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道劍意在前,這場玄武榜之爭的結局似乎已經清晰可見。


    風雨隨著驚雷聲而落,一刻不停,密集的雨水早已在斷崖邊的枯石縫隙中留下了清冷的積水。


    幾位少年的身影在積水中隱現,被垂落而下的雨水擊打碎裂,無法靜止,不停的顫動搖晃,正如他們此刻的心情。


    看這漫天的雲色和風勢,這場雨可能還會持續很久。


    隻是唐青卻不想在此久留。


    江北綠林四位采花大盜已經死去,阿刁也已經找到,那麽接下來的幾年時間,他便準備去江山社稷圖的其他地方走走看看,繼續自己的旅程。


    若是興致來了,他便沿著長路一路向前,將這個世界的諸多風光好好欣賞。


    若是累了倦了,他便會回到最初的那片荒原,安靜等待著十年時間過去,然後準備迎接玄武榜之爭的最後一戰。


    心念至此,他便慢慢抬起頭,給了阿刁一個眼神,示意他隨著自己離開。


    於是漫長的沉默當頭,阿刁將那把古刀收起,放回了黑金刀鞘中。


    他看了一眼百裏斷江,說道:“既然刀劍已經不再為敵,你和那三個家夥也不在同一立場,不如就和我們一起離去?”


    百裏斷江眼中劍意微凝,嘴角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他往唐青腰側的那把短劍上瞅了一眼,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就算阿刁不說,他也會一直緊跟在唐青身後,直到對方在神院讀完書,然後隨自己去到南山丘陵。


    阿刁壓了壓頭頂的笠帽,轉眼又望向了眼神複雜的卓星辰,他再次問道:“你呢?打算留下來跟我們一路,還是繼續留在這裏和他們拚命?”


    卓星辰仍在驚歎於先前那道可怕劍意中所蘊含的強大力量,心神有些恍惚。


    所以當他聽到阿刁說話,便有了短暫的失神。


    等他反應過來想要表明自己的態度時,卻發現阿刁已經走到了唐青身邊,二人並肩轉身,漠然而行,再沒有更多的話,直接沿著斷崖之邊的碎石小路開始離去。


    百裏斷江身姿筆直,沉沉邁步,不緊不慢的跟在了後麵。


    卓星辰沉靜了片刻,沒有猶豫太長時間,便也破開風雨追上了他們。


    既然佛道二聖傳人已經和冷笑笑聯手,麵對如今大陸之上最頂尖的三個年輕人,即便卓星辰再驕傲,對自身的實力再有信心,也不可能瘋狂到要去以一敵三。


    所以當那道白衣身影消失在漫天的朦朧雨霧中時,這處斷崖邊就隻剩下那三位各懷心思的聖人之後。


    場間的氣氛有些凝重。


    三個人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唐青他們離開,沒有任何辦法。


    甚至連將對方留下片刻的勇氣都沒有。


    那道可怕的劍意帶給他們的印象太過於深刻,以至於在唐青離開過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仍舊能感受到身前一尺之地還在散發著一股極其鋒利的氣息。


    “那道劍意中雖擁有的力量,絕對已經超過了五境合道的全力一擊,至少也已經入了六境,甚至,有可能已經到了無限接近七境的地步。”


    江河眼中青光湧動,帶著幾許後怕,他望著那片朦朧雨霧繼續說道:“你們說,剛才那一劍若不是隻落在身前,逼我們將最後一步退下,而是不管不顧直接朝著我們斬殺,現在我們還能站在這裏說話嗎?”


    沒人回答他。


    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除非是聖人當麵,否則隻怕沒人能從那道劍意之下全身而退。


    九兒說道:“雖然不知道劍聖的劍為什麽會出現在唐青手裏,但是隻要有這麽一層關係在,南山丘陵就比我們多了一分機緣。想來天選之人最終真的是要去南山一趟,到那個時候,借著唐青的命途和目光,那位早已站在七境巔峰已久的劍聖大人,不知道會不會看到更高處的風光。”


    說到這裏,九兒歎了口氣,麵朝西邊沉沉搖頭,歎道:“師尊肯定會很失望。”


    江河稚嫩的臉上同樣滿是憂鬱,他說道:“莫非就到此為止?”


    九兒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白癡,他說道:“有那道劍意在,你敢去搏一搏?”


    江河不回話,開始數著雨滴發呆。


    九兒又望向冷笑笑,問道:“你呢?”


    黑衣少年低著頭,眼眸間帶著一股極強的煞氣和不甘的韻味。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冷聲開口,說道:“那道劍意太強,若是傾力而來,我自問連多撐一秒的可能性都沒有。但是......”


    冷笑笑忽然停頓了片刻,雙瞳中漸有血色,他冷哼一聲,繼續說道:“劍意雖強,但是唐青畢竟不是劍聖,能擁有那道劍意,隻怕並不能再創造出那道劍意。若是一劍而過,他想殺的人自然活不下來,但是那道離去的劍意,隻怕也不會再回去。那是當世最強的一道劍意,但,隻有一道。”


    九兒眼中佛光閃動,皺著眉頭問道:“你什麽意思?”


    冷笑笑眼中出現了一絲瘋狂,他握緊雙拳,沉聲道:“隻要你們願意以命擋下唐青的那一劍,那麽接下來的事,便可交給我。”


    江河和九兒微愣,有些傻眼。


    他們看著冷笑笑,像是在看一個神經病。


    九兒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是認真的嗎?”


    冷笑笑說道:“我從不開玩笑。”


    “那你為什麽不去擋下那一劍?”


    江河沒好氣的說道:“我們舍命死了,你把便宜賺了,都說你這小魔頭隻知道打架,性子直,現在看不也挺精明的。”


    冷笑笑雙臂環繞,簡單說道:“若我去扛下那一劍,你們確定可以打得過他們幾個?”


    阿刁有刀。


    百裏斷江有劍。


    卓星辰有拳。


    這三位沒一個好惹的。


    若論單打獨鬥,除了最強戰力冷笑笑,江河和九兒確實沒有太大的信心。


    可是沒人願意白白送死,尤其是以這樣的方式。


    江河說道:“我們進江山社稷圖本就不是為了爭玄武榜榜首位而來,沒必要因此丟了性命。”


    冷笑笑冷眼看著他,說道:“聖地的榮辱也不顧了?”


    九兒唱了聲佛號,說道:“唐青有那把劍在,應該沒人敢去他那裏找死。如果不出意外,他已經坐實了榜首之位。雖然他和阿刁交情很深,但我有必要提一句,唐青並不是神院中人,他自唐國來,是唐帝的兒子。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我們一樣,是代表聖地出戰。”


    冷笑笑眼神漸凝,陷入沉思。


    九兒繼續說道:“所以唐青贏了,就代表神院輸了。”


    江河點點頭,深以為然。


    冷笑笑沉默了片刻,再次說道:“可那代表我也輸了。”


    九兒看著他,心想你還要怎樣?難道真打算去挑戰唐青的那把劍?


    他想了想,最終說道:“就算你輸了,也不是輸給唐青,而是輸給了劍聖,我想那應該不算丟人。”


    “我不想輸,無論是誰,我都會試一試。既然你們不敢,那我便自己去。”


    冷笑笑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


    隻身走進風雨。


    他沒有刻意的將雨水隔絕在外,而是任由其淋濕全身。


    身上的黑衣沾上了雨水,緊緊貼在了他宛若鋼筋般厚實的筋肉表麵,但是很快又被一層可怕的魔氣和殺意衝開,鼓蕩在風中。


    江河盯著冷笑笑快要消失的背影喊了一句:“不打算一起走了嗎?”


    冷笑笑的背影沒有一絲絲晃動,隻是借著驚雷傳來四個字:“你們不配。”


    這四個字剛剛傳到斷崖之邊,北漠少年的身影便漸漸淡去,很快消失在風雨的盡頭。


    江河有些尷尬,他將視線從風雨間收回,嘀咕了一句:“這個瘋子。”


    心念至此,他隨即低下頭,心緒有些低沉,不知所思何物。


    九兒在原地輕輕歎了口氣,也沒有再說任何話,隻是凝視著漫天的雨勢,像是在等雨停,或是等心靜。


    風繼續吹,驚雷仍在天邊劃過。


    斷崖之邊隻剩江河和九兒這兩個身影,以及,大雨滂沱。


    畫麵有些淒涼。


    而在更遠處的某條蒼茫大道上,唐青和阿刁並肩而行,一路有說有笑,氣氛明朗似光。


    百裏斷江覆劍而行,一路相隨。


    卓星辰白衣裹身,同樣緊跟其後。


    “我們要去哪裏?總不能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下去。”


    阿刁拎著那把古刀,雙眸透過頭頂的笠帽望著當空而下的雨勢,說道:“這雨看樣子一時間是停不了,倒不如先找個躲雨的地方。最好能讓我打幾壺酒,這酒癮犯了,連路都走不動了。”


    唐青平靜邁步,說道:“那得有賣酒的地方才行。”


    阿刁嘿嘿笑道:“不如我倆先就近歇會兒,你吩咐百裏斷江去找酒?他現在一心巴結你,你若是開口,他保證願意去。”


    “你想得美。”


    “那讓卓星辰去呢?”


    “你想都不要想。”


    “總不能讓我親自去吧,我可是你的保鏢,不能離開你半步。”


    “所以我們一起走,直到雨停,或者找到可以休息打酒的地方。”


    “這......小天真,我發現你說話還是那麽容易讓人無語。”


    “謝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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