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一愣,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心裏卻是將阿刁狠狠的鄙視了一番。


    直娘賊,真拿我當冤大頭了?淨賺了八十萬兩銀子,竟然還想著要利息?江北賭場裏最精明的賬房先生都沒你會算計。


    他自然不敢真的開罵,隻在心中腹誹。


    看著阿刁誌高意滿的欠揍模樣,莊家深深吸了幾口氣,將心頭的鬱悶和懊惱強行吞下,然後擺上了一副虛偽的笑臉問道:“阿刁大爺,不知道這利息怎麽算的?”


    阿刁猶豫了片刻後道:“要不,就一天一兩銀子的利息?”


    莊家聞言頓時心頭一鬆,臉上的笑容漸漸明朗。


    欠債四十萬兩,隻需每天一兩銀子的利息,這不等於不要利息?


    他剛準備點頭應允,阿刁卻已經看穿了莊家的神情,掩映在笠帽下的雙眸微微眯起,然後抬頭改口道:“口誤口誤,不是一天一兩,是一天一百兩。”


    看著莊家瞬間猙獰起來的眼神,阿刁當即拿著古刀拍了拍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四十萬兩銀子就算放在錢莊,隻怕也不止一天一百兩的利息吧?莫非你還覺得自己吃虧了?”


    莊家連連擺手,苦笑道:“可我那裏畢竟不是錢莊啊,賬上的流動資金要撐著賭場的運營,四十萬兩本來就難湊,現在又多了這麽多利息,我這......”


    阿刁抬著頭不理他,擺明了沒得商量。


    莊家無奈的搖搖頭,算是認識到阿刁的無賴難纏。


    “阿刁大爺您還是趁早去江北走一趟吧,我就靠著這幾家賭場養活一堆人,實在經不起這麽折騰。”


    莊家忽然朝著四周拱拱手,歎道:“在下先回去湊錢,早點湊齊早點了事。這玄武榜之爭的決戰,我是沒福氣看了。諸位日後若有去江北者,一定要去我的賭場玩兩把,照顧一二,最近的幾年,在下可就要苦哈哈的過日子了。”


    周圍人聲頓起,盡是勸慰之言,隻是有幾人真心,幾人假意,就不好說了。


    阿刁卻隻是笑道:“好說好說,等著我便是,等此間事一結束,我便去賭場看你,到時候你可得做東替我接風洗塵。當然了,既然去了你的地頭上,那我的一應花銷理應也是你來負責吧。”


    這句話方一落下,所有人望向莊家的眼神中頓時帶上了很濃厚的同情之色。


    而對這位天地神院的帶刀阿刁則更是有了更深的認識。


    自己已經身價幾十萬,還在乎那麽點花銷?


    哪怕你頓頓大魚大肉,外加喝點小酒聽點小曲兒逛個青樓,隻怕也要花上個大半輩子吧。


    莊家滿臉驚恐的看了一眼阿刁,已經無力反駁,隻能苦笑道:“那是自然,阿刁大爺肯賞臉過去已經是我的榮幸,怎麽會讓您破費?等去了江北地頭,阿刁大爺隻需向人打聽下胡老八這個人,便自會有人帶您去我的賭場。”


    阿刁似是有些意外,他很快問道:“你就是胡老八?江北賭王胡老八?”


    莊家眼睛一亮,心想難道聽過我的名聲?


    他莫名的挺直了背,說道:“正是在下,胡某人雖修為不高,賭術卻是一流,蒙江北各方愛賭人士錯愛,給在下了封了個賭王的稱號,雖有心推脫,但拗不過眾人推崇,便隻能愧心受之了?”


    “從前聽城裏好賭的老人說過江北一帶賭風昌盛,引無數賭徒前去揮霍,他們可一直對胡老八這個人津津樂道,說此人賭遍江北無敵手,十幾年前便有了賭王的稱號,不想就是你。”


    阿刁重重的拍拍胡老八的肩膀,大笑道:“果然是見麵不如聞名啊,你堂堂賭王輸給了我阿刁,這賭王的稱號是不是該讓位了?”


    胡老八剛剛挺直的腰杆瞬間又彎了下去,心裏將阿刁的前世今生,包括他祖宗十八代給罵了個遍。


    贏了錢就算了,還想贏自己賭王的名聲?


    他心裏罵罵咧咧,臉上卻表現得很委屈,剛想說幾句可憐話,阿刁卻挑眉笑道:“玩笑話,玩笑話,莫當真,等我日後去江北在賭桌上再贏你一次,那時你再讓位也不遲。”


    胡老八早已心灰意冷,他唉聲歎氣的附和著阿刁,感覺自己從頭到尾都被這個無賴小子給拿捏住了,若再不趁早離去,指不定連自己在江北的那幾家賭場都會被他給騙去。


    於是人潮之間,這位江北賭王再不願久留,他對著阿刁和場間熟人告罪一聲,便慌忙帶著幾位同宗人士及隨從離去,順著平地之間的那條小道快速走遠,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小道的盡頭。


    而阿刁則是嬉皮笑臉衝著胡老八的背影喊了一聲:“賭王後會有期啊!”


    無人回應。


    場間眾人盡皆無語。


    阿刁渾然不覺,自顧自走到了唐青和百裏斷江邊上,樂嗬嗬的拍了拍酒壺,輕聲說道:“怎麽樣,我這賺錢的手段還可以吧,八十萬兩銀子到手,我長這麽大可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唐青低聲說道:“我這麽配合你,八十萬兩銀子不打算分我一半嗎?”


    百裏斷江身姿不動,聲音卻傳來:“還有我,要不是我站出來作證,你可是贏不了的。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倆站在了同一立場,讓我的孤傲形象很受影響,你不得賠我點?”


    阿刁像是第一次認識他倆一樣,驚叫道:“你們一個是唐國皇子,家裏的錢多到數不完。一個是劍聖傳人,前途不可估量,加上常年躲在南山修劍,金錢對你來說無異於糞土,又何必跟我爭這點銀子?”


    唐青說道:“這麽多錢你也花不完。”


    阿刁斜眼說道:“誰說我花不完,我這酒水可是不能斷的。”


    百裏斷江接著說道:“就算你整日泡在酒缸裏也花不完。”


    阿刁立馬又說道:“那我還得留著錢娶十娘,她可還在昆侖城等我呢。”


    百裏斷江有些意外,問道:“十娘是誰?”


    唐青說道:“阿刁的老相好,他最喜歡喝的斷腸音就是十娘釀造的。”


    “劍聖師尊曾說過,女人是影響劍道修行的一大阻礙,讓我入七境之前不準動情。”


    百裏斷江看著阿刁,認真說道:“我勸你也別。”


    阿刁像看白癡一樣望著百裏斷江,然後揚了揚手裏的刀,說道:“我練刀,不修劍。”


    “......”


    “......”


    話題因女人而終止。


    唐青想起了那位藍裙姑娘。


    百裏斷江心裏無波無瀾。


    阿刁則懷念起十娘。


    各有心緒,各自無言。


    ......


    而在神院陣營裏,李青山上上下下打量了阿刁很長時間,將他和周例外做了一個比較,心想這師徒二人的天性人品也差的太多了吧。


    師傅嚴肅正派,徒弟卻一身邪氣,吊兒郎當......周例外收徒從來嚴謹,往往都是先看心性,再看天賦,若是心術不正,為人處世不走正道,即便對方天賦再高,他也不會收到門下的。


    這次怎麽就出了例外?


    想到從來刻板沉穩的周教習整日裏需要麵對阿刁這樣一個問題少年,這位馭獸齋齋主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嘴裏輕輕念了聲:“妙啊!”


    他卻忘記了,周例外,周例外,這位天地神院的教習老大此生最大的原則,便是講究一個例外。


    阿刁對他而言,便是一個例外。


    也隻有周例外自己知道,在人前從來沒心沒肺,吊兒郎當的阿刁,其實是一個內心很柔軟,很正派,很重感情的少年。


    別人怎麽看他不重要,自己這個做師傅的清楚就好。


    所以關於人潮中的那一場賭局,即便阿刁帶著些許脅迫鄙人的意思,他也沒有任何表態,甚至在那個過程中,邊之唯曾想上前找阿刁的不自在,也被他用那支長筆攔下。


    自己的徒弟在自家的地盤耍點威風怎麽了?


    四十萬兩的銀子收一百兩的利息怎麽了?


    賭贏了胡老八便要奪了他賭王這個稱號怎麽了?


    若是阿刁有那個心思,拎刀去把江北之地的所有賭場盤下來又能怎樣?


    誰敢在他麵前說個不是?


    整個過程周例外雖然沒有參與,但是人間修士聯盟中千萬人俱在,和那位胡老八關係好的熟人也是不少,他們為什麽從頭到尾都沒有替胡老八抱個不平?


    難道真的隻是怕了阿刁的那把刀?


    再說那位胡老八,雖然自身修為不高,但是畢竟在江北之地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能混一個賭王的稱號,自然不是浪得虛名。


    他的江湖經驗無比豐富,若單論心計,應付起阿刁這個小屁孩理應是綽綽有餘。


    若論打架,他身後的同宗人士可不少,加上他根本沒有親身領教過阿刁的刀勢,單憑此前的那一束刀光自然無法讓他清楚的認識到阿刁的可怕。


    因為無知,所以無懼,不至於連和阿刁動手的勇氣都沒有。


    可麵對阿刁的咄咄逼人,他卻隻能步步忍讓,連與之頂嘴的念頭都沒有。


    為什麽?


    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記得很清楚,阿刁之前在玄武榜上刻著什麽字:


    天地神院教習老大周例外門下首席大弟子,阿刁。


    既然他是周例外的學生,那還有誰敢惹?


    可能有人不把阿刁當回事,但是絕對不會有人敢把周例外當回事。


    如果有那個人的話,那他應該已經是個死人。


    所以即便胡老八有再多的不痛快,對阿刁有再多的不滿,也隻能忍氣吞聲,不敢造次。


    弱肉強食的道理,這位江北賭王早在過去的幾十年江湖曆練中已經深諳於心。


    或許,這就是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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