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和劍從來都不是敵人。


    卻始終是對手。


    正如神院門前的百裏斷江和阿刁,不曾相識,初次見麵,說不上有什麽過節,跟別談恩怨。


    卻在冷風枯寒中因為一言不合便拔刀出劍。


    與其說這是兩個少年的戰鬥。


    不如當成是刀和劍的宿命之戰。


    你若出劍。


    我沒理由不拔刀。


    那一劍絕世,穿雲而出,當空而落,所有的劍意和氣機都鎖定了那個頭戴笠帽的張狂少年。


    目標明確,不偏不倚。


    百裏斷江左手背後,右手禦劍,雙眼中不見雙瞳,隻藏著一片浩瀚的白色劍光,比烈陽還要燦烈。


    一劍出手,他卻不敢鬆懈,因為他看到阿刁拔出了刀。


    頂風而立中百裏斷江步步向前,身軀猛然挺直,似劍般立足天地間,隨後便是一聲長嘯,背在身後的左手終於拿出,用最快的速度捏了一個玄妙的劍訣。


    於是空中那一劍遇風暴漲,劍意彌漫,開始還在頂空百丈內直落,下一秒,便已經到了阿刁的頭頂。


    然後,便碰上了那一刀。


    刀勢往上,不曾避退,在風中呼嘯,卷起的刀光覆蓋了所有人的眼眸,卻無法遮住那勢如破竹的絕強劍意。


    劍意當下,刀光略顯晦暗,在風中有些飄搖,似乎根本無法承受這至強一劍。


    可是阿刁藏在笠帽下的雙眸中卻看不到絲毫擔心。


    渾身劍氣纏繞的百裏斷江臉上也不見任何的開心。


    他,唯有一劍,傾盡所有。


    阿刁,卻有千萬刀,斬盡所有。


    下一秒,那一劍刺破刀光,順著那股燦烈的刀氣直線往下,勢要擊碎眼前持刀少年頭上的那頂笠帽。


    阿刁卻忽然抬頭,雙眸間刀意陡生。


    之前那片刀光明滅交替,幾乎快要潰散的瞬間,他又揮出了一刀,刀光再起,雪亮刹那,卻沒有就此止住。


    因為一刀過後,還有一刀……


    劍意當頭,阿刁手中古刀橫前,體內氣機勃發,眨眼間便是無數刀斬下!


    刀光之烈,開始星火,刹那間便成燎原之勢。


    一片恢宏刀幕掩蓋了天邊光線,懸在了阿刁頭頂半尺空間,將那道劍意攔下。


    那一劍原本勢不可擋。


    如今卻再不能前進分毫。


    百裏斷江眼中劍意凝聚成河,想要再度席卷而去。


    卻不想阿刁的刀下藏著一片海。


    能夠掀起更大的波濤。


    那片刀幕開始嗡鳴,帶著一股絕強的戰意。


    於是那一劍有了微微的晃動。


    那道清冷襲人的劍意也有了些許動搖。


    那一刻,百裏斷江知道,自己的劍,已經再無法擊碎阿刁的刀,還有他頭頂的笠帽。


    也就是那個念頭剛剛出現的瞬間,百裏斷江身形驟然急退,眼中劍氣彌散,那一道直立於天地間的劍意也逐漸消融,緩緩消失。


    他在原地默立,站的筆直,如同一把劍。


    他的眼神冷厲,隱有劍痕,望向阿刁的雙眸間,帶著很多複雜的情緒。


    風聲驚起時,他開口:“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強。”


    這是實話。


    也是心聲。


    盡管神院門前的這一場戰鬥算是點到為止,看似沒有分出勝負便以百裏斷江的退下而結束。


    但是在場的都知道,百裏斷江輸了。


    退下,便是示弱。


    示弱,便是輸。


    更何況,那位提刀少年隻是橫刀而守,並沒有真的想要以刀搏殺。


    他若真刀勢盡出,生死搏命,隻怕,百裏斷江的劍想退都難。


    百裏斷江皺著眉頭,心緒沉靜的有些可怕。


    而從始至終在一旁觀戰的另外三位少年,內心則更是震驚。


    他們和百裏斷江相識多年,彼此都是聖人之後,自然知道他的劍有多強。


    若真單打獨鬥,拚起命來,大概也隻有從不把性命放在心上的冷笑笑能勉強勝過他一頭。


    人間碌碌眾生,天才少年不盡其數。


    但是隻有他們四個被聖人看中,除了天賦和心性,更是比一般人多了無數的機緣。


    他們驕傲,高貴,神秘,在這座大陸上備受矚目。


    在往後的某個歲月中,他們都會走上和各自的師尊同樣的路——聖途。


    他們是未來的聖人,就算會敗,也隻會敗在同等級別,同等實力,同等身份的人手中。


    又怎麽會敗給一個籍籍無名,吊兒郎當,拖著一把怪刀的陌生少年?


    百裏斷江一顆劍心顫動不止,胸口壓著一口濁氣揮之不去,始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江河雙手背在身後,眯著眼睛看了一眼遙遠的天邊,感受著虛空之間飄散的一股淡淡劍意,以及一層張狂的刀氣,輕輕歎息了一聲。


    心想若是自己上場,拚盡全力,麵對那少年的無盡刀勢,又會是怎樣的結局?


    九兒唱著佛號,沒有說什麽,心中仍在為剛才的一劍萬刀而感到震撼。


    倒是遠處的冷笑笑忽然放下了環臂的雙掌,掌心有血色堆積,剛才那一戰讓他心潮澎湃,竟然有了想要加入戰局的衝動。


    修魔者,遇強則戰。


    盡管戰局已散,他仍是戰意凜然,似乎隨時都會朝著那兩位刀劍少年衝殺過去。


    而此刻,阿刁剛剛放下了手中的古刀。


    刀光盡散,刀勢盡去,刀意盡收。


    他拎起刀鞘,將刀收回。


    平靜的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盯著他,他卻似乎毫無所覺。


    隻是突然將帽沿拉低,遮住了懶散中暗藏清亮的一對雙眸。


    稍稍整理了下因為揮刀而顯得有些皺巴的麻衣。


    跺跺腳甩掉了草鞋上的幾點泥巴。


    然後右手扛起古刀放在了肩頭。


    最後掏出了腰間那個深紅色的酒葫蘆,仰頭便是一口烈酒下肚。


    他噴灑著酒氣望向了百裏斷江,笑道:“你的劍也不賴,隻是,沒我想象的強。”


    輕描淡寫。


    沒心沒肺。


    隻是簡單的一句話,落入在場的四位聖人之後耳中,卻是無比張揚,無邊囂張。


    劍聖傳人。


    他的劍,這個世界給過很多個形容詞。


    從來都是褒揚和讚賞。


    可在這個陌生少年眼中,卻是,不怎麽強?


    江河眼睛眯的更深。


    九兒佛號唱的更響。


    冷笑笑戰意更盛。


    百裏斷江則差點吐血,他冷聲肅語,問道:“你到底是誰?”


    阿刁聞言一笑。


    他伸手壓住了頭頂的笠帽,微微低下了頭,語氣刻意低沉,認真自我介紹:“我來自人間草莽,我叫阿刁,刁民的刁。我是一名刀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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