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聖人留名,傳之後世千秋萬載。不若將信物賜予他又有何妨?他若能由此而安心治理國家,使得大明更加國強民富,豈不美哉?後世之人若知道此事,對叔父您,也一定不會吝嗇丹青妙筆的。”


    “放肆,”應文徹底暴怒,滿臉青筋暴起,這時的他完全不像是一個謙謙仁厚之君,反而更加增添了霸氣。然而應文隨即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努力平複心情之後才幽幽歎道:“可我,並不是聖人。”


    黃山鼻頭一酸,這是經過了什麽樣的遭遇,才讓這個曾經君臨天下的帝王變得如此謹小慎微。


    既然已經知道了答案,那再問下去也沒有絲毫的意義,黃山隻得離開。更何況經曆了這麽多的情緒反複,應文也需要休息。


    “叔父但請放心,隻要侄兒在世一日,便不會讓叔父再遭遇磨難。侄兒先行告退,叔父好生歇息。”


    黃山躬身退去,應文登時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跌坐在蒲團之上。緩了許久,才繼續閉目誦經。


    黃山感慨萬千,朱棣的確是一個難得的君王,可錦衣衛也的確是讓人心驚膽寒。沒人知道他們在哪裏,也許就在自己的身邊,也許今天還在議論國事,明天就鋃鐺入獄甚至身首異處。錦衣衛更像是人們心頭的恐慌,也更像是懸在人人頭上的一柄要命的劍。


    既然話已經說出去了,那就一定要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哪怕是身首異處也在所不惜。更何況他有自己的思想,也有師傅的遺命,更有諸多人的殷切期盼。想到這裏他開始擔憂起來:自己武功尚且低微,若遇上曇宗子等人,自保都難又何來保護別人?對了,那日哈魯跟應文說了些什麽?他們是否達成了一些默契?


    凡事都經不起推敲,因為一旦仔細推敲,就會從中抽絲剝繭,反而更加細思極恐。有一點很明確,就是哈魯早已知道應文的身份,甚至極有可能知道他的藏身之處。那為什麽江湖上沒人知道?哈魯是有意隱瞞還是別的?若是有意隱瞞,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期間是否有不可告人的動機?


    這一切的一切,瞬間環繞在黃山的腦海,像是一團亂麻又像是似乎有頭緒卻根本就沒有頭緒。


    想了一會兒,頭痛欲裂,終於也就不再想了。既然現在想不通那就不想,相信隻要有時機,有些事會水到渠成。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提升自己的實力。蘭若寺地處深山,是一個極其幽靜之所,更兼靈氣充沛,或許正是自己練功的好地方。


    有了這樣天然的優勢,黃山每日勤勉練功,不知不覺在蘭若寺半月有餘。這半個月的時光裏,黃山能感覺到自己的丹田之氣越來越純淨,雖有微小瑕疵,他也可以明顯感受到自己的氣息越來越順暢。


    這股氣息充斥四肢百骸,讓自己的劍招更加快速迅捷更加精準。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上了一個台階,因此經常竊喜。


    當然他也曾試圖清除丹田內的細微瑕疵,可往往不盡人意。原以為這隻是小問題,卻每次到了最緊要的關頭會覺得自己真氣不足,沒有足夠的力量去驅逐這些瑕疵。


    這一日打坐調息完畢,黃山登時覺得神清氣爽,更有山間林鳥撲簌。大喜之下,黃山一躍而上,幾個跳躍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眼前景物急速倒退,耳邊風呼呼作響,丹田清淨不但使劍招有了很大的提高,輕功也非往日可比。


    不知道跑了多遠,不知不覺黃山就闖入了一片鬆林之中。鬆濤陣陣如雷轟鳴,可他還是在鬆濤聲中聽到細微的腳步聲。腳步踩著枯葉,發出沙沙沙的聲響。他可以肯定,這不是飛鳥走獸的腳步聲,而是人的腳步聲,而且對方隻有一人。


    黃山一皺眉,連忙尋了一株高大的鬆樹,縱身一躍而上,瞬間隱身在鬆葉群中。果不其然,片刻不久,就見到一位男子出現在視野中。


    這個男子一襲白衣,身姿體態俊美,五官就好像天作的一般,隻是眼神中充滿了陰翳和急躁。他似乎是在尋找什麽,每走幾步便會拿出身上的司南擺弄一番,以確定自己的位置,畢竟密林中方向很難確定。這人,赫然就是玉麵郎君王英臣。


    他來這裏幹什麽?他在尋找什麽?


    黃山疑有未定,轉眼間王英臣便來到自己藏身的樹下。


    王英臣在樹下駐足良久,又掃視了一番四周,然後才緩緩收起司南,又從腰間扇袋中取出折扇。黃山正不明白王英臣要做什麽的時候,王英臣突然拔地而起,直衝黃山隱身處,折扇也不由分說,直向黃山點去。


    黃山沒有料到王英臣會發現自己,更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出手,而且手法極快,手中紙扇又快又狠又準。知道王英臣武功深不可測,可樹上避無可無避,黃山也隻得橫下心出手抵抗。


    王英臣用扇,黃山用的是衛正教他的幾招爪功。兩人在樹上就這麽瞬間就拆了四五招。王英臣向來自傲,滿以為四五招足以將對方拿下了,沒想到不但沒有拿下,連勝負都沒有分出來。


    王英臣一心急,在下墜的途中足尖輕點一樹枝,大喝一聲重新高躍數尺,一下子越過黃山頭頂,同時折扇以千鈞之力,直擊黃山的天靈蓋。


    黃山沒有慌張,但是這千鈞之力誰也不敢硬抗,情急之下正欲側身躲避,誰知腳底一滑,從樹上跌落了下去。


    這一跌落,反而使得王英臣招發沒有目標,他也不敢一招直接用老,於是便急忙收招。即便是收招,那折扇的威力,也將剛才黃山落腳處碗口粗的樹枝打斷。


    這一聲哢嚓聲,不僅僅樹枝的打斷,更是讓黃山心頭一驚。這要是打在身上,早就沒命了。


    黃山跌落地上,趁勢就地一滾,滾出了幾尺範圍。樹枝阻擋了一下王英臣,但沒有阻止王英臣繼續出招。隻見王英臣如影隨形,招發即至,折扇直取黃山。


    黃山大駭,山林之間用劍反而會束縛自己的手腳,沒辦法,隻得運掌相抗。同時右手化掌為爪,不退反進,欺身到王英臣的麵前,右爪朝王英臣手腕抓去。


    兩人這時候才真正的打了照麵,王英臣見對手是黃山,一愣之下避過黃山的利爪,同時縱身跳出圈外,似有罷手的跡象。


    黃山知道王英臣的武功,同時對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雖然能夠明顯意識到自己功力有長進,但麵對王英臣,他還是有些底氣不足。因此,黃山也隻是遙遙隔著王英臣,擺出一副守勢。


    王英臣見黃山的招式,悠然哈哈一下,打開折扇晃動了起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黃少俠,我們又見麵了,令王某沒有想到的是,區區時日不見,少俠武功精進不少,可喜可賀啊!”


    黃山不敢懈怠,依然采取守勢,冷冷道:“王先生,真是很巧,我們又碰麵了。”


    王英臣漸漸收斂自己真氣,哈哈一笑,這時候的王英臣完全就像是一個埋頭苦讀的學子,給人完全沒有威脅的感覺。


    “我想,這就是緣分吧,能在這裏與少俠相見,王某很是意外當然也覺得很榮幸。不知道少俠見到在下,是否心情能和在下一樣?”


    直到王英臣氣息完全收斂,黃山這才稍稍放鬆了警惕答道:“我可不認為這是什麽緣分,也不想要這樣的緣分。哈魯呢?曇宗子呢?何不一起現身?”


    王英臣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道:“少俠不必緊張,我們應該學會怎麽放鬆自己,我和你一樣都是漢人。有時候一個人應該是敵人或者是朋友,不需要用眼睛去看,而應該用心去體會。”


    王英臣這話意思很簡單:我不想跟你打,我和你一樣是同類人,甚至有可能是朋友。況且我今天是隻身一人,那些異族人不在這裏。


    黃山又稍稍放鬆了警惕,王英臣看起來並不像是在說謊,哈魯等應該沒有跟他在一起。況且,以王英臣的性格,他也沒必要騙人。


    “朋友?”黃山輕輕哼了一聲道:“在下交朋友要求很高,因此在下在江湖上沒什麽朋友。我是不是王先生的朋友我不知道,但最起碼現在王先生的確不是我的朋友。”


    “是是是,”王英臣一邊點著頭一邊踱著步說道:“有些人總以為自己是正人君子,總以正派人士自居,向來是看不起他人的。隻要意見不合,動不動就認為別是是邪派,黃少俠不會也是這種人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王英臣很坦率地回答道:“如果少俠是這種人,那你也不配和我交朋友,我們之間今日必要一較高下。但我覺得,少俠現在應該還不是我的對手。如果你不是這種人,那我們就或許能成為朋友。”


    從心底說,黃山也不認可那種矯枉過正的人,通常對這種人也是心生鄙視的,因為這種人很容易走極端,不值得相交。


    “在下並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人,但在下也相信自己的眼睛。與虎謀皮的事,在下也還沒有那麽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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