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和阿刁慢悠悠吃飯的關頭,茶樓的老頭偷偷進了城。


    當時天有些熱,風很是大,老頭眉心都是汗水,有些焦急。


    他連續趕往了好幾個地方,去見了幾個人。


    在城中待了有大半天時間,不知道和那些人聊了些什麽。等到他走出城,拖著有些疲累的步伐往荒原附近的茶樓返回時,已經快到黃昏。


    老頭看了看天色,心頭有些鬱悶,臉色沉的很可怕。


    他歎著氣,一言不發,駝著身子緩緩邁步。


    心裏默默歎息:“終究是一無所獲。”


    在他身後,天已漸暗,將是滿城風雨。


    ……


    溫柔鄉中,潤十娘放下手中的賬簿,眨了眨滿是風情的眼眸,望了滿臉緊張神色的店小二一眼,輕聲問道:“你剛才說,阿刁要離開昆侖城?”


    “沒錯,守城的鍾老先生親自過來了一趟,讓我務必轉告給您。”


    店小二不敢直視自家老板娘的一身春色,盡量壓低著腦袋說道:“剛剛送鍾老先生走的時候,聽到路邊巡邏的將士們都在談論這件事。阿刁大爺要走,整座昆侖城怕是都知道這個消息了。”


    潤十娘沒有說話,托著下巴微微發呆。


    心裏卻在低吟:“小鬼頭終究是不滿足這一座小小的昆侖城嗎?那我呢?我怎麽辦?”


    店小二悄悄看了一眼潤十娘,偷偷咽了口口水,店小二繼續說道:“這阿刁大爺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他這一走,獵妖盟可不得找他麻煩?我可聽說城主以及城中三大家族是跟獵妖盟穿同一條褲子的,這……”


    “閉嘴!”


    潤十娘鳳眼微凝,有些不開心:“不許說他壞話。”


    像是護崽的狐狸。


    店小二有些惶恐,連聲道不敢。


    他不敢再多說話,告罪一聲便下去招呼客人。


    此時酒館內人聲鼎沸,吵吵鬧鬧,有不少公子哥以及浪蕩遊俠是衝著風韻十足的老板娘來的,往日裏總是要去調笑一番,運氣好的話還能一親芳澤,舒爽舒爽,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一位身穿大金絲花邊長衫,臉色虛浮,一看就是縱欲過度的少年富家哥端著一杯酒搖搖晃晃走到潤十娘麵前,看著眼前風情萬種的老板娘,忍不住輕笑道:“十娘啊……”


    “滾。”


    富家哥話剛出口,潤十娘便是滾字當頭。


    毫無征兆。


    聲音不大,語氣不濃,卻很認真。


    和往日裏的放浪作風大不相同。


    富家哥有些愣住了,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氣氛有些尷尬。


    整座酒館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盯著有些反常的潤十娘,不明白這位平日裏最愛和男人打交道的小騷坯子今天是哪根筋搭錯了。


    店小二偷偷擦了擦額頭的汗,心裏已經在想著一會兒怎麽安撫這些喝酒的大爺了。


    潤十娘卻是誰也不搭理,隨手將肩頭滑落的薄衫整理好,一言不發往酒館內堂走去。


    心中想的,全是那個喜歡賒欠酒錢的少年。


    ……


    今天的昆侖城注定不平凡,就連尋常百姓都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黃昏時分,城主突然下令,即刻封鎖昆侖城中所有官道,四大城門隻進不出,每一條街道都派重兵把守,街邊巡邏的將士比往日裏多了一倍有餘。


    城中開始宵禁,所有人夜裏不得外出,甚至天邊隻是稍有暗色,將士們就開始趕人回家,弄的人心惶惶。


    城中柳,林,陸三大家族高手紛紛出動,潛伏在昆侖城中各處要道,確保一切風吹草動都在掌控之中。


    獵妖盟天地玄黃四階高手匯聚一處,像一張遮天大網般隱藏在暗影之間,隨時等著獵物自投羅網,做困獸猶鬥。


    整座昆侖城的力量都被調動起來,在黃昏關口蓄勢待發。


    而在荒原邊上的那座茶樓裏,鍾老頭已經在椅子上坐了很長時間,他從城裏回來後便一直坐在那裏,像是死去了一般,身上的氣息孤寂沉靜,冷清的都有些可怕。


    等到茶樓外麵的餘暉被徹底吞噬,他才慢慢直起身來,在屋子角落的暗格之間摸出了一把刀。


    這把刀寬直厚重,不曾鋒利,反而有些沉鈍。


    刀口之間甚至有數道缺口,隱約間還能看到斑駁鏽跡。


    看上去不像是能砍死人的刀。


    隻是刀鋒之間偶爾散發出的凜冽刀氣以及淡淡的血腥味,在預示著它曾經是把很能砍人的刀。


    一把鈍刀,一個老頭。


    皆已遲暮。


    本該都是隨著夕陽隱沒的存在,卻因為一些事情,因為一些人,不得不選擇再次展露鋒芒,像年輕時候一樣。


    鍾老頭背起這把生鏽的刀,本就微駝的背更加彎曲,像是不堪重負。


    他沉默著走進黑夜,再次向著昆侖城走去。


    溫柔鄉內堂廂房中,潤十娘化起了紅妝,比以往要更用心。


    像是一種儀式。


    她脫下了身上那件薄薄的長裙,換上了一件更適合活動的貼身勁裝,凹凸有致的身材顯得更加誘人。


    長發被她一圈一圈盤起,在腦後卷成了一個好看的發髻,一柄尺許長的玉質小刀直直插入發髻之間,剛好將那一抹迷人鎖住。此刻的潤十娘少了點媚態,卻多了幾分異樣的風情。


    隨後她便走出了酒館,臨行前不忘拎上了一壺醉人斷腸音,飄出一路酒香。


    ……


    昆侖城那間客棧外圍的暗影間,一位身高近乎九尺,身穿暗黑色麒麟鎧甲,麵色冷峻淩厲,眼神中幾乎不帶任何感情的將軍已經在那裏默立了很長時間。


    他隻是站在那裏,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前前後後便帶上了百丈的威風。


    他的身後站著一隊軍士,全部麵色沉靜,緊緊盯著前方的那間客棧。


    “城主是否過於小心,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有必要這麽勞師動眾?”


    將軍身後的一名偏將終於忍不住開口:“甚至還要讓上將軍您親自出馬……”


    那位將軍麵沉如水,冷聲打斷他:“能夠在荒原中無聲無息斬殺獵妖盟天字號高手的人物,有誰敢去看輕他?連我都沒把握贏他,你有什麽資格說話?”


    將軍臉色愈發冰冷,宛若極寒處的凍冰。


    他的眼神略過眼前的偏將,掃視著身後的軍士,凝聲說道:“你們要記住,我們此行的目標隻是一個孩子。據我所知,整個獵妖盟他是唯一一個不為錢殺人的獵妖師。關於這一點,就應該受到尊敬,至少,他不會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所以在他沒有離開昆侖城之前,依然是我們的城民,我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他的腹誹!”


    將軍的聲音不大,語氣卻十分認真。


    眼神所過之處,將士紛紛低頭應允,那名偏將更是麵紅耳赤,唯唯諾諾不知所措。


    “邢風將軍好大的威風啊!阿刁那個野小子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我獵妖盟中其他人就是了嗎?”


    一個手持羽扇,頭戴綸巾,打扮的好似出塵道士,偏偏麵色陰沉,帶著很重邪氣的中年人從不遠處的街道邊緩緩走來,陰陽怪氣說道:“我獵妖盟要都如阿刁那般隻屠妖不殺人,那我們哪來的錢?沒錢拿什麽養家糊口?拿什麽上交國庫?將軍您每年龐大的軍費開支又從哪裏來?”


    中年人迎上刑風的目光,絲毫不懼,他輕輕搖著羽扇,湊近刑風身邊陰冷笑道:“再提一句,當年為了得到羲族不死天刀的秘密,昆侖城舉城而出,幾乎將其滅族,可是什麽也沒有得到。將軍您當時在鎮守邊疆,不在城中,自然不知道,城主的軍隊當年可是主力。”


    刑風震怒,一股如山氣勢驟然升起,他冷聲道:“阿刁是羲族的後人!”


    “沒錯!羲族被滅,隻留下阿刁這一個野種,不死天刀的秘密隻能從他身上找。當時他還小,不記事,所以我安排他進了獵妖盟,可十幾年過去了,還是什麽都沒有發現。”


    中年人眼神逐漸變態:“誰知道這野種越長大越不聽管教,獵妖盟已經控製不住他。保不準哪天他就會知道羲族被滅的真相,又保不準他剛好領悟了不死天刀的秘密,到時候,怕不是整座城池都要給他族人陪葬!”


    刑風昂著頭,雙拳緊握,他忍住了將眼前這人一拳轟死的衝動,用冰冷到沒有絲毫感情的語氣說道:“文人貓,你對得起自己的名字。”


    嗤嗤怪笑,文人貓絲毫不在乎刑風的嘲諷,自顧自說道:“身為獵妖盟的軍師,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麽。你也一樣,身為昆侖城的上將軍,你要擺正好自己的立場。這間客棧,你要盯好。”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身離去。


    像一隻厲鬼。


    刑風靜立在原地,握緊的雙拳始終沒有鬆開。


    他望著文人貓的背影,一股強烈到令人窒息的殺氣陡然聚集,卻又隻能在幾度悲涼的懊惱中逐漸散開。


    前方的那間客棧近在眼前,刑風不敢再看。


    今夜的駐守,也無法救贖。


    在他身後,將士們噤若寒蟬。


    再沒有人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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