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這間牢房中靜默了一段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牢房中的當班兵士走進來,將那位死去的囚徒的屍體給拖走後,高之葉這才緩緩低下頭,眼眸間的殺意隱去稍許,隨後問了一句:“刑獄中判了終生刑罰的犯人還有多少?”


    身邊的披甲將士沒有任何猶豫,很快恭聲回道:“還有三百八十一人,都已經聚集在甲子號牢房。”


    他的聲音其實並不大,但是此時牢房中的氣氛很是沉靜壓抑,所以他一開口,其他牢房中的囚徒都能聽到說話的內容。


    一時間人心惶惶,不知道那位高總管又想做什麽。


    高之葉的聲音再次響起來,給了他們一個答案:“明日正午,全部拖到刑獄正門口,亂刀砍死......”


    他的聲音很是平靜,就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是落入那些囚徒耳中,卻讓他們驚懼萬分,心中寒意陡升。


    雖然附近牢房中的囚徒都沒有被判終身刑罰,但是看這位高總管的殺人勢頭,怕不是打算將整座刑獄都給清空?


    等到甲子號牢房中的三百八十一人死後,就會輪到他們了吧?


    都說唐國大內總管高之葉的名聲很大,手段很恐怖,以前沒有見識過,如今卻是感觸極深。


    披甲將士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他隻是沉沉的應了一聲,便不再多言。


    高之葉忽然再次開口道:“你留在這裏,跟他們說說唐國刑獄中的道理,明日正午時分我再來。”


    這句話剛剛落下,不等披甲將士回話,他便轉身邁步,朝著刑獄外走去。


    沒過多久,刑獄中便響起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哀嚎聲,似乎正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刑獄的道理,是在一條條殘忍的酷刑中打熬出來的。


    至於這些道理有多深刻,大概也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懂。


    此時高之葉一路而去,沒有做任何的停留,穿過最後一層牢房的暗影之後,又行過一段沉沉的,陰暗無比的走廊,在眾多刑獄兵士的崇敬目光中,他來到了刑獄正門口。


    然後停下了腳步。


    在他正前方,身穿青色長衫的書生不知何時靜靜的站在那裏,整個人看上去無比的平和安寧,和刑獄這樣的血腥殺伐之地顯得極不相襯。


    他就這樣的靜靜的站著,平靜且淡然的望著出現在自己眼中的高之葉,然後說了一句話:“我已經等了你很久。”


    高之葉的雙手依然攏在袖袍之中,他的眼中冷光漸隱,隨後說道:“大祭司為何不派人通報,或是直接進去?”


    書生輕輕笑了笑,說道:“刑獄是你的地盤,就連陛下出入其間都要跟你說一聲,我又怎好直接進去?而我來此便聽將士們說你在牢房中審問犯人,便也不想打擾你,故在此等候。”


    高之葉沉默了片刻,說道:“多謝大祭司理解。”


    書生擺了擺手,同樣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時,便直接繞過了這個話題,他看著麵色冷厲的高之葉,說道:“聽說,陛下離開之後,你殺了不少囚徒?”


    高之葉麵色不變,沉聲回道:“進了刑獄的,自然都是該死之人,就算殺了再多,也是理所當然。”


    書生說道:“刑獄中的將士有不少,殺人這種事,總不能一直讓你親自來做。”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片刻,很快又補充了一句:“又不是當年建國時的日子了,那時縱馬奔騰,持刀殺敵,殺的再多也不怕的,可是現在......”


    “現在,我又有什麽可怕的?”


    高之葉說道:“高某人本就是個嗜殺之人,隻是久居唐國深宮,被歲月磨平了棱角,已經多年不曾殺戮。如今,性起而至,手癢難耐,重操舊業罷了。”


    書生搖了搖頭,歎道:“可你困於半神之境多年,想要真正弄神,便需要靜心參悟修煉,如此多的殺戮,隻會讓你的心境受損,再往後,怕是就難了。”


    此話剛落,高之葉暗藏刀光的眼神終於變了。


    隻是很快又恢複如初。


    他說道:“我這一身修為皆是為陛下而來,如今陛下已去,我就算修成人神之境又能怎樣?”


    書生笑了笑,說道:“陛下隻是暫時離開,又不是已經死去,你這般想他,可是大逆不道的。”


    高之葉聞言冷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書生繼續說道:“而且,咱們的皇子殿下可還藏在天地神院的藏書樓中,等他讀完書出來後,麵對神院的七位人神,以及千軍萬馬,你打算讓他一人處之嗎?”


    這句話剛一落下,高之葉攏於袖中的雙手終於緩緩放了下來,覆於腰側。


    眉眼之間的殺意漸漸化作了一股銳意。


    他沉靜了很長時間,最終緩緩低下頭,對著書生行了一禮,隨後說道:“高某明白。”


    書生笑道:“如此甚好......聽說高總管近日喜歡上了飲酒,改日若是興致來了,定要找你飲上幾杯。”


    高之葉臉上的表情似乎永遠都不會變化,冷厲如初,他說道:“樂意之至。”


    言及至此,不等書生再說些什麽,他便又再次開口道:“隻是大祭司今日前來,應該不僅僅是勸慰高某,或是想要找高某喝酒這麽簡單吧?”


    “自然不是。”


    書生笑著說道:“今日前來,是想讓你去接待一位客人。”


    高之葉凝目而望,皺起眉頭。


    他問道:“誰?”


    書生沒有猶豫,直接說道:“周例外。”


    高之葉聽到這個名字的那一瞬間,雙掌猛然成握拳之勢,像是握住了一把刀。


    看到高之葉殺氣騰騰的樣子,書生很快又說道:“你應該知道他已經和天地神院站在了對立的那一麵,當日皇子殿下能逃走,他也出了很大的力。”


    高之葉哼了一聲,很快反駁道:“可我隻記得當日玄武榜之戰時,他要留下皇子殿下的態度十分強硬。”


    他眼中的刀意亦在瞬間驚起,隨後又冷聲問道:“傳聞他不是已經死在了神院密牢中嗎?怎麽又會出現在唐國?”


    書生說道:“其中的秘辛不足道哉,總之他現在已經不是神院的人,你就不必對他心有仇怨了。說不定,再過不久,他便會和我們站在同一個立場上。”


    言及至此,看著高之葉緊繃的一張臉,書生笑著搖了搖頭,似乎對於高之葉的性子也頗是無奈。


    好在高之葉也沒有繼續堅持下去,他知道眼前的大祭司通曉天下,幾乎無所不知。


    他所決定的事情,往往都是沒差的。


    所以沉靜了一段時間後,高之葉便說道:“大祭司想讓我怎麽做?”


    “隻需要讓周例外知道,聖人雖已不在唐國,但是依然有人能製住他就行。”


    書生笑著開口,隨後又補上了一句:“最好讓他知道我們的善意。”


    高之葉聞言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隨即問道:“他現在在哪?”


    書生忽然抬眼望天,瞳孔深處星光一閃即逝。


    他很快說道:“很巧,他剛到唐國,你去城門口找他。”


    此話剛落,一束刀光便於刑獄門前驚亮而起。


    高之葉隨光而走,刹那間消失不見。


    書生望著刀光消失的方向,微笑不語,隨後輕輕眨了眨眼,星光便將其籠罩,墜入星河之中,同樣消失不見。


    ......


    大道之上,周例外一路穿行,神識感知之下,發現已經來到了唐國的領域上空。


    他心緒微斂,半神之力隨之而動,刹那間裹攜著無盡風聲自大道之上快速落下,不需多久便來到了唐國的城門口處。


    他行走於人潮之間,望著來往人群,看著那座綿延而去的雄偉城牆,感知著唐國空域之中所蘊含的滔天氣運,不由暗自感歎:“不愧是人間聖地,果然比想象中的還要繁華氣派,神秘萬分,單是城內傳來的那些強大氣息便已讓人暗暗心驚,難道除了高之葉外,唐國還有其他的半神高手?神院當日若是和唐國拚殺起來,隻怕大概率會輸,而且會輸得很慘。”


    周例外一邊走著,一邊在心裏計較著唐國的硬實力。


    他那原本沉穩肅穆的眼神中漸漸出現了一絲凝重之色,神情亦更加沉重。


    越接近城門口,從城內傳來的高手氣息便越多。


    而能讓他稱呼為高手的存在,至少也已經無限接近了半神之境。


    就在他隨著人潮快要走到城門口的時候,他的心神忽然收緊。


    識海之中出現了預警的意識。


    他下意識抬起了頭,瞳孔中筆力盡現,卷起一片濃鬱的墨香味護在了自己的頭頂上空。


    幾乎是在同時,頂空之上突然出現了一束刀光。


    刀光所籠罩的範圍並沒有多廣,卻十分的集中。


    就好像集聚了那束刀光中的所有強度,隻為城門口的那位提筆老人所綻放。


    刀光之後,則是一道冷厲肅殺的身影。


    那道身影穿著一件唐國內宦官袍,此時官袍早已被刀氣盈滿,隨風鼓蕩,像是一塊遮天帷幕般隨刀光而落。


    那道身影的雙手持握在一起,刀光的起始點就在他的手心之間,璀璨無比,讓人無法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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