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阿刁仿佛絲毫沒有危機感,他在客棧的院落中抱住那把古刀,望著頭頂的夜空發呆,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


    唐青就坐在他旁邊,借著一側長廊梁柱上散發的燭火看著書。


    畫麵很是和諧。


    夜色更深一點的時候,唐青忽然合起書本,他有些累了。


    “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出發。”


    唐青開口:“去神院的路太長,我不想再耽擱。”


    “等不到明天了,今晚我們就得動身。再給他們一夜時間準備,這座昆侖城怕就真的出不去了。”


    阿刁笑了笑:“能不能去神院,就看今晚能不能出城。”


    唐青盯著他,不明就裏。


    “你不要這麽看著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是個猛男,得罪過不少人,城裏的那些王八蛋們是不會輕易放我走的。”


    阿刁拍拍唐青的肩膀,把那把從未離過身的古刀抗在肩頭,咧嘴說道:“不用愁眉苦臉,隻管跟在我身後就好。這座城裏沒人打的過我。”


    少年滿臉是笑,眼神清亮如水。


    他拿出那頂笠帽撣去灰塵,輕輕扣在頭上,帽沿垂下剛好遮住半邊眼簾,一抹深沉的刀意一閃即逝,翩若驚鴻。


    唐青想了想,終於還是開口:“看來你在昆侖城混的不太好。老實說是不是之前欠了很多酒錢有債主在,所以才不讓你走?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幫你。”


    阿刁微愣,接著哈哈大笑,他不再回話,直接拉著唐青往客棧外麵走去。


    兩位少年並肩,沿途穿過客棧的客房和長廊,就在夜風侵襲,有隱隱雷鳴,像是風雨欲來的關頭,推開了客棧那扇深褐色的雙邊大門。


    開門的那一瞬間,整座昆侖城活了過來。


    無數個視線和神識從暗影之間紛湧而至,牢牢的將兩位少年鎖死。


    很快,隱沒在各處的皇族軍潮開始湧動,悄無聲息將這座客棧包圍。


    三大家族高手不再低調,紛紛現身,擋住了城南城北兩條官道。


    文人貓從另一頭的暗影間緩緩走出,他的身後跟著無數氣息強大的獵妖盟高手。尤其是走在最前麵的幾位,聲勢沉穩肅穆,帶著極強極重的殺意,望著客棧門前的阿刁,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隻有上將刑風隱藏在暗影之間,始終不見動作,沉靜的像一頭孤獨的野獸。


    一聲驚雷劃破天空,照亮了阿刁嘴角不變的笑意,他指著眼前的陣勢問唐青:“怕不怕?”


    唐青麵無表情,如實回答:“隻覺得有些意外。”


    “錯過了今夜,如果能平安走出去,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


    說完這句話,阿刁將頭頂的笠帽擺正,大步向前。


    唐青在身後說了一句:“酒錢已經給你準備妥當,今晚表演的好,有賞!”


    阿刁沒有轉身,聞言隻是狂笑。


    橫刀身前,刀不出鞘,一層遮天刀意卻瞬間闖入黑夜,比驚雷還亮,比夜色更沉。


    他輕輕拍打古刀,一人擋住一城。


    客棧門前高手無數,外圍古道樓閣更有軍甲萬千,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文人貓麵色陰沉,晦暗眼神中藏著數不清的煞氣,沉默當頭,最終忍不住開口:“難道你真的以為,僅憑你一人一刀,便能抵擋千軍萬馬?”


    “擋不擋得住千軍萬馬我不知道,但是要殺你這隻野貓,那是綽綽有餘。”


    阿刁一對眸子清肅正直,說出的話卻是無比邪氣:“你最好不要跟我廢話。人不殺我,我不殺人,人若殺我,我就幹他娘的!不信你就試試。”


    慢悠悠掏出腰間的酒葫蘆,一口斷腸音下肚,阿刁忍不住譏笑道:“昆侖城的男人都是孬種!”


    這句話剛一落下,客棧門前殺氣陡升。


    就連暗色間的刑風都忍不住直起身子,微微搖了搖頭,沉寂無語。


    三大家族最先頂不住。


    “阿刁小子,你未免太過囂張!”


    柳氏家族陣營突然傳來一聲清嘯,一個相貌堂堂,麵色沉穩剛毅的中年漢子從城南官道逆行而出,人在空中,手中的那杆鎏金長槍便倒射出數尺寒芒,刺破沉沉的黑夜直逼阿刁身前三尺之地。


    昆侖柳氏素以家傳槍法聞名,縱橫城中鮮有敵手,柳如崖身為柳氏家主之下第一人,眼前這一槍勢在立威,更是鋒芒畢露。


    阿刁卻是頭也不抬,自顧自再飲一口酒,一股磅礴刀意陡然升起,隻是卻遲遲沒有落下。


    因為有另一股刀意更快的擋在了他身前。


    那股刀意來自通往荒原的那條小道,勢大力沉,年代久遠,給人的感覺有些遲暮。


    卻也足夠鋒利。


    柳如崖的那杆槍在半空急停,被刀意侵襲,好似摧枯拉朽般瞬間被毀,那股刀意卻仍留有餘勁,順著城南官道一路斬下,堅硬狹長的官道頓時碎裂,驚起道道溝壑。


    柳如崖麵色凝重,有些驚恐的望向荒原方向。


    那裏,鍾老頭背著一把鈍刀,緩緩而行。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刀意便上升一分,等到他走到柳如崖麵前,那股刀意已如山巒疊嶂一般雄厚洶湧,鋪天蓋地般澎湃而去。


    “柳如崖,十幾年沒見過你動手,就隻會耍這些花把式了嗎?”


    鍾老頭馱著背,將那把鈍刀放下,刀意仍在彌漫,頂天立地。


    柳如崖不可思議的看著鍾老頭:“鍾老先生,怎麽會是你?”


    昆侖守城人,一刀驚起四座。


    誰也沒想到,這個在昆侖城荒原邊上開著一間破舊茶樓的枯朽老頭竟然有這麽強的刀勢。


    卻為何要幫助一個舉城皆敵的野小子?


    沉寂了很久的的文人貓突然開口,陰森森說道:“刀意化形!四境高手!鍾老頭,你隱藏的夠深啊。”


    此話一出,獵妖盟中那幾位氣息可怕的存在同時眯起了雙眼,有些躍躍欲試。


    武分七境。


    一境先天。


    二境知命。


    三境守心。


    四境鎮魂。


    五境合道。


    六境弄神。


    七鏡從聖。


    修行之人畢生目標便是有朝一日能夠修神成聖。在那之前,不談傳說中的五位聖人,七位人神,便是五境合道大能都是鳳毛麟角。


    而放眼整座昆侖城,已經很多年沒有五境高手的出現,即便是四境鎮魂者,也隻有寥寥數人。


    這個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幾乎快要進棺材的鍾老頭,竟然是個四境高手?


    阿刁臉上的笑意不知道何時消失,他看著鍾老頭手中的那把刀,感受著那片無窮無盡的刀意之中暗藏的一份枯死之意,突然有些傷感:“這個笨老頭。”


    為一人起餘生刀意。


    雖死而無悔。


    這便是鍾老頭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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