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箏可沒有嘴架的打算,擺著辦實事兒,講道理的心態回頭對侍從們喊:“大家繼續,剛才罵的漂亮。”轉身拉著長忘去了個角落僻靜處。


    眾人一片失落,紛紛再回罵已經沒有方才那番滋味兒。


    清箏將妖珠收好,隨手拔了根草含在嘴裏,一副地痞流氓收保護費模樣:“長忘,你就交個底,寒酥那邊兒,怎麽想的?”


    長忘麵無表情,不說話。


    好在清箏跟阿蓴一樣話多,自言自語照樣能給聊的熱火朝天,所以在長忘這邊停頓後繼續:“這些事本不該我出麵,但我估計寒生除了扯嗓子,瞪眼罵你,也說不出個什麽重點。我跟阿蓴的關係你也知道。兄弟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想替她問幾句,說兩句,你看行不行?”


    清箏難得能平心靜氣說話。


    長忘沒走,算是同意了。


    清箏嘶了口氣說:“閉關那事兒,我不管什麽真真假假,是男人你就撂句痛快話,到底喜不喜歡寒酥。”


    長忘一雙鳳眸寒的攝人:“這些我都跟寒酥說清楚了。”


    清箏擺手:“你能不能也跟我說一遍。”


    長忘沉默。


    清箏當然沉默不過他。又換了問題:“你跟花棲木到底是不是一對兒?”


    長忘:“寒酥知道。”回的幹脆利落。


    清箏差點暴走,將口裏的草一吐,伸手就要推一把長忘。


    長忘靈活一側身。


    清箏手落了個空,悶氣,他這個小暴脾氣,閉上眼可勁兒壓了壓,又壓了壓:“草,你還沒膽子承認?是不是個男人。”


    這些日子,對長忘來說,何嚐不是忍到一個極限,鬆了口說:“清箏,這些事並非你看到的樣子。”


    清箏疾言厲色壓著嗓門兒:“你別讓我猜,直接說大白話。”


    長忘儀態鮮少這麽頹喪,隨便找了石頭坐了下來:“絕望,修習佛燈火其實並不需要什麽清心寡欲,它需要的是讓修行者絕望。”


    絕望:對某種感情完全失去信心,生成極端的執念。


    清箏精明的眼珠子一轉,將閉關中所有事所有話聯係了下,他畢竟修佛,所以佛語暗示,其實一句話可以寓意好幾種意思,某個念頭經長忘提醒,要呼之欲出,卻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長忘在接觸到佛燈火心決時,後來一遍又一遍琢麽,最後在阿蓴日日書寫下,某一日經過花棲木的提醒,他突然悟出。


    所以,才在最後一年即將再次閉關的前一晚,做了他也不知到底對不對的事。


    清箏一時啞口無言,半天回不過神:“那你跟花長老……?”


    長忘仿若沒聽到:“一個皈依佛門的人,不會是隨隨便便清心寡欲,酒肉不沾,斷離紅塵,行善廣緣,就能大成,立地成佛。其實每一個修佛的人,必將對世事心存某種絕望,隻有絕望,才能看透一切,看透,放下,便能重生。清箏,阿蓴還不夠絕望,她是失望而已。”


    一瞬間,清箏仿佛有點明白自己手裏的珠子為何遲遲是紫色。


    “你還想做什麽?現在做的不夠過分?”清箏抓住長忘即將要離去的手腕。


    “等到魔妖之事過去後,我會親自跟寒酥解釋。另外,事已推波助瀾到這一步,退了就前功盡棄,還是快刀斬亂麻為好。”


    “聽意思,你要繼續傷她,你還是不是人?”清箏莫名的小火有點壓不住,尤其見到長忘無動於衷的平靜。


    長忘語氣淡淡,掰開清箏緊握的手:“事已至此,不差最後一下。”


    清箏無法直視像長忘麵相溫柔,性子溫吞,說話得體,舉止儀態涵養有風度,秉性算上乘的人,能是這麽個狠斷果決的性子。


    命運的齒輪一直在轉,清箏也知,他無法阻攔。


    兩人分開之後,長忘每走一步,心都在下沉一點,艱難的雙腿越來越重,墜痛令他悄悄孤身躲在一棵樹後,良久緩不過神來。


    真實的自己,隻能一人品。


    當阿蓴醒過來時,寒生,悲傷,夜闌,清箏,梧桐,醫師,還有侍從,大腦袋堵著滿了她的視線。


    受個傷而已,怎麽跟奔喪瞻仰似的!


    虛聲:“謝謝兄弟們捧場!”


    “笑個屁,快省省力氣吧。”寒生眼眶紅腫,一看就不矜持的哭過,悲傷安撫性的順便將寒生攬入懷中。


    阿蓴:“……。”


    他們現在都不避人了嗎?


    阿蓴灌了幾口水還有藥湯後:“哥,甭擔心,幾天就好了。”


    “屁,你以為負屭扇是普通扇子嗎?再用點力,上半身就分家了。”寒生又開始嘮叨模式,阿蓴跟悲傷交換了眼色,悲傷連哄帶逗的在侍從驚訝中,將寒生暫時帶離了屋。


    那年春的人都知道,悲傷就跟個冰雕似的,非必要事,絕不多說一字,從來都是用點頭,搖頭,或者無視來回答。偶爾扔出一句,還傷人,走到哪裏,骨子裏帶的戾氣陰暗的風,凍得人打哆嗦,所以,即便這人長得再好看,大多侍從都選擇敬而遠之。


    但,現在誰都知道,能這個尊傲到天上的人弓下腰,有冰山笑容架勢的,唯有那年春的寒生。


    侍從也紛紛問了聲好,一哄而散。


    清箏湊過來,翹著二郎腿,不廢話:“有什麽交代沒?”


    阿蓴本打算將涼城的事交代一下,而後想了想,他哪裏還用的著自己操心,淒然的搖搖頭:“沒有。”


    清箏拍拍她手,與長忘的話自是不能說,心境這東西,打亂了,便再築起又不知哪年哪月,孰輕孰重,他自會掂量。


    所以,非常不兄弟不仗義的添了捆柴,扇了把火:“長忘沒來,與他師父湊一塊兒玩兒呢,你不見也好,省的心煩。”說完,又自己憋不住全禿嚕出來,一邊強憋著,匆匆告辭,委實區別平日作風落荒遁走。


    現下屋裏僅剩幸災樂禍的夜闌。


    “姐姐,還撐得住嗎?”夜闌問。


    阿蓴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沒回你的流波海?”


    夜闌靠著床欄聳聳肩說:“姐姐不去,我自己回去有何意思。”


    阿蓴聽後哼笑,一語戳中他的心思:“你倒是會做打算,以我一人之力可救不出寒晚。恐怕你不是沒想過,若想救出寒晚,恐怕我的命會難保。”


    “你們姐妹情深,恐怕寒酥姐不是計較誰活誰死的人。”


    “聽意思,你是盼著我死啊!”


    夜闌表情先是仿佛被戳中的有了裂縫,然後瞬間閉合起來:“姐姐多慮了,我哪是毀天滅地之火的對手。”


    阿蓴懶得再費口舌之爭,目光慢慢漸深,兩個月的逃避,本以為心靜下來了,想開了,但事實是,這種為此執著而最後無能無力的痛苦恐懼隻會與日俱增。


    夜闌唸唸,而在阿蓴看來現在無比虛情假意:“我曾以為,姐姐修成毀天滅地之火能救她,想不到竟是要讓她去死。早知如此,我就不把另一半心石交給她,最起碼她還可以隨心所欲活著。”


    阿蓴隱隱想起變態失常的寒晚,難受的有些心疼,實在無法與曾經可愛天真,倔強善良,整日悶寧肯自己難受絕不害人的她重疊在一起。


    夜闌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什麽:“鳳凰能浴火重生,朱雀後裔不死之身作何解釋?難道也是涅槃!”


    阿蓴勾了勾心知肚明的唇:“小晚都把靈器給你了,竟沒說護命的用法?”


    夜闌麵孔那叫一個五顏六色,卻仿若聽不懂的迷茫:“寒晚若沒了寒羽,她如何護命?是不是無法重生?”


    阿蓴雖是自始至終笑著,但仿佛根本不是在笑,還是在輕蔑夜闌越來越拙劣的演技:“這不就是你的打算?”


    夜闌繼續裝傻,似有豁出去死磕的架勢:“不如把我體內的寒羽拿出來吧,至少能保她性命。”


    “不用。”阿蓴竟然拒絕了。


    夜闌稍稍鬆了口不明顯的氣。


    “因為我並非你寒羽的真正的主人,拿不走。寒羽拿出來有兩種方法,第一是需要曾經主人與新宿主共同施法才拿出。第二是其中一人死,寒羽可拿出。”


    夜闌虛偽的下定決心:“我可以抵命。”


    阿蓴嘲諷:“好啊,你現在就去死!”


    夜闌沉默了。


    悲哀的,夜闌恐怕不知道阿蓴的寒羽早已不在身上。


    而阿蓴打算讓長忘在最後悔,最無能為力的時候知道,這是自己僅剩的一搏。


    “是時候該見見小晚了。”阿蓴越說聲音越小,虛弱閉上眼沉沉睡過去。


    ……


    六天過去,花棲木給的專治負屭扇傷的藥很管用,因為傷口太深,雖說愈合長了新肉,但一動還是會疼。


    整個南方世界凡是通過各種小道消息得知阿蓴提前出關,有頭有臉的該來的都來探望一遍,而她身上的傷對外宣稱是修行所致。


    獨獨兩人沒來,便是長忘跟花棲木。


    阿蓴雖從沒交代什麽。


    近侍梧桐,每日為了以示忠心,一到深夜都會去聽長忘房間牆角,麵紅耳赤表述兩個男人所做最激烈的事,堪比小禁書精彩。


    而夜闌,偶爾來,便是添堵,興致高亢,眉飛色舞的講,寒生近來總想找找長忘晦氣,但長忘認錯態度堪稱完美,儀態也從容,不卑不亢,沒有反駁的該受都受了,礙於兩方世界關係,凡是顧慮周全的寒生,既不能將他趕出去,不能問候他父母敏感器官,不能大卸八塊,不能斷腿斷胳膊,也不能毒啞變小,最後氣沒解成,還有越燃越旺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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