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城雖然疑惑,但也沒顧上問去哪裏。


    對阿蓴來說,雲陽宮城最熟悉的兩個地方,一個是長忘的靜山空,另一個便是九殿下長謠的居所了。


    熟門熟路的走到大殿門口,也不管侍衛阻攔,強勢蠻橫的大喊:“長謠,出來迎你姐。”


    侍衛當然沒見過阿蓴這號人物,但見樹神相陪,有點拿不準主意。


    涼城看出今日情形,似乎意識到阿蓴本意要隱瞞自己剛剛蘇醒這件事。眼下突然在長謠殿外這麽一鬧,不就等於暴露身份?後知後覺的涼城忙跟侍衛道歉,匆匆拉著阿蓴就要走。


    大殿。


    因方才魔君那麽沒頭沒尾的一鬧,長風萬裏雖久經風浪,但多少麵子上有點過不去,草草散了席,而長謠未婚妻疏星,一介女子,長忘受傷又不能一個勁湊,所以,寥表關心後,由長謠帶著回到自己殿中,打算親親我我一番。


    結果還沒走到殿外,長謠就聽見熟悉又不現實的聲音,以為自己幻聽,抓起疏星的手就小跑幾步,迎麵而來就是涼城扶著腳步劃著十字走路的阿蓴。


    先前他就覺得此女坐在長忘跟前,有恃無恐,舉止自然,長者敬酒,也不隨著起身行禮,完完全全的一個沒有禮數教養的人。但自己與疏星敬酒之時,看眼神,喝酒,吃東西的方式,又是個特別懂得步驟與規矩的人,隻有在經常見識參加無數次這類宴席大場麵才能呈現的麵不改色,從容不迫,泰然處之無比自然放鬆的狀態。


    而後,親眼目睹,長忘與魔君沒頭沒尾一戰,明麵上是因為魔君抓著此女子手不放,實際眾說紛紜,以他對自己哥哥的了解,如果,今天魔君握住是玉沙郡主的手,估計長忘不會無所顧忌的失態。


    為了堅定自己猜測,鬆開疏星的手,幾步追上去攔住涼城與阿蓴,試探道:“阿蓴姐?是你嗎?”


    不等涼城阻攔。


    阿蓴眼睛半睜不睜指了指長謠:“少廢話,趕緊給我弄點茶水,解酒湯,難受死了。”


    熟悉的蠻橫,即便臉再陌生,語調是久違的親切。他簡直不敢相信,阿蓴竟然醒了,還活生生站在他麵前。


    失神片刻,激動之餘竟都忽視了疏星,讓侍衛,侍女連扶待拽的,帶進正廳,好茶好點心好水果伺候上。


    涼城立場本就尷尬,坐在阿蓴旁側悶不吭聲的低頭抿著茶,一言不發。


    疏星不知此女與自己未婚夫婿之間有何淵源,但從席間總覺得此女身上哪裏不對勁,一股極其強大的法術在她身上凝聚,又說不清哪裏,於是,若有所思似有若無觀察阿蓴。


    長謠殷勤的忙前忙後,親自伺候阿蓴把解酒湯喝下後。興奮的拉著阿蓴,差點哭出聲:“姐,真的是你!”


    阿蓴本就頭暈,現在更暈了,分辨不出到底是自己這一世酒量太差,還是席間酒後勁太足,腦袋重新熱起來,如萬千螞蟻窸窸窣窣爬過,麻酥的雙眼看什麽花,一股鹹酸再次湧上喉嚨,捂著嘴作勢又要吐。


    長謠早就準備好,趕緊讓侍候在側的幾個人近前,待阿蓴抱住剛把整個頭塞進去大桶,一股熱浪直頂喉頂,吐得歇斯底裏,翻腔倒海。


    “太子殿下到,玉沙郡主到!”


    在場的人都沒想到長忘腳傷後沒回殿中養著,還有心思來串門子。


    為了誰而來,估計長忘、涼城、白玉沙都心知肚明。


    當長忘一瘸一瘸由起風虛扶進長謠殿中,先看到的就是阿蓴全無形象的滑坐在地上,一半裙擺還蓋著木椅,兩腿夾桶,整顆腦袋塞進桶洞中吐得旁若無人,吐得驚濤駭浪。


    整個殿中漂浮的味道可想而知。


    樹神拿著帕子


    九皇子端著茶杯。


    兩人絲毫沒有掀起,像供佛祖般虔誠的左右侍候在側。


    白玉沙門還沒進,就被難聞的酒味給熏得門拐歪兒幹嘔去了。


    長忘腳步並沒有減慢猶豫,鬆開起風直徑上前,蹙著眉先是弓下腰拍了拍阿蓴後背,讓其舒服些,問:“她這樣子吐了多久?”


    具體長謠不知看向涼城。


    涼城眼神始終沒離開阿蓴,說:“從與魔君交手之後就開始吐。”


    長謠算算,預計有半個時辰左右,憂色重重道:“阿蓴姐這是喝了多少?宴席的酒,後勁應該沒那麽足吧?我可是記得阿蓴姐曾經……。”說到這兒明顯頓了下,意識到:“不會重生後,酒量也要重新練吧!”


    長忘沉吟:“席間的訂親酒,她把酒中的花引也吃了。”


    長謠一聽,噗嗤笑出來:“姐沒喝茶?那茶不是解酒?”


    長忘歎了口氣,淺笑無奈搖搖頭,即便沒有吃花引,阿蓴在席間紮猛子似的喝酒方法,想不醉都難。


    阿蓴自從宣揚失憶以來,處處跟長忘對著幹。但凡自己先前喜歡的,如今都恨得不共戴天。


    長忘當然不會信她的記憶真的一片空白,情緒控製很好的等她全力以赴的裝不下去。


    長謠憋著笑,指著長忘:“哥,你變壞了!”


    花引,又名嘉榮花,千年開花,先是用花糖醃日曬百年,而後放入酒中浸泡又百年,後拿出再用花糖醃後夜晾百年,如此反複又是千年。最後,區區一小朵,普通的酒,一朵花引可釀十大壇。


    而區區一小盅便奢靡的放了一朵三千年的花,阿蓴吃下,不亞於瞬間喝了十大壇酒。


    在雲陽宮城,唯有皇室遇喜才上這樣一杯勁大到頂十壇的酒,寓意無非是圖個把酒言歡,同樂同喜吉利而已。但席間,為防止有像阿蓴這種不懂得,還有曾經喝酒鬧事的,都會配上解酒茶,而今日長忘邊喝酒邊喝茶其實就有此意,可阿蓴偏偏非要灌白水,她的執拗勁上來,長忘也懶得勸,悠然自得看她自己虐自己。


    阿蓴終於緩緩抬起頭,有氣無力接著長謠的手灌了口解酒茶。


    悲催的,方才與魔君打鬥,酒已活絡的打入全身經脈,一時半會兒怕是解不了。


    長謠涼城一左一右將她拖回桌子上,侍女們點香的點香,開窗戶的開窗戶,打掃的打掃。


    白玉沙徘徊在殿外許久,才鬆了一口氣,走上前,禮節性的問:“寒姑娘,我給看看吧,光這樣吐下去,怕是要吐壞了身子。”


    阿蓴本來趴著,被人一動,呼的抬起頭,眼神及其戒備警覺,硬邦邦問:“你是誰?”


    全場人:“……。”


    白玉沙全當她喝多了耍酒瘋,礙於長忘在,耐下性子:“我是玉沙,寒姑娘又不記得了?”


    阿蓴晃了晃頭,眼神逐漸迷離,可吐字聽清楚:“哦,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要與……要與……哎,要與誰來著。”然後目光鎖定坐在身後青色銀鑲邊榻上,手扶櫻花木鑲鏤空白玉木桌,眼底似如深淵如長空無底無邊,正轉過一逝不寒而栗的光。


    “對,你就是將要與這位俊俏公子成親的玉沙郡主?”


    全場人再次:“……”


    這一次,阿蓴說的正中白玉沙下懷,很滿意的點頭:“寒姑娘記性不錯,那是太子殿下。”


    阿蓴沒看長忘,繼續問白玉沙,看起來醉意濃重,意識正處於半清醒半糊塗狀態,帶點酸勁兒的唸唸道:“想必玉沙郡主十分喜歡太子殿下吧。”


    白玉沙臉紅到脖子,女兒家嬌羞的看看低頭徐徐抿茶的長忘,未回答,但意思已經非常明顯。


    阿蓴是低迷了?


    終於露出了最真實,最難過的一麵?


    不!


    她要現形了!


    因為,阿蓴從不按常理出牌。


    接下來,白玉沙耳邊落下阿蓴無比諷刺的一句:“連喜歡都不敢當麵說,就這點膽子,還想撩他?”


    全場人再再次:“……。”


    長忘若方才是心疼阿蓴,胸口發悶,那麽現在就是強烈的預感有什麽不妙的事情發生。


    白玉沙差點沒忍住就要發作,努力維持儀態:“寒姑娘何意?”


    阿蓴臉上逐漸顯現一種淩駕於人上的欲望,十分具有危險性:“一廂情願!郡主——自信到盲目的病要治!”


    火藥味濃烈起來。


    白玉沙萬萬想不到阿蓴兩萬年醒來後,先前的又失憶,又安靜,又不爭不搶的淡然全是偽裝,還是不改恨不得讓人掐死的熊樣子。精心修剪的指甲攥入掌中,滲出幾滴血,忍了又忍,僅存的冷靜來維持大氣大度的一麵:“寒姑娘怕是醉的厲害,趕緊帶去偏殿歇息會兒吧!”


    阿蓴哼笑了幾聲,搖搖晃晃一撐桌子詐屍般站起來,走近白玉沙,近到幾乎快要抵上鼻尖:“知道我為何能重生嗎?”


    白玉沙及其厭惡這種距離,但未有退縮,眼睛似要瞪出火來。


    “因為我命硬,專克賤人!”話沒說白,但意思再明顯不過,這哪裏是喝醉,腦袋比誰都清醒著呢!


    白玉沙畢竟受最傳統,最循規蹈矩的老人諄諄教導,縱使十分想擼開膀子罵,她也做不到阿蓴這種徹底放開的無所顧忌。


    最後,良好的教養控製住,但聲音帶了厲色:“寒姑娘,今日我全當你說的是醉話,不予計較了。”


    而當白玉沙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阿蓴根本是無視,她徑直蹣跚走到長忘麵前,秀氣的目光逼視正仰起頭看情緒沒有任何波瀾的鳳眸。


    濃重的酒氣讓長忘不得不皺皺眉,哪知,下顎被隻光滑的小手不知輕重狠狠捏住,輕飄飄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驚掉下巴。


    氣氛陡轉太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聽說殿下風華絕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戰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戰箏並收藏聽說殿下風華絕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