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涼城早就感知人群,已經鬆開阿蓴。


    不了解長忘的人,根本無法注意一如既往息怒不留與色的表情,整個額角線條已經緊繃起來,似乎在強製壓製抽動的眼尾。怒意仿佛深壓在岩漿底噴薄而出,轉眼迅速冷卻,在魔君與涼城兩個男人身上徘徊之後,收斂成堅硬石頭。


    魔君仿佛滿腦子都是如何跟白玉沙搭話,完全忽視能將自己五馬分屍,撩火淩遲,活蒸剝皮了好幾次的長忘。


    直到比劍寒氣還要十足的負屭扇柄搭在魔君繃起的手腕上,落下兩個字:“魔君,手,是不是該鬆開了。”沒質問,沒威脅,簡短的一句話,卻從毫無波瀾的語調裏聽出不少內容。


    而魔君本就因心慕女子嫁與長忘,一腔妒意,故意就不鬆手:“太子殿下,不就是個侍女?難道比玉沙郡主還要重要?”


    明目張膽挑撥離間的一句話,答案是負屭扇的暴擊。


    哢嚓,是手腕骨碎的聲音,皮膚一點痕跡看不出來,卻在阿蓴、魔君、長忘三人耳邊聽得清晰。


    魔君五官瞬時擰皺起,嗜血的搏鬥,瞬間激起他的興奮,忍著劇痛也不鬆手的眼神不怕死的示威繼續挑釁。


    長忘的唇緩緩勾起,明顯不是笑。二話不說拿起扇柄一下又一下敲在魔君抓在阿蓴手腕的五指上。每個指頭一下,敲得無比輕鬆,落的是無比沉重。


    對魔君而言,負屭扇扇柄看起輕飄飄,空有皮囊表象,在長忘慢悠悠彈指一敲,仿佛千斤重的錘子,準確無誤砸在指骨上,一下碎一整根指頭,經脈齊斷,十指連心,痛到魔君要站不穩腳。


    魔君額間的汗比黃豆還大流下,神情硬的仍不鬆懈,不過,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整隻手骨碎經脈斷後宛如一塊廢了的肉,肯定抓不住。


    於是,他不坐以待斃,另一隻空閑手劈下去奪負屭扇,仿佛長忘就等魔君出手,抓住他手腕就反擰,咯吱骨斷的聲音在這逐漸發現不對勁的寂靜中格外清晰。


    魔君順勢接力擰身橫掃長忘腳裸,這是個非常快狠的動作。因為躲閃會傷及到旁邊的阿蓴,長忘沒躲過,但他早就練出一身無人能及的忍耐,生生受了這一踢後連吭都沒吭,驟然發力一手拉住阿蓴,抬起另一腳就踹向魔君胸口,這一下踹出數十步,而阿蓴被牽製,長忘又拉著,所以三個人一起向同一個方向挪了十步。


    長忘方才一腳力度之大,另如山般高大的魔君差點一個趔趄摔倒,他揉揉胸,發狠的伸手直鎖長忘咽喉,向後猛推。


    長忘一下子逼迫退後三四步,生生刹住腳,目的明確不顧自己,硬掰魔君死死牢牢內裏快跟爛肉般的大掌。


    長忘低頭分神之際,魔君握拳趁此如大山般重量要砸到他頭上,閃電般的速度根本躲不開,一旦砸下,必定腦漿迸裂。


    一片驚呼!


    同時的。


    長忘負屭扇早在掌中一展,腕上靈活一轉,扇鋒鋒利的橫劈魔君手臂,瞬間潑出一地鮮血,深度骨頭被割斷一半,算是為今日壽宴留了情麵。


    而阿蓴被像個木偶般拽來拽去,本想今天神不知鬼不覺恪守本分,低調吃完這頓飯趕緊回求如山完成修行大業。


    可偏偏,她仿佛天生就是個無法被埋沒光澤,處處都能成為墊腳立足被看的那個。所以,今天,她已經忍到極限,經常堆滿笑意的眼睛堆滿鋒利與毒辣,對準魔君男人最脆弱處就致命一踹,雖說這樣在江湖上做很不地道,她也甚少這樣做,但形式迫人。


    於是,魔君被上下兩股劇痛刺的微微弓下了身。


    長忘還要再上前,被阿蓴伸手攔住示意停止,她的雙眼在冒火,額角青筋暴跳,在魔君還沒緩過氣來,縱身一跳,一記手刀,直劈握緊自己他另一條胳膊。


    魔君沒料到,這個法力修為直接最末微的女子,速度竟是如此駭人,忙後退,可怎麽又甩得開。


    兩個人一個防,一個攻,不是魔君不攻,而是阿蓴的速度根本不容許他反應去攻。


    阿蓴緊逼不舍的手刀,一記又一記砍在厚實的肉上,雖說力度與長忘差之萬裏,但禁不住手刀密集,不留絲毫空隙,在攻防之中,若不是魔君躲得快,阿蓴一記手刀,差點剁了他咽喉。


    其實,與長忘修習這一個月裏,他並未實實在在教她習武,她現在展現的完完全全是憑借上一世記憶。她的武力一般是靠修行,一半是靠與人打架練出來的,幾乎就是純粹的野路子,實戰能力非常強,出手全憑心情,夠狠,夠快,夠匪氣,將殘忍無情發揮到淋漓盡致,所向披靡。


    魔君身高體壯,十分抗打,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嬌弱到甚至有點虛的姑娘,竟能與堂堂魔君一搏。


    終於,長風萬裏看不下去了,趕緊叫好幾個侍衛給分開,自己也上前勸說:“千秋,長忘,住手,這個小姑娘,你也住手。年輕人比武要有個度,和為貴,快點,藥王呢?”


    魔君可能實在被長忘方才碎骨那幾招弄得太狠,還有阿蓴踢得中間一腳,簡直讓他斷子絕孫,撐不住,正好長風萬裏給了台階,終於悻悻鬆開手,問:“你叫什麽名字?”


    阿蓴轉著已經沒了知覺手腕反問:“你叫千秋?”


    魔君聲色洪亮:“正是。”


    阿蓴轉身向涼城走去,扔下:“我叫大夢!”


    魔君:“……”


    他的出現,注定一場鬧劇必須要攀爬到頂峰。


    魔君深情款款,又醋意濃烈遙望到白玉沙蹲下身,不顧男女有別的有翻看檢查長忘腳裸,證明自己還沒死的豁出去驚天一吼:“沙沙,我想娶你!”


    霎時,局麵就像是所有人掉進翻滾冒著油煙的炸鍋,一聲接一聲的指責,驚呼,謾罵,支持,口哨聲,一片聲壓過另一片聲,差點把油鍋給掀了。


    其實,在長風萬裏看來,魔君最後欠收拾的一句無疑是對整個雲陽山的示威。


    魔君還欲要更大膽,被藥王眼疾手快三枚針下去,如山垮般,昏倒在地,七八個手腳麻利的侍衛趕緊拖了下去。


    白玉沙忙解釋:“陛下,玉沙絕沒有……。”


    長風萬裏打住:“先給忘兒看傷。”


    清箏先前在殿中察覺不對勁,混在人群中走出來,目睹全程後,走到阿蓴跟前,小聲煽風涼話:“寒施主的囂張橫行,肆無忌憚,脾氣暴躁,還真是萬年如一日啊!”


    阿蓴擦擦汗,側頭說:“怎樣?看我重新興風作浪,威懾震天,是不是欣慰無比?”


    清箏哼哼,拿著念珠搖頭,轉瞬,他貌似看見了什麽人,忙失了鎮定,一閃,躲起來了。


    寒晚剛插空要打趣幾句,脫口而出的第一句是:“師父呢?”


    阿蓴翻翻白眼指了個方向:“那邊。”


    隻有涼城惦記她手腕已經紫黑的傷,小臂整處被磨破許多皮,還布滿密密麻麻血點,看起來很恐怖。


    “阿蓴,我方才問藥王拿了瓶藥膏,現在給塗上吧。”涼城心疼道。


    阿蓴餘光無意或有意滑過不遠處長忘,此時他正被皇子還有長風萬裏,皇後,外加一大群什麽長老、山主、官員圍了個水泄不通。統統在看玉沙雙膝跪地虔誠的在醫治不知被魔君踹成什麽樣的腳裸。


    趁著場麵混亂,眼下還沒有人顧及揣測阿蓴,未來儲君為何因個不知名平凡女子與魔君大打出手。她壓聲對涼城說:“我們找處僻靜地方。”


    涼城明白點點頭。


    兩人一行七拐八拐,從轉折回廊走到不隻是誰的大殿門口,找了個犄角樹下坐穩,涼城細心又溫柔的輕輕給阿蓴整個手臂塗抹了藥膏,想要用醫帶纏上,被阿蓴製止住了:“不用,晾著好的快。”


    涼城笑了笑:“你還真不嬌氣。”


    阿蓴將袖子一拉,可能是起猛了,眼前一花,又失重坐了回去。


    涼城下了一跳:“怎麽了?”


    阿蓴腦袋一熱,喉嚨鹹酸,忙轉身,衝到樹下蹲著將方才在宴席之上,一股熱浪將剛吃進去的美味從胃中大力推上來,吐得那叫翻腔倒海。


    涼城忙也不嫌她髒的給縷背輕拍,直到虛脫停止。


    吐完後,阿蓴舒服許多,腰都酸了,慢慢直起,剛涼城遞過來的一塊雪白手帕擦完唇厚。


    倒也不似女兒家那般窘迫,坦然道:“見笑了。”


    涼城不以為然:“是宴席上的酒後勁足,方才你一番打鬥,雖然時間不長,定是把後勁給催了上來。”


    阿蓴粗喘口氣,緩解惡心:“這一世,酒量怕是要重新練過。對了,明日你若無事,隨我回求如山怎樣?多待幾天,好好聊聊。”


    涼城暖意融融的笑出聲:“好。”


    坐了好一會兒,阿蓴感覺酒勁沒消,還有逐漸上升趨勢,眼神竟還是迷離起來,喝醉酒的人都知道,醉酒嘔吐後隻會有短暫清醒。清醒的頭腦逐漸又被酒意迅速渲染,整個人緊接昏昏沉沉,亂掃四處皆是重影,努力晃晃腦袋克製,最後迅速轉身又是吐到驚天駭浪。


    阿蓴上輩子醉酒也沒這麽吐過,臉皮再厚畢竟是一姑娘家,有點窘迫對涼城說:“你隨我去個地方歇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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