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僅嶽卓如此,就連李長風和王青山也是心有懷疑,畢竟嶽不凡是小桃園山莊門下,縱使因為嶽卓過度溺愛的關係,養成了偏執狠厲的性格,但是讓他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恐怕也是不會去做的。


    不過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那自然是要查個水落石出,李長風對著王青山,低聲道:“莊主,嶽師侄的為人我們都清楚,這件事還是等到他醒來,想辦法讓他恢複理智,再看看能不能問出什麽吧。”


    王青山默然了下,點了點頭。


    嶽卓轉過頭,臉上滿是沉痛複雜之色,張了張嘴,仿佛想對著兩人說些什麽,可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不管背後具體如何,嶽不凡造此罪孽,麵對城中無數百姓的冤魂,可以說是拿命相抵也償還不了。


    嶽卓又望著嶽不凡,深深的吸了口氣,可能覺得他趴在地上的姿勢不太好看,便把他翻了個身,拖到了近處的牆壁上,半靠在了那裏。


    做這一切動作,嶽卓極為費力,第一次發現他這個兒子的身軀是如此的沉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老了的緣故,竟有些力有不逮的感覺。


    而他的腹部傷口也受全身用力的牽扯之下,再次溢出了鮮血,浸入了衣裳布料中。


    但是嶽卓卻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般,隻是凝望著嶽不凡蒼白安詳的麵容,微微喘息了片刻,隨後深深呼吸,站起了身。


    正在這個沉默無言的時候,街頭另一邊走來了兩道身影。


    一大一小,正是一直躲在暗處的何不憂與小憐,此時見到妖人被製服也走了過來。


    何不憂雖然臉色略微凝重,但是卻不曾有絲毫懼色,小憐則緊緊攥著他的衣角,粉白的臉上眉頭緊鎖,明顯是對接近這個噬血妖人心中膽怯。


    李長風看到二人,略感驚訝,若是常人見到這場災難的源頭,唯恐避之不及,而眼下的白須老者和一個小女娃居然離開之後,再度折返過來。


    這兩人都是氣息平常,手無寸鐵,要說勉強能用來防身的,也就老者手中的那根竹竿了,不過照他的年紀,恐怕還沒揮舞幾下,他自己反倒累的氣喘籲籲了。


    李長風這時才仔細打量了下,老者臉上雖然稍有凝色,但是鶴骨仙風,一時看起來竟有些氣態不凡的感覺,而且也沒有普通人那份該有的怯意。


    何不憂走到幾丈外的距離,慢慢停下了腳步,仿佛雖然不害怕,但仍是下意識的與嶽不凡保持了距離,遠遠望著。


    正當李長風想要開口之時,他忽然從嶽不凡身上移開了目光,望了過來,開口道:“你們與那妖人認識啊?”


    三人被這冷不丁的一問,登時一怔,一時卻不知該如何作答,他們與這屠城的妖人豈是認識那麽簡單,這妄造殺孽妖人不僅是小桃園山莊的正道人士,與他們更是同門師長輩分關係,一時當真為難至極。


    何不憂望著麵色複雜的三人,和笑道:“嗬嗬,我剛才在一旁都看到了。”


    他雖然這樣說,但神色間並沒有質問追責的意味。李長風和王青山默然不語,而心情最為沉痛的嶽卓,盯著他道:“你是什麽人?”


    何不憂嗬嗬一笑,指了指竹竿上的爛幡,上麵赫然有著“榮辱興衰,吉凶禍福”八個字,其職業不言而喻,在此世道江湖相士倒也常見,隻不過像他這種看一眼就有種高人感覺的卻也不多見。


    “你有什麽事麽?”嶽卓問道。


    何不憂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小憐,嗬笑道:“剛才我孫女說你們算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那我就破例免費幫你們一把,給你們指條明路!”


    小憐神色略微愕然,正想抬頭說話,卻是被何不憂一隻手暗地裏悄悄拉了一下。


    李長風隨之望去,隻見那小女娃長的清秀可愛,眼神靈動,倒是和李夢茹小時候的樣子有幾分相似。想到這裏,他又不禁看了一眼嶽卓,他同樣身為父親,這種局麵心中的複雜悲痛實在是難以想象。


    嶽卓深深吸了口氣,又看向嶽不凡,沉默了一下,慢慢道:“這件事的情況非尋常之事,我等也是從所未見,恐怕兩位是幫不上什麽忙了。”


    確實如此,這等狀況即使他們修真中人也難以解決,莫說江湖相士了,縱然相術再為高深,恐怕也是派不上用場。


    李長風默歎了口氣,望向何不憂二人,低聲道:“兩位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隻是他的情況極為複雜.......”說著他望了靠在牆上昏迷的嶽不凡一眼,又回過頭道:“他現在暫且昏迷,保不準什麽時候醒來,你們還是早先避退吧。”


    “嘿嘿,我還沒說,你又怎麽知道我沒有辦法?”


    何不憂忽然捋了捋胡子,淡笑說道,一副飄然高人神態顯露無遺,其言語中竟也自帶著一股胸有成竹的意味,三人見狀,皆是心中微訝,凝起神來。


    嶽卓也重新轉身打量著何不憂,倒是莊主王青山當先問道:“老先生,你有辦法?”


    何不憂嗬嗬一笑,不置可否,然後忽然正色道:“你們可知曉玄天殿?”


    三人不約而同的皺起眉來,玄天殿為魔教三人派係之一,自是惡名遠播,這裏老者忽然提到玄天殿,卻不知這件事與魔教有什麽牽連。


    何不憂緩緩道:“魔教多有詭秘異法,三大派係中萬聖堂善毒;合歡派善媚;而玄天殿,便是在血之方麵,獨樹一幟!”


    聽到這,三人心中更著驚訝,實在沒想到這些關於魔教修行隱秘之事,一個江湖相士竟是全然知曉,當下也對他多信了幾分。


    小憐雖然聽不懂,但是從麵前三人的神態來看,怕不是被爺爺說了個正著,不由的心中暗奇,再加上之前酒杯的事,便是對她這個平常不靠譜的爺爺多了幾分別樣的看法,此時不由自主的看了過去。


    何不憂完全沒注意到孫女的目光,依然道:“這玄天殿便是精通各種血之秘術,法寶也常用人之精血煉製,因而血煞之氣畢露,具有噬血的功效!”


    說到這,他看向嶽不凡,皺眉道:“他現在差不多便是如此了。隻不過他自身帶有噬血功效,多半是以鮮血為媒與某種法寶連接在了一起,而且看起來還是一件極其厲害的法寶!此靈媒之術,若要施展,你兒子必要身懷一定的血煉基礎,但是卻對自身損害極大,而且失去神智,心性全然被鮮血所吸引,最終成為容納鮮血的鼎爐!”


    眾人聽這一番話,皆是臉上變色,嶽卓更是神色驚震,過了片刻,忽然神色一冷,“你的意思是我兒子與魔教勾結?”


    何不憂全然不在乎他的語氣,緩緩道:“並非如此,你兒子獲取妖力,吸噬鮮血,但終究是為鼎爐,隻不過為別人作嫁衣裳罷了,是被瞞騙利用也不好說。”


    李長風皺了皺眉,看向他,道:“老先生,那怎麽才能讓他恢複神智?”嶽卓聞言也是凝起了神。


    “這個麽......”何不憂沉吟了一下,神色變得很是凝重,道:“這靈媒之術無所謂便是以人為載體,為魔教法寶吸納精血,隻需找到附近那法寶所在,打斷施法,便可恢複清醒。”


    三人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他忽然又道:“隻不過到那時,也是鼎爐失控之時,他體內聚納的所有精血肆意激蕩,恐怕將會爆體而亡!”


    嶽卓整個人如遭雷劈,臉上也沒了一絲血色,他又看了嶽不凡一眼,過了半晌,才又低低的道:“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王青山和李長風皆是望向何不憂,隻見他臉色凝重了半天。


    就在三人一直提著心的時候,他突然目光一收,仿佛在望著嶽卓,沉聲說道:“殺雞取卵,可保全屍。”


    這幾個字宛如驚天巨雷在這個安靜的街角炸響,也震動了所有人的心。


    嶽卓的眼角微微抽搐,恍惚的轉身看向了嶽不凡,但目光是那麽的深切與沉痛。


    他就這樣不知道看了多久,不知何時,何不憂與小憐離開了這裏。


    王青山和李長風站在嶽卓的身後,啞然無聲。


    沉重的氣氛中,嶽卓緩緩轉身,兩人這才發現他的麵色衰敗無比,就連聲音也仿佛是從喉嚨裏發出的,異常幹澀沙啞,“凡......凡兒罪孽深重,也許這才是一種解脫.......”


    他深深吸氣,雙眼慢慢閉了下,仿佛在下很大的決心。


    然後就在此時,他的身後牆壁上靠著的那道身影,忽地睜開了雙眼,頓時紅芒乍現。同時他的身子也有血芒由內至外,慢慢騰出。


    正對著的李長風和王青山神色忽變,還沒不及呼聲,四周妖氣忽盛,血煞之氣中,有兩隻厲爪猛然探出,朝著嶽卓的背影抓去。


    嶽卓雖然背對著嶽不凡,但是瞬時也察覺到了妖邪氣息,臉上猛然一驚,隨之便重重的飛了出去,倒在地上,不知如何了。


    厲爪繼續揮舞而來,李長風顧不得什麽,連忙運轉真氣,身前青光陣陣,以雙手撐了上去。


    雖然血芒威力不如先前,但是接觸中,他仍是被逼退了兩步。王青山見狀,同時大手成掌,其上黃芒覆蓋,用盡全力的拍了出去。


    “轟!”一聲悶響,血芒略微顫動,嶽不凡身子也微微一晃,雖然臉色蒼白,仿佛氣血虛弱,但是他此刻亦非常人,也不知道是有什麽力量支撐,攻勢竟絲毫不落下,手腕翻動,厲爪橫掃。


    王青山一招未成,血芒再度卷來,他一手抵擋,另一手從上而下,猛然蓋在了嶽不凡的肩膀上,然後以掌變爪,生生的扼住了他的肩膀。


    但是他的左臂膀也在這個時候,一股重力忽地擊上,他整個矮胖的身軀也隨之一歪,還沒穩住身形,便是感到左邊臂膀疼痛中略微有異。


    他匆促一瞥,幾道爪痕中血跡汩汩而流,竟是化作了細細紅絲,被吸噬進了嶽不凡的身體中。


    在體內鮮血快速流逝的異樣中,王青山臉色微白,連忙整個人退了出去。同時右掌中黃芒騰起,對著傷口逼去,才把那股詭異的噬血之力阻隔,血液流出的速度逐漸變緩,歸於正常。


    嶽不凡見到王青山閃避,轉變攻勢,照著前方的李長風抓去。


    紅芒襲來,風聲中,陰陽太極圖案再度凝出,轟然一震,幾道青光彈射而出,與厲爪空中相接,每一次相撞都是銳響連連。


    李長風二指一推,身前的太極圖案,忽地向前飛去,正麵擋在了衝來的那團血芒中。同時雙掌平攤,慢慢錯開,太極圖案虛影也隨之迎風而長,化作了與那團血芒一般大小,青光閃閃。


    兩者片刻僵持,然而嶽不凡撕心裂肺的嚎叫一聲,血芒威勢忽盛,他的臉色也忽地刷白,仿佛燃燒了自身精血化作了力量。


    太極圖案開始搖搖不穩,李長風看著嶽不凡強弩之末一般的臉色,神色一肅,登時躋身飛到了太極圖案近前,單掌一甩,按在了上麵。


    華光搖曳,兩者相抵的力量化作道道氣流,四處肆虐開來。


    李長風的衣袍和兩鬢的白發飛隨風飄舞,但他也隨著巨大的消耗,臉色逐漸發白,甚至清瘦的臉上隱隱閃過一絲痛楚的異樣。


    他的手臂忽然一顫,本來氣勢十足的太極圖案也隨之變淡,其上光芒暗淡的地方,絲絲血芒悄然蔓延。


    眨眼間,太極圖案竟然化作了一半血紅之色,驚駭之際,一隻厲爪忽地從血紅麵中伸出,李長風登時皺起了眉,同時感到一陣真切的疼痛。


    那隻厲爪竟是緊緊的扣住了他撐著太極圖案的手掌!


    指指如勾,力道之強,刺痛了他的肌膚,有鮮血滲出,愈加瘋狂,化作了細細紅絲。


    李長風臉色鐵青,隻感到體內生機正在迅速流逝,甚至真氣也難以壓製住體內躁動的血液。


    兩手空中緊緊相連,血液湧動,一時竟是掙脫不了。


    而頃刻間,他的真氣也不足以支撐身前的太極圖案,化作了虛無。


    紅芒霎時衝來,李長風的那隻手由紅變青,再由青轉白,甚至在鮮血大幅度的流逝下,他整個人的膚色都在慢慢轉變,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了幹屍。


    然後就在此時,一聲輕微的異響,悄悄劃過了夜幕,仿佛是什麽利器劃過衣物發出輕微的“嘶嘶.......”聲,瞬間化為了低低的沉悶,戛然而止。


    李長風感受手上的力道忽然一鬆,血芒中,他清楚的看到前方的嶽不凡張大了嘴巴,愕然的眼中血光閃動黯然,仿佛正在消退。而在他的後麵還有一個人影,雙手握起向前伸著,隱約像是刺出了什麽。


    有鮮血一滴滴的落到街道地麵上。


    一把劍刃穿過了嶽不凡的身子。


    那把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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