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看著冷笑笑,與其對視,眼中看不見半點擔憂,而是帶著自始至終的平靜。


    他沒有回應對方的話。


    甚至沒有任何表態。


    隻在短暫的注視之後,他便將眼神挪開,然後望向了頭頂的那片蒼穹。


    一道驚雷當空劃過,將所有人的臉色照亮。


    有人冷眼。


    有人無謂。


    有人驚怒。


    帶著各自的心緒,在斷崖之邊選擇駐守。


    雨勢當空而落,猶如利劍穿行,撞擊在斷崖之邊的每一個角落。


    淅瀝聲漸濃,有些噪雜。


    像是在場眾人的心情。


    阿刁將刀橫開,揮灑出一片雪白的刀光,想要替唐青將雨水攔下。


    唐青卻搖了搖頭,體內的龍龜之力緩緩散開,自筋脈血液中流入皮膚表麵,點點金光滲透而出,在他眼眸之上匯聚成一道光幕,遮住了那片密集的雨勢。


    阿刁眼眸微挑,感受著那片金光中所蘊含的古老力量,有些震撼。


    但是更多的卻是開心與釋然。


    原來他早已不是當初那位虛弱多病的唐國少年。


    人間風雨很多,現在的他,已經可以自己抗。


    可是阿刁仍然固執的扮演著保鏢的角色,他自向前,刀光沒有隨著金光而上,卻隻照在唐青的腳下,隨後往前延伸,一直去向了冷笑笑身前三尺之地。


    這三尺便是阿刁的態度。


    冷笑笑若是敢上前,首先便要將那片刀光熄滅。


    阿刁嘴角的笑意已經收起,臉色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認真,就在刀光驚亮的刹那關頭,他凝眸說道:“買賣不成仁義在,就因為唐青不跟著你們回去,就要阻礙他去讀書,莫非聖人之後就這點氣度?”


    說到這裏,他突然歪著脖子看了一眼冷笑笑的拳頭,眯著眼睛補了一句:“而且看你整天喊打喊殺的樣子,粗人一個,就算讓你奪得榜首之位又能怎樣?難不成你是讀書的料子?”


    這些話帶著嘲諷,冷笑笑眼中的戰意和殺氣愈發濃厚,阿刁似無所覺,仍自言語:“小和尚和小道士也不厚道,虧你們還算正道中人,為了聖人的虛名就要和這小魔頭站到一邊。得虧唐青沒答應跟你們回去,要不然鐵定要學壞。”


    江河和九兒聽到這句話後眼中的敵意更盛,道意和佛光同起,在風雨中緩緩聚集。


    冷笑笑卻在這時往前走了一步,將與刀光的三尺距離變作兩尺。


    他拳下的魔氣不停翻滾,再有兩步便會滲透到刀光之中。


    可是他的步伐剛起,很快便又停下。


    因為又有一道劍意在風雨中驚起,和阿刁的刀光並在一處,落於自己身前。


    百裏斷江提著那把長劍走了過來,身姿筆直,眼神亦似劍般鋒利,他說道:“你大可再往前走兩步試試。”


    冷笑笑身上的黑衣隨著風聲湧動,滔天魔氣已經將他整個人徹底環繞,雨水剛至他頭頂上空便被強橫的殺氣蒸發殆盡,現在的他,憤怒值已經接近飽和。


    就連雙瞳都已被血色充滿,北漠少年幾乎已經失去了理性。


    即便刀劍俱在,他也要向前,準備以拳問之。


    他的右腿膝蓋稍有彎曲,正準備將其抬起,卻有另外兩個人比他更快邁步,來到他的身前,與之並肩。


    江河盯著阿刁的刀,九兒望著百裏斷江的劍,兩個人將佛道之光融進了冷笑笑的魔氣之中,三人同行,硬是又往前跨了一步。


    與刀劍的距離隻剩一尺。


    此間無道無佛亦無魔。


    隻有三個同樣來自聖地的年輕人,肩負著聖人的榮辱,要將所有攔路者擊退。


    早已退下的卓星辰抬起了冷漠的雙眸,他知道此時不能再繼續低調,於是就在另一束驚雷劃過蒼穹之後,他從怪石角落走了出來。


    白衣隨風而過,似一尊魔神般踩著斷崖之邊的碎石走到了刀劍之前。


    既然對方三人代表聖地出戰,而他身為天地神院的頭號種子選手,就必須站在戰場的最前方。


    卓星辰臨風而立,將自己的背影留給了百裏斷江和阿刁。


    他的雙掌沒有抬起,卻早已成握拳之勢。


    殺氣驚起,戰意來襲。


    在他的拳下凝聚成一片血潮。


    冷風愈急,裹著漫天風雨加速墜落,擊打在四周猶如戰鼓敲響。


    戰場分隔兩方,中間隻有一尺的緩衝之地。


    卓星辰左拳仍舊覆於腰側,蓄勢待發。


    右拳卻漠然探出,停在刀光劍意之前,然後對著尺許之外的三位聖人之後說了一句話:“若戰,奉陪到底!”


    此話既出,阿刁握刀的那隻手驟然變緊,眼神清亮襲人,那片及地的刀光更亮三分。


    百裏斷江握劍的那隻手卻忽然放鬆,長劍沒有落下,而是淩空立起,劍意清透,傳來南山丘陵的凜冽戰意。


    一尺外的三位聖人之後氣息同樣再次飆升,以冷笑笑驟然興起的拳意為契機,三隻右腳同時抬起,在空中停留了一瞬,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很快便會將其落下。


    跨過那最後一尺的距離。


    直至此刻,當世最驕傲的六位天才少年終於將要在這片斷崖之間展開角逐。


    他們的眼中,心裏,甚至是識海中的每一寸天地,看到的的全是一尺外的強勁對手,再也無法分心去管斷崖周圍的任何一處動靜。


    他們似乎忘了,斷崖之邊的風雨之間,還站著另外一位少年。


    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才是此間的主角。


    也是導致這場戰鬥的根本原因。


    此時那位少年就站在阿刁的身後不遠,他的左手平直的放在腰側,一層若有若無的金光於他皮膚表麵緩緩流動,帶來古老神秘的氣息。


    他的右手藏在青色長衫的袖袍之間,掌心回扣,裏麵正握著一把短劍。


    那把劍晶瑩剔透,除了好看,似乎並沒有什麽多餘的用處,倒更像是一個裝飾品。


    隻是當在場的六位天才少年身上的強橫氣息同時興起時,那把短劍開始了輕微的顫動,然後便有一道似能斬開天地的可怕劍意自短劍中緩緩流散開來。


    那道劍意本想掙脫袖袍呼嘯而出,隻是提劍少年心念微動,不想它這麽快出來。


    因為他想看看那三位聖人之後究竟敢不敢跨過那最後一尺之地的距離。


    可是很快,他便看到了他們抬起的右腳,以及眼中興起的戰意和驕傲。


    於是提劍少年輕輕歎息,在他們停在半空的右腳落下之前,決定給他們一個意外。


    他伸出了右手,遞出了那把劍。


    劍光驟亮,沒有刻意的往四周宣泄,卻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甚至連天上的驚雷紫芒都被劍光所掩蓋。


    那道藏於袖中等待已久的劍意隨之而出,這一次,它沒有直入蒼穹,而是去向了那一尺之地。


    無比閃耀。


    無比驕傲。


    帶著來自南山丘陵的無上榮光。


    劍意在那一尺的空間懸停,沒有去選擇針對誰,也沒有去向任何人展露自己的鋒芒。


    它隻是停在那裏,偶爾輕吟,傳來一絲百無聊賴的古怪意蘊。


    可是隻要它出現在此,哪怕沒有任何動靜。


    那麽無論是最平凡的普通人,還是世間最驕傲的天才少年,都不會再敢在它麵前有任何的放肆。


    於是那三位聖人之後停在半空的右腳最終沒有選擇落在那一尺的空間,而是回到了原地。


    他們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不可置信。


    很快,他們的目光便移到了劍意興起的地方。


    那裏,唐青平靜佇立,眼神淡然,身上的素色長衫隨風舞動,帶著平和清寧的氣息。


    江河有些呆滯。


    九兒愣在原地。


    就連冷笑笑都有些不知所措。


    原來,那道直入蒼穹的可怕劍意,是出自他的劍下。


    這三個人自問受天所幸,自出生時便帶著莫大的機緣,於千萬人中被聖人選中,得其傳承。


    他們原本是這個世界上最尊貴,最驕傲的少年。


    除了他們彼此,很少有人會被他們放在眼裏。


    可是此刻,他們盯著唐青手中那把短劍,回憶著自看到唐青那刻起所經曆的種種不順心,才知道原來人間之中,有位少年自唐國而來,帶著遠高於他們的尊貴和驕傲。


    這便是天選之人存在的意義?


    而在另一邊,百裏斷江手中長劍早已收起,沒有一絲猶豫。


    阿刁古刀之下刀光依舊,隻是在那片驕傲閃耀的劍光麵前,自己的刀光是那麽微不足道,並且微不可見。


    卓星辰有些不可置信的感受著前方的那道劍意,感覺整個人都快被它刺穿。


    再望向唐青的身影時,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斷崖邊沒有人再說話。


    漫天之間隻剩風雨之聲。


    以及那道靜靜懸停在半空之中的可怕劍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雨勢沒有任何減弱,反而是在驚雷的應和之下愈發壯大,傾盆而落。


    唐青看了一眼天邊的雲色,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沒有人能阻止我去神院藏書樓的第七層讀書,並不是我有多厲害,而是我別無選擇。”


    說完這句話,他便將短劍收回,重新係回了自己的腰間。


    那道可怕的劍意在風雨之中戀戀不舍的停留了最後一瞬,然後便帶著驕傲而回。


    在場的六位天才少年久久沒有晃過神。


    因為劍意雖退。


    已不在此間。


    卻留在了他們心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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