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管?光看熱鬧呢!


    阿蓴知道長忘在看自己,估計在確定什麽。


    她自信臉上的黃金敷麵所用幻術是至高等級幻術,為此還特意加強,恐怕就是長忘父親,東方世界的天地共主,也未必能認出真容。


    此次,她幻化的是一冷麵美女,方才的咄咄逼人是本能使然,但願沒漏餡。傲然迎上長忘審視目光,帶著想去紮透永遠比深潭還靜鳳目的侵略感,完全不符於平日的吊兒郎當,判若兩人。


    良久,書房內,除了阿蓴與長忘,誰也沒有回過神來。


    近侍起風被方才阿蓴突然爆發又迅速收斂的強大氣場碾壓一遍又一遍後,好不容易恢複清醒。咳咳兩聲,慣例問阿蓴:“帶信件了嗎?”


    阿蓴想起剛才進入書房那堆東西,有自我感動的情信,有精挑細選的見麵禮,她是多自滿驕橫的人,就沒打算入選長忘後宮,純粹來逗弄下美男湊個熱鬧,於是聲音猶如冰泉,冒出的話卻是:“帶嘴了,算嗎?”


    起風被一噎。


    “真不要臉,什麽也不帶還好意思見八殿下,想空手套白狼啊,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本事。”想不到背後兩位沒入選還撒潑鬧事女子鳳歌、溪雲還沒走。


    阿蓴聽後不但沒生氣,還再也繃不住的——笑了?笑的咯咯響!


    鳳歌、溪雲麵色怪異相覷。


    “空手套白狼?”阿蓴咬字無比清晰重複方才鳳歌說的話,附又笑的眼中含淚交加:“整個十方世界誰不知雲陽宮城乃東方世界的龍族所在之地,八殿下真身為負屭龍,你這聲白狼是要明目張膽貶低八殿下的身份嗎?”


    在場所有人一屏息。


    長忘雖抿著唇,沒惱,反而掩飾隱隱似有似無的笑意。


    鳳歌瞬間恐懼到極點,噗通就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殿下,方才小女一時心中替您不平,才心直口快,還請殿下看在……。”


    起風替長忘忙打斷:“心直口快,你倒是會用詞,怕是口無遮攔吧!敢當麵辱沒殿下,速速離開,回家聽審等罰。”


    鳳歌將頭磕的咚咚響,女子的淚真是說來就來,還是瓢潑大雨,蕭瑟動人的懇求:“八殿下,曇花節規則不是說可暢所欲言,大赦罪過嗎?”


    起風再次無情替長忘答道:“規則記得挺清,八殿下的真身是你能隨意更改的?辱沒皇家,滅你全族。”


    這一嚇唬,鳳歌見長忘冷色,絲毫沒有軟下口氣之意,慌不擇路,拽住身邊早就被嚇渾身哆嗦的溪雲,抖聲:“溪雲,幫幫我,幫我求求情。”


    溪雲非常明智抽出衣角,不與之為伍,撇的相當幹淨。


    一場戲看的精彩,出於習慣隨手就從長忘案幾旁拿個空茶杯,推到他跟前,順口道:“來杯茶。”


    大膽罔上的三個字,讓本預要被起風請出去的鳳歌、溪雲挪不動腿了。


    六目睽睽之下,長忘令人結舌,神色從容的給阿蓴斟茶一杯,還兩指一捏,尊重送回至她麵前。


    阿蓴竟還沒察覺不妥,仰頭悶下,杯子一放,回頭見鳳歌、雲溪目光灼熱的死死盯著自己手中茶杯。


    兩人都禁不住想,雲陽宮城堂堂八殿下,放眼天下,無論男女,都趨之若鶩,崇拜到卑躬屈膝,赫赫名聲在外的長忘,能給這麽個平凡到人堆裏的潑婦倒茶?


    鳳歌想起自己所遭,今日若不是眼前阿蓴,她不可能一敗塗地還牽扯族人,手緊緊攥成全,咬牙切齒,嫉妒憤恨之心毫不掩藏,澎湃傾瀉。


    阿蓴司空見慣這種人,毫無留憐憫,存心指指案幾附近的空茶杯,不動聲色尋釁:“那兒還有,想喝嗎?”


    鳳歌看看杯子,又看看神色冰霜沒有反對之意的長忘,斟酌是對是錯,又躊躇萬一套近乎能撇去罪責呢?


    成敗在此一舉,正準備孤注一擲。


    阿蓴見她遲遲不動作,還帶有遙遙期盼,打趣道:“你是在用內功端嗎?”


    起風一個沒忍住,噴出來。


    長忘餘光斜視了起風一眼。


    起風立刻跟吃了蒼蠅般憋住。


    “你給我去死。”鳳歌乍然明白自己又被耍,愚笨到接連兩次讓阿蓴揪住錯,罪責既然無可恕,索性豁出去要與阿蓴同歸於盡,方才攥起的雙拳霎時凝成熊熊烈火,毫無技巧直直向阿蓴打來。


    霹靂火。


    有點意思。


    阿蓴一眼看出。


    不過,還不夠她塞牙縫。


    懶洋洋隨手一揮,粗枝大條算是徹底忘自己隱匿身份而來,寒光如一麵巨大的鏡子擋在麵前。


    霹靂火在接觸到寒光之後,瞬間熄滅,冒起騰騰水霧。


    寒光凝成的冰,也化成水,滴落在地。


    鳳歌傻了眼,這是寒術?什麽寒術?竟能瞬間化了她引以為傲的霹靂火。


    雲溪扯扯鳳歌,她從鳳歌犯錯後就沒多說一句話。先是看出阿蓴是個不好惹還厲害的角色,而後又看出長忘貌似對阿蓴……有點縱容?


    至於縱容兩個字怎麽得出結論,純屬女子看男子眼神敏感直覺。


    鬧劇終了。


    長忘開了口:“起風。”


    起風趕緊親自將兩座大神拽了出去。


    屋內恢複靜謐,隻餘二人。


    長忘慢悠悠問:“姑娘芳名。”


    阿蓴信口一騶:“冷畫。”


    “冷畫。”兩個字在長忘唇齒間徘徊。


    阿蓴重新調整回先前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的淡離狀態,單字蹦個:“嗯。”


    長忘摩挲著茶壺,眼皮斂下,似是在掩飾什麽:“冷畫姑娘開始吧。”


    開始?自白嗎?


    我有多麽多麽……想上你?


    起風很會掐時候,擦了把汗進來,見這靜默局麵,提醒阿蓴一句:“姑娘,再不把握機會就要出去了,殿下晚膳時辰已到,還有兩個姑娘排隊等著呢。”


    阿蓴大方道:“讓她們先來吧,我不介意。”


    起風:“……。”看看長忘。


    竟沒反對!


    難道,殿下喜歡麵相寡淡,秉性大膽的?


    順其意思,起風將剩下兩名女子叫進來。


    阿蓴自覺起身,端起長忘剛斟好茶的茶杯走到窗前,讓位。


    長忘搖搖頭,然後單手撐額,看似是稍歇,實則唇角一直勾著,他的耐性,向來很好。


    最後兩名女子進來,神色怪異偷偷看為何還不離開的阿蓴


    起風開口:“兩位姑娘,把信件跟東西交給我吧。”


    兩位姑娘都沒空著手,忙熱情交給了起風。


    女子名叫顧盼先坐下,估計從書架縫隙看到也聽到,學著阿蓴拿了個茶杯,笑眯眯討好撒嬌:“八殿下,能賞杯茶嗎?”


    阿蓴豎起耳朵。


    “沒水了。”長忘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絕對先前受她傳染,阿蓴差點把茶噴出來。


    顧盼本生的楚楚可憐,失望眼眶跟發過功似的,瞬間染上水氣,有點任性指著阿蓴說:“為什麽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姑娘,胡攪蠻纏是要請出去的。”起風笑著說的很委婉,實際上,會把她扔出去。


    顧盼沉了沉目光,怎會輕易放棄,眸色突然一亮,看中長忘案幾上一隻神獸白澤的毛所製毛筆,指著繼續撒嬌:“八殿下,作為補償,這枝筆可以送給我嗎?很漂亮。”


    長忘終於抬起眼皮,輕輕說:“想要?”


    “對,能割愛嗎?八殿下……!”顧盼拉著阿蓴想吐的長音。


    “不能。”


    阿蓴正仰著頭喝茶,嗆了好大一口,想笑又不敢笑的捂著嘴咳咳!


    長忘餘光掃過。


    聽聞自家殿下語氣不善,起風忙堆滿笑意說:“這位姑娘,請離開。”


    顧盼震驚,她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長忘十分配合說出最後兩個字:“謝謝。”


    末了,顧盼是直接被起風拖出去的,哭的死去活來,泣不成聲,深表懷疑自己沒進去過。


    最後一名女子叫微雨,長得亭亭玉立,靜謐動人,走到長忘案幾前,先是恭敬行了個禮:“八殿下,方才那位姐姐碰過的這支筆,可轉贈給我嗎?”情意款款,語調舒服,但不逾矩,在阿蓴看來,這女子定是教養很好。


    長忘思忖下:“拿去吧。”


    女子麵帶喜色,如梨花盛開般淺淺一笑,雙手恭敬拿起,看出此行並未奢求長忘能多看自己一眼,能得一直筆心滿意足,自知身份的緩緩道:“謝謝殿下,小女告辭。”起身後,思緒萬千的看了眼阿蓴,離開。


    阿蓴想起長謠曾說過的,世間有些女子仰慕長忘,不敢做白日夢,唯一心願能與長忘說兩句話,哪怕見一眼也就滿足了。


    阿蓴重新坐回蒲團。


    起風滿臉是汗回來,見阿蓴還賴著不走,逐客:“姑娘,這是要留下吃飯嗎?”


    阿蓴不是個白癡,從鬧劇中,鬧劇後,自己方才無論怎麽做怎麽說,長忘都沒對自己使過任何臉色,還任由自己發揮就看出,毫無意外,又認出來了。


    索性,她將茶杯清脆在長忘麵前一放,自顧自拿起還滿水的茶壺,給兩人各斟了杯,故作惡心討好:“八殿下,能行嗎?”


    長忘拿起杯,抿了口,揚起愉悅眼尾:“行。”


    起風淩亂,他不懂!


    窗外剛暗下來的夜色,似是有點陰,起了風,有了涼意。


    兩人一個不戳破,一個裝不懂站在窗前。


    阿蓴眼前伸出一隻關節明晰修長的手,似要準備把窗關了:“別在這兒,好像要下雨,會冷。”


    長忘將窗戶關好後,見阿蓴在書房閑逛,盯著她翻書還不靈活的右手問:“傷的很重嗎?”


    阿蓴右手一停,挑著眉繼續裝傻:“什麽傷?”


    長忘溫溫開口像是在提醒:“冷畫?”


    阿蓴立刻應聲:“怎麽?”


    “不叫寒酥?還是,把閨名也改了。”意味深長的一笑,把阿蓴給笑毛了。


    既然明然識破,阿蓴顯出吊兒郎當的原型,上前走近他一步:“親一下,我就告訴你。”柔和清新木香撲如鼻中。


    長忘沒躲,倒是出乎阿蓴意料。


    四目相對中。


    一個犀利逼人。


    一個深邃無波。


    好像,誰也看不清誰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長忘,你這是同意了嗎?”阿蓴帶著囂張的笑意,慢慢湊近,在兩人唇與唇之間能放得下一張紙的距離停下。


    長忘就這樣沒有一絲欲望,垂目用最清冷的目光瞧著她。


    阿蓴表麵不屑一顧,心髒卻因這審視探究終於有了絲疼痛。這種疼痛像一根極細的針尖在心髒最敏感的地方,輕輕紮了下,明明不重,卻難受的半天回不過神來。


    “長忘。”阿蓴呼的撇開頭,笑意逝去,向後艱難挪了一小步。


    同樣,長忘因阿蓴竟沒借此胡鬧下去,也出乎意料。


    “長忘,你是不是被人有想法慣了,所以我的想法對你而言,根本無所謂?”


    “你的想法,是什麽?”長忘語氣淡淡。


    阿蓴張了張口,未等說出聲。


    “你到底想做什麽?寒酥?”長忘平靜的眉宇擰的若隱若現,看得出,他也有些鬱悶了。


    “我想做什麽?”阿蓴突然很想笑,她以為自己做的夠明顯,卻想不到他竟一直琢麽的是,她接近他有什麽目的。


    於是,她的語氣慢慢硬下來:“長忘,你覺得我想做什麽,難道是想殺你,或者把你弄上床用強嗎!”


    當然,阿蓴的確無時不刻沒這樣想過後麵那句。


    往日淡然耐性極好的長忘終於有了反應,她就是有這種本事,從來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從來不分場合,不分麵對什麽人,深深蹙起眉頭。


    “怎麽,又想說我隨便,是嗎?”阿蓴對長忘的反應很失望:“在你眼裏我就是個對誰都隨便的人,是嗎?所以,你才會一躲再躲,求如山躲不下去,躲回雲陽宮城。”


    阿蓴一句接一句說,高亢的聲音有點收不住。


    長忘的呼吸愈來愈加重,深不見底的鳳眸,升起淡淡灰色,這種柔光的消失,兩人之間頓時暗了下來。


    “我知道先前貿然親你,有點不要臉,通過這兩天,我發現自己不僅不要臉,還沒有自知之明。”說到這裏,啞了嗓子,長吸一口氣,失了耐性,惱意放聲:“你他媽的就必須喜歡男人嗎?”說完,頭也不回就向門外走去。


    門外,早就等候多時的長謠迎了上去,見阿蓴陰鬱,得知又是不歡而散,安撫道:“姐,別急,總有雲開見月明的哪日。”


    嗬嗬!


    斷袖癖,能讓她見月明嗎?


    恐怕是,回光返照!


    然,長謠毫無征兆來了句:“時機未到,長忘哥自不會……。”


    阿蓴知道他定是安撫自己的話,扯唇:“謝謝安慰。”


    “姐,先前沒告訴過你,我掌控預知之術,且,預知過你們。”長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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