通透,尤其是在經曆過孫老板的背叛之後,他更是刻苦銘心。


    他的學生雖多,但若是知道了自己還活著,隻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上報給七位人神。


    真正值得托付的,周例外的心中隻有一個。


    隻是那一個學生,現在會在哪裏?


    帶著無數的心思,周例外提筆而行,穿過了古鎮中的某座峽穀,去到了一處原野之間,他靜靜的走在其間,心緒沉靜的像是此時靜謐的夜色。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阿刁的身影,心想那小子現在不知怎麽樣了?


    自己被關在密牢中時,曾聽暗夜一號說阿刁被夫子的那頭小毛驢救走了,難道他現在正在夫子的山門?


    想到這裏,周例外無聲的搖了搖頭,心中默然歎道:“他若真被夫子救走了,我反而是不用擔心什麽了。隻是我卻又如何找尋他?夫子向來神秘,這個人間可沒人知道他的山門在哪。”


    周例外不知不覺皺起了眉頭,覺得有些苦惱。


    他繼續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何處才是終點。


    就在夜風突起的某個關頭,周例外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念頭:“阿刁是和唐青一起被救走的,會不會,他們並沒有被送到夫子的山門,而是被送回了唐國?”


    心念至此,周例外眉頭瞬間舒展開來。


    瞳孔深處的筆力亦似濃墨般暈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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