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曾經整日過得驚心動魄,不沾血,不打架,不鬥嘴,不喝酒,不耍流氓,不惹是生非的阿蓴來說,這樣突然看似安穩,看似心無旁騖,不用動腦子的日子,很是享受,實則,她預感強烈,怕是自己的死期要到了。


    表麵的最吸引的東西,就像回光返照,隨時會煙消雨散。


    經常有那麽一瞬,她看著仿佛回到從前乖順的涼城,告別曾經糟心不能糟心的事,什麽魔妖,什麽火術,什麽家人,統統不想要,統統不想管,這樣跟失憶般躲起來,也很不錯。


    雖然,她心裏知道早晚有一天會被迫離開,但從不敢想,也未主動提過,卻在每天睜開眼時,看著跟孩子般嗜睡的涼城,莫名的想去珍惜。


    然,她的存在,她的出生,本就注定無法平凡,或者可笑說,她是十方世界唯一能鏟除魔妖的救世主。


    骨子裏的使命感,即便再經過淬煉,也無法抹去。即使手刃的是自己親妹妹,即使是大義滅親。


    她無時不刻不再想,可不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換寒晚的命。


    美好的平靜即將結束。


    某天,阿蓴拿根黃瓜在憤恨啃,悠哉看正準備給西紅柿支起架子的涼城。


    細膩肌膚冒出汗液,在這太陽下泛著年輕的光,幾縷黑絲因臉上汗液黏在他眼眶上,很癢,雙手又全是泥土,喊了聲:“姐,幫我弄下頭發。”


    阿蓴湊過去,很自然低頭給涼城一根根撥弄下來。露出泛著漣漪眼睛,迷人陽光的笑意讓讓阿蓴刹那失了神。


    兩個人就這麽怔怔對視許久,從澄清到灰暗,片刻後,涼城先忍不住,湊了過去。


    看似,很美好,有幹淨陽光的味道。


    突然,一道黑影自圍牆落下,白色凜冽的光掀起大風,將生機盎然的菜園子瞬間被毀個大半。


    阿蓴本能機敏起身,閃速第一反應將涼城護在身後。


    熟悉的,痛苦的,壓抑的,沉重的,支離破碎的回憶在瞬間看到眼前這抹熟悉幽藍後,統統如山崩海嘯以無法接受的速度擠進腦海,往事現實一幕幕硬生生血淋淋擺在眼前。


    她從未見過長忘真正憤怒的樣子,或者說對自己能憤怒成這副樣子,說真的,很恐怖,很可怕。


    雖說隻是短短兩月不見,但眼前這個人,還是不得不承認迫使她想起初次相見的印象,無論怎麽看,都宛如天地間最完美的傑作。


    無比精致的五官籠罩在黑暗陰影中,海棠紅的唇早已沒了血色,緊緊一抿,像是在克製什麽不停顫抖,渾身上下爆發出強大的殺氣,單手那展開負屭扇的手攥的咯吱響,因內力勃發的黑絲飄揚在暖陽下,整個人如地獄來不死不罷休的鬼,將周圍緊張氣息隻是鳳眸撇向兩人的一眼,就能凝結凍成冰。


    看的阿蓴手腳一涼,她自知修為在他之下,卻未能想到他能爆發如此強大的殺氣。


    長忘錯過阿蓴,一腳輕鬆將涼城踹翻在地,右手一抬,負屭扇微側,比刀還薄還鋒利的,用阿蓴根本招架不住的招式向涼城脖頸掃去,毫無猶豫的殺意。


    這一招阿蓴在長忘殺魔妖刻骨時,見過,輕輕一下,骨肉分離。


    致命的狠意讓阿蓴根本擋不住,但比起速度,長忘從來就不如她快。


    所以,在長忘根本收不住招式時,阿蓴硬生轉身用後背替涼城受了這一下,即便他臨時來不及收了五分內力。


    豁然,巴掌長的口子深可見骨,蓬勃的鮮血奔湧而出,阿蓴小臉汗意津津,臉皺的讓涼城霎時掩飾不住的心疼,手忙腳亂的摟了過來:“姐,疼不疼!”


    而長忘說出的聲音比悲傷還要寒涼:“有些帳是該找你算算。”


    涼城臉上的溫順早在方才一瞬褪的幹淨,玩世不恭的狡黠尋釁:“想替你姘頭報仇?”


    一句話,其中內涵,無論長忘認與不認,都磨滅不了阿蓴對他挫骨揚灰的恨意。


    長忘上手就要把阿蓴從涼城奪過,神情清冷傲然:“看來,你沒敢與寒酥說實話。”


    涼城心虛手下意識一鬆,他很有自知之明,實力懸殊太大,不與爭鬥,而阿蓴目前沒有能力再給自己擋第二下。


    阿蓴背後血比小溪流的還要快,眨眼功夫,就站不住整個人癱軟在長忘懷中。


    “我與八殿下不同,我從未想過要害她。”


    長忘此生最討厭廢話,負屭扇起,殺意再現,直衝涼城脖頸而去,泄憤般非要殺死他不可。


    然扇剛起,阿蓴無力喊聲製止:“別傷他!”


    長忘仿若沒聽見,負屭扇沒有任何感情的抵住涼城下顎,往裏推了一寸,割如肌膚,豁了道口子:“你怎知什麽是傷害,什麽是真正的保護?”


    涼城根本不畏懼生死,目光充滿同樣的狠意,仿佛若長忘有分毫懈怠,就能立刻衝上去撕碎他。


    明明仇怨沒有表麵的那樣深,卻仿佛互有滅世之恨。


    阿蓴用手將負屭扇拍下,虛弱對長忘喊道:“你出去等著,我有話跟他交代。”


    長忘的喉結上下動了動,身子卻不動。


    “沒有我,你們誰也殺不了寒晚,求人辦事,不應該順從聽話嗎?”阿蓴深深加重語氣。


    長忘緊緊攥拳,在阿蓴與涼城身上流轉一眼後,躍上牆頭,暫時消失。。


    阿蓴長長鬆了口氣。


    涼城知道不是解釋的時候,畢竟兩萬多年的真情實感擺在那裏,掩飾不住難受的說:“姐,我先給你止血。”


    阿蓴扶著牆,虛力的擺手:“放心,我大限未到,暫且死不了。涼城,有些事,能別摻和就別摻和,你還年輕,修仙,修神才是正道。我他媽……他媽……他媽最討厭絮叨,如今想來,這句話不無道理,說出的心情,也全出於本性。你,別再讓我失望。”


    沒有責問,沒有質疑,沒有生氣,沒有怒罵,沒有懲罰,僅僅是苦澀的一笑,別再讓我失望。


    一個再字,讓涼城,疼透了心。


    修仙由至仙、靈仙、神仙、真仙、天仙、玄仙、太仙、高仙,最後為修為上仙。


    上仙修神由神氣,神基,神光,神心,神丹,神嬰,元神,化虛,渡劫,最後成神。


    修成神身的人,幾乎少之有少。


    阿蓴不用攙扶,慢慢出了門,原來關切一個人,真的可以很囉嗦。


    她討厭這種傷感。


    宅子畢竟是阿蓴暫棲之所,清箏留了心眼,將整個宅子用了感知危險的法術,長忘一來,牽動法術,清箏匆匆趕來,不用問,光看兩人表情就知道發生什麽事。


    顧不得嘴貧,與長忘協力把阿蓴弄回了那年春。


    寒生見了,眼睛瞬時腫起來,控製不住怒吼:“怎麽回事?”


    沒等長忘開口。


    清箏語出驚人道:“捉奸!”


    寒生:“……。”


    近兩個月,清箏不時給寒生飛書,寒生對阿蓴近況有所了解,但暫時拿她沒辦法,便也縱容而去,別玩兒太過就行。


    於是,衝長忘更語出驚人大喊:“養個男寵礙你什麽事了?”


    合著,不知男人是涼城吧!


    若知道是涼城,恐怕寒生當天就殺過去了。


    如果眼前這人不是阿蓴的親哥哥,長忘差點想動手。


    花棲木慢悠悠溜達過來,定睛一看,遞給寒生一瓶藥:“寒姑娘傷勢還是要速速治療才好。”


    寒生這才反應過來,與醫師們混亂的進了房間。


    悲傷與長忘差不多,話少,不過,他是針對與自己無關的事。此事雖說牽連阿蓴,但阿蓴有事,寒生就會不得安寧,自然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薄涼的語氣在陰惻惻打量過花棲木還有長忘,意味深長道:“凡事要有個度。”


    花棲木回的也頗有內涵:“度不在人,在天。”


    “你是為了這徒弟,準備勝天嗎?”悲傷嘲諷。


    花棲木語氣不鹹不淡:“但求一搏。”


    “我隻問一句。”悲傷湊過去低聲問。


    花棲木也湊過去看透悲傷疑惑,直言四個字:“必有一死。”


    這聲音輕輕淺淺,雖說根本聽不見聲音,清箏畢竟曾經混過,唇語再熟練不過,必有一死,讓他從頭到腳冰涼。


    必有一死?


    是誰?


    寒晚?


    聽方才意思,貌似又不怎麽確定結果。


    他整張臉都麻了,起了層雞皮疙瘩,瘮的不敢想。


    悲傷倒還算鎮定。


    花棲木未離開繼續說道:“再送悲傷公子一句,珍惜當下。”


    悲傷嚴肅起來,審視琢麽花棲木的話。


    花棲木眯著狹長的眸子,退後一步洋洋灑灑:“還望諒解天機不可泄露。”然後對長忘說:“等在這兒幹嘛,她醒了也不願意見你。”


    眾目睽睽下,長忘就這麽跟花棲木走了。


    不少侍從對阿蓴與長忘的事都有耳聞,默認早晚會成的一對兒。今夜阿蓴被重傷,明顯與長忘脫不了幹係,他能如此心安理得回屋休息,讓焦急等候在外的侍從們結舌,竊竊私語一浪開始高過一浪,鳥的本性就是嘴碎,嘰嘰喳喳,罵薄情的,罵沒良心的,從長忘到花棲木,到雲陽山,到長風萬裏,再到當年天地共主怎樣,越扯越遠,扯到八百裏快馬加急都拉不回來,罵的風生水起,罵的如火如荼。


    清箏實在忍無可忍衝遠處,頗有氣勢吼:“哎,長忘,就你,站住。”


    聒噪唰的停下來,齊齊墊著腳想看自家三小姐鐵哥們兒如何扳回這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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