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周例外再次公布了一個消息。


    藏書樓天才小書童白夜行正式退出玄武榜評選,原因不明。


    這個消息在天地神院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七位人神當時就召見了周例外,想要問明原因。


    周例外麵色平靜,老神在在走到人神的道場喝了幾杯茶,然後很快便更加老神在在的走了出來。


    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個消息沒有任何改變,甚至得到了人神的認可而讓人更加確信。


    很多教習和學生無論知不知道內幕,為了在人間修士麵前表現處神院應有的團結,全部跑去藏書樓探問,但都被邊之唯沒好氣的趕了出來。


    開玩笑,教習和學生都是周例外的人,如今他們教習老大親自下的令,這些手下的人再過去探問豈不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其心可誅!


    所以邊之唯將那些教習和學生趕走之後,越想越生氣,心中的鬱悶和不爽難以宣泄,竟站在藏書樓的一樓大門口,對著那些離開的教習和學生的背影破口大罵。


    聲勢之浩大,言語之難聽,表情之猙獰,實乃世所罕見。


    當時阿刁也混跡在離開的人群之中,聽到身後邊之唯猶如潑婦罵街般的聲音,他偷偷豎起了大拇指,心想這位藏書樓的管事人不愧是整日鑽在書本間的文化人,連罵起人來都不帶重樣的,難怪老師說輕易不要惹他。


    阿刁仔細想了想,單論這吵架罵人的功底,大概也隻有天地神院西苑的張媽媽能與之相較一二。


    卻也少了幾分言語辭藻的華麗。


    阿刁後來見到周例外後向他描述起邊之唯當街喝罵的場景,原以為他會很驚訝,不想周例外卻隻是翻開了左手的那本厚簿,打開了其中的某一頁,上麵竟然密密麻麻記上了邊之唯過去很多年所有的罵人事件。


    場景,原因,時間,對手,全部應有盡有,十分詳細。


    阿刁目瞪口呆。


    周例外卻是習以為常般拎起了右手的長筆,輕描淡寫般又給邊之唯將這次的事情記了下來,然後他合上了那本厚簿,對著阿刁說了一句話:“你還是太年輕。”


    說完他便離開。


    留下阿刁傻傻站在原地,滿臉敬佩。


    那些外麵來的人間修士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後,則是困惑之餘帶著一絲慶幸。


    他們來之前便打聽過天地神院的少年高手有哪些,知道白夜行是玄武榜之爭的熱門人選。


    如今這樣的人物莫名其妙退出了戰場,對他們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很多人因此鬆了一口氣。


    隻有極個別的猛人感覺無所謂,甚至因為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而有些遺憾。


    比如那位孤龍山來的少主寧小龍,聽到這個消息後,他隻是將自己頭頂的鬥笠摘了下來,輕輕撣了一些上麵的灰塵,眼中的不屑清晰可見,似乎白夜行的參戰與否對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比如一劍山莊的那位年輕劍客北小劍,當時他正和幾位同門在屋內飲酒,聽到這個消息傳來,他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杯盞,眼中閃過一縷清亮的劍意,過了很久搖了搖頭,說了兩個字:“可惜。”


    又比如龍虎山那幾位老天師的隔代傳人,他們聽到這個消息後,同時唱了一聲道號,其中一位眉毛極寬的小道士輕輕歎了口氣,說道:“這次下山來神院一趟,本就想借玄武榜一事向藏書樓的高手問道,看看能否求一份一代老天師留下的龍虎山密卷,這下......”


    有人唏噓,有人遺憾,也有人很憤怒。


    作為白夜行在神院中唯一的朋友和對手,卓星辰當然是最憤怒的那位。


    他當時正在馭獸齋中與困獸搏殺,聽到這個消息後當即跑到周例外那裏詢問原由,卻被周例外罵了一句沒大沒小,然後用那支長筆把自己趕了出來。


    無奈之下卓星辰便直接去了藏書樓,當他看到臉色蒼白的白夜行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時,眼中的怒火幾乎難以抑製。


    他隻問了一句話:“誰弄的?”


    白夜行有些無奈的苦笑,他慢慢攤開了自己的雙掌,掌心中的兩處刀痕清晰可見,兩股刀意在其間迸發,帶著幾分張狂和桀驁。


    卓星辰眯起了雙眼,眉頭緊皺。


    白夜行無力說道:“我跟你說過的那個阿刁,他的刀,真的很鋒利。”


    卓星辰握緊了雙拳,眼中的戰意和殺意悄然湧現。


    “可惜我現在不能幫你什麽了,道聖和佛聖傳人,也隻能依仗你了,藏書樓前三層的典籍和宗譜被他們看去那麽多,我不想他們這麽便宜的離去。”


    言及至此,白夜行似乎知道卓星辰在想什麽,很快勸道:“玄武榜開榜在即,還是以大事為重。等到你奪得榜首之位,隻要那個阿刁沒死在爭鬥中,沒離開天地神院,以後我們有的是機會。”


    他忽然閉上了眼睛,輕聲歎道:“在藏書樓修行十六年,就為了玄武榜評選之日在人間證道成名,這下全成一場空了。”


    有些無奈和自嘲,更多的,則是不甘。


    卓星辰冷眸肅立,他望著白夜行掌心中的兩處刀痕,過了很久才說道:“你安心養傷,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有風從窗外吹來,帶著幾分森冷的寒氣。


    如同卓星辰的心情。


    ......


    ......


    而此時,遙遠的唐國領域,那位唐國大內第一總管高之葉站在城門之外,也正對著一位身著青衫的書生說著相似的一句話:“大祭司你安心等待便好,殿下那裏的事交給我了。”


    高之葉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牽著一匹白馬,像是要出遠門。


    他仍舊穿著那件唐國內宦官袍,頭戴高帽,眼中藏著兩束凜冽的刀光,臉上帶著從始至終的冷漠和肅殺之意。


    分明是一位宦官,卻比上場殺敵的將軍還要有氣勢。


    即便是麵對唐國的大祭司,他也沒有表現出多餘的情緒。


    書生的眼神一直望著遙遠的高空之上,麵色沉靜如水,眼中帶著一片淡淡的星光,他凝視了很久,等到有風漸來,他才緩緩開口:“再過一日便是天地神院的玄武榜評選之日,無論如何,他都得登上第七層樓。”


    高之葉問道:“殿下此時是否在神院內?”


    “有夫子那座大山在,我的星光便無法感應到他,但我相信,他一定已經到了。”


    書生眼神中星光閃動,他說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對讀書有多渴望。”


    高之葉點點頭,剛想再說些什麽,書生卻忽然望向了他,繼續說道:“這次神院一行,不管你做些什麽,七位人神無論是礙於臉麵,還是考慮到唐國的這份勢力,或者單純是看在陛下的麵子上,他們應該都不會對你出手。”


    高之葉眼裏刀光閃爍,整個人站的筆直,他昂著頭驕傲說道:“就算他們出手我也不懼,很多年前便摸到了六境的門坎,一直難以逾越,若是有幸能和幾位人神戰上一場,無論結果如何,至少能讓我的刀更鋒利一些。”


    這些話平靜自然,像是從心出發。


    沒人認為他是在開玩笑。


    但凡對唐國這位高總管的天性和實力有一定了解的人,也絕不會認為他是在開玩笑。


    書生不置可否,像是早已習慣高之葉的這份驕傲。


    他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高之葉那些話,轉而繼續說道:“你的刀勢在人間已是唯一,唐國境內,除了陛下和幾位上將軍,再無人是你對手。哪怕是放眼整個人間,五境之內,若論單打獨鬥,也沒幾個人會被你放在心上。”


    高之葉聽著這些話,臉上的表情沒有半點變化,像是理所當然。


    書生頓了頓,繼續說道:“但你還是要小心一個人。”


    高之葉終於皺起了眉頭,問道:“誰?”


    “天地神院的那位教習老大,周例外。”


    書生說道:“他是天地神院最德高望重的一位老人,也是七位人神最信任的人,神院的大小事宜他幾乎都能一言裁決。更重要的是,他和你一樣,都是五境巔峰,六境之下幾乎沒有對手。”


    說到這裏,書生稍稍停頓,然後繼續說道:“你去了神院若真和裏麵的人起了衝突,人神不出麵,周例外是一定會出麵的,你千萬要小心。”


    高之葉沉默片刻,最終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隻是雙眸間的刀光愈發燦烈,帶著無盡的鋒芒。


    書生突然看了眼天色,然後說道:“等兩位上將軍回來,我會讓他們帶軍去助你,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總得多幾分倚仗。”


    言及至此,書生終於將眼神收回,讓開了身後那條筆直的官道。


    高之葉仍是點點頭,不發一言。


    他忽然對著書生輕輕作了一揖,隨後便騎上那匹白馬,將頭頂那頂高帽擺正,眼神在唐國的領域上空停留了一瞬,最後直接調轉馬頭,沿著唐國通往外界的那條官道一路疾馳,很快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邊緣。


    唐國城門口,書生仍舊站在那裏。


    眼中帶著星光,麵色平靜。


    肅立成一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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