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痞子自然就是阿刁。


    他從荒原出發,一刻不停,走了不少彎路,終於是在大陸極遠處聽到了江水的波濤聲。


    然後便看到了江心的那個島。


    原以為自己已經趕在了很多人前麵找到天地神院,可是等他立刀而起,跨過江水,一路斬破十三道學院在江邊設立的入門禁製後,來到這座傳說中學子滿天下的學院門前時,才發現有四個人比他更早到。


    阿刁喝著酒一言不發,藏在笠帽下的雙眸轉個不停,似乎想把眼前的四個年輕人看個通透。


    他在看他們。


    他們也在看著他。


    道聖傳人江河背著雙手掃了一眼阿刁,稚嫩的臉上滿是笑意,像是看到一個很有趣的人物,他忽然輕輕拍手,慢悠悠說了句:“妙人!”


    阿刁壓了壓帽沿,用微不足道的聲音哼了一句:“青樓裏唱曲兒的姑娘才算妙!”


    佛聖傳人九兒剛好聽到這一聲嘀咕,他唱了聲佛號,同樣笑道:“施主確實妙!”


    阿刁嘿嘿直樂,還嘴道:“小和尚你爹娘更妙,怕不是和尚廟裏鑽進了一個小尼姑,生了你這個漂亮的小和尚出來了。”


    這句話說的就有些毒了。


    江河輕輕背過身裝作沒聽到,不打算再去招惹這毒舌少年。


    九兒卻毫不在乎,輕聲笑道:“和尚尼姑都是佛,說我是他們生的也沒錯,施主果然大智慧。”


    阿刁忍不住又喝了口酒,看了看九兒頭頂的佛光,嘖嘖稱奇:“小和尚佛法高深,臉皮也是相當的厚。”


    他拱了拱手,表示十分佩服。


    模樣很是滑稽。


    聽到這句話,九兒雙手合十,平靜微笑,卻不再言語。


    站在很遠處的黑衣少年冷笑笑也轉過頭來,隻是看了一眼阿刁便將視線移開,像是對這位不明來曆的少年沒有太大的興趣。


    隻是他環臂的雙掌忽然握緊,一股冷冷的戰意和殺氣驟然凝聚,似乎正渴望一場戰鬥。


    而此刻,劍聖傳人百裏斷江已經注意了阿刁很久,他的眼神似劍,從阿刁頭頂的笠帽處一路切割,往下延伸,直到遇見那把古刀。


    那把古刀很寬,足有六指,此刻正被一把厚重的黑金刀鞘所包裹。


    刀鞘裹住了刀身,掩蓋了刀口處的鋒芒,卻遮不住那層張揚的刀氣。


    尤其是當百裏斷江的劍意襲來,阿刁微微抬起了頭,提了提手中的古刀,那層刀氣頓時愈發洶湧,很快將對方微妙的劍意吞噬。


    百裏斷江眼神一亮,沉聲道:“好刀!”


    “過獎過獎!”


    阿刁眼神清亮,說話卻依然吊兒郎當:“逢年過節我這把刀就要被鄉裏鄉親借去殺牛宰羊,在我們那一塊兒,我這把刀遠近聞名,人送稱號:割肉刀!”


    話音剛落,阿刁手中的古刀一陣顫動,一陣極沉極重的刀鳴聲嗡嗡響起,似乎是很不滿意割肉刀這個稱號。


    百裏斷江舉起手中的劍,說道:“放眼整座大陸,用刀者不計其數,原以為真正能上的了台麵的,隻有唐國的那位高總管。不想在這江心湖畔邊,竟然又讓我見識到一位。”


    阿刁笑道:“怕是你眼光太高。”


    百裏斷江冷笑:“我的眼光從小就很高。”


    這是實話,劍聖傳人,眼光自然比天高。


    阿刁卻不買賬,輕啐出一個字:“靠!”


    兩位少年在冷風中悄然肅立,同時握緊了手中的刀劍。


    “師尊從小就告訴我,刀走霸道,劍走王道,二者不分強弱,隻分術途。”


    百裏斷江提劍向前,一束冷厲劍意緩緩聚集,他死死盯著阿刁,凝聲道:“我偏不信,若真如此,為何人間從來都隻有一個劍聖,卻沒聽過有人能立刀成聖?”


    阿刁終於不再搖擺,他飲酒入喉,橫刀身前,說道:“前無古人,不代表後無來者,你的劍看不起我的刀?”


    百裏斷江說道:“這世間沒幾把刀能讓它看得起。”


    “我的刀不太高興。”


    “那又如何?”


    “試試?”


    “試試!”


    “你盡管出劍。”


    阿刁低著頭,雙眸被笠帽遮蓋,一股森冷刀氣漠然驚起。


    他仿佛變了個人,不再紈絝,很是認真,聲音也變得似刀般寒冷:“我以刀問劍。”


    神院門前,風聲驟急。


    百裏斷江不再回話,他有一劍,起勢身前,眨眼天邊,下一秒,便從虛空而落,劍意不斷,猶如細雨綿延。


    一劍禦風。


    一劍破空。


    一劍驚天。


    隻是一劍,隻有一劍。


    在過去的很多個歲月中,這位心性高傲,在那片南山丘陵的荒蕪中揮劍多年的劍聖傳人,麵對這座大陸上的很多強敵,都隻揮出過一劍。


    哪怕當初和佛道聯手誅魔,一劍而出,重傷冷笑笑之後,眼睜睜看著他逃走,也沒有補上另外的一劍。


    他的劍道,一劍就好。


    隻需一劍。


    任何能感受到那一劍中蘊涵的恐怖力量的人,可能都不會勇敢到想要去正麵硬剛。


    雖是一劍。


    卻帶上了百裏斷江全部的意誌。


    可是今天,他遇到了阿刁。


    一個無所畏懼的少年。


    十七年前的滅族手段沒有殺死他;昆侖城的那片軍潮沒能淹死他;文人貓的陰謀伎倆沒有算計死他;四大鎮城將軍的全力一掌沒能拍死他……生死間百轉千回,一個打不死的小強,又怎麽會因為一劍而退下?


    不僅不退,更要向前!


    因為他手中有刀。


    劍意臨前,冷風之下,阿刁終於昂起了頭,露出了笠帽之下那雙清冷平靜,藏著無盡刀氣的雙眸。


    然後他便揮手,拔出了那把厚重寬長的古刀。


    刀鳴聲驚起,在風中炸響。


    麵對那一劍,刀比人更興奮。


    阿刁冷眼,縱身,沉肩,抬肘,懸腕,以最舒服的姿勢,最平常的姿態,最直接的動作,揮出了一刀。


    這一刀,不曾華麗,甚至有些愚笨,像是山夫砍柴。


    可是落入其他人眼中,卻勢大力沉,不可阻擋。


    一刀之下,光芒璀璨,幾乎不可直視,頃刻之間,滿空皆是刀意,像一片洪流。


    疾風中。


    倆少年。


    刀劍相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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