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岐麵前的通道有些狹長深邃,蜿蜒向下,不知道深幾許。


    明明沒有光源,通道內卻亮如白晝,纖毫可見。


    雲岐的手指從粗糙的牆壁劃過,幹燥且透著涼意,她走的很慢,跫音在狹仄的空間裏,有節奏的回響,漸漸傳向深處。


    楠笙正襟危坐在根蔓上,側耳聆聽,神情專注。


    白色的雲杉柔軟的貼合軀體,不見一絲褶皺,顯然是精心整理過,就連衣擺下探出的根須,已被他小心的掩蓋起來,從正麵很難看出端倪。


    身邊的酒壇也不見了,早被他用神通撚成齏粉,均勻的鋪滿腳下,隨著穹頂水波蕩漾,天光斑斕的影射在上麵,如同鋪上了異域最昂貴的地毯。


    跫音漸進,他有些忐忑,喉結不自然的上下滾動,索性從身邊拿起一本佛經,可眼下一個字也不曾記下。


    最先盡入眼簾的是一截飄揚的裙裾,隨後雲岐從通道轉出,嫋嫋的向他走來。


    “小七,別來無恙。“楠笙的視線從書上移去,嘴角勾起一泓清淺的弧度,緩緩站起。


    雲岐身著素裙,不著裝飾,素雅大方,一頭如瀑華發,簡簡單單的被一根紅線挽住,露出清絕秀麗的容顏,此時頰上淚痕蜿蜒,打濕了精心準備的妝容,我見猶憐。


    “哥!”


    雲岐視線甫一接觸楠笙,便難以自抑,如飛蛾撲火一般飛奔過來,一頭紮在他的懷裏。


    欲語凝噎,淚流珠串一般落下,好似這些年的委屈,這些年的思念,這些年偽裝的倔強,都化成淚水,源源不絕。


    雲岐帶著哭音的一句哥哥,喚醒了楠笙塵封已久的回憶,初次見麵時,這個懂事的小女孩就窩在他的懷裏,淚流不止。


    印象中的雲岐,是一個乖巧懂事稚童模樣,甲子未見,再見她已是華發滿頭,形神枯槁近乎油盡燈枯。


    楠笙心頭一軟,嘴角笑容越發柔和,抬起左手環住雲岐,在她背上輕柔安撫。


    “小七都是大姑娘了,還如小時候一般,是個愛哭鬼。”


    “哥,我想你。”雲岐如小獸一般在楠笙懷裏來回拱動,淚痕濡濕了胸前大片衣襟,雙手從楠笙肋下穿過,緊緊的環著他,生怕一鬆手,楠笙就會消逝不見,亦如她曾經哭醒的每個夜晚。


    “小七,如今力氣見漲啊,哥哥都快透不過氣來了。”


    楠笙寵溺的揉了揉雲岐精心裝扮過的頭發,那一片刺眼的白,晃的楠笙眼睛有些酸澀。


    雲岐郝顏,手上鬆了開來,一隻手卻依舊牽著楠笙衣襟,不曾放開,僅是稍稍拉開些距離,深情的凝望,那令她朝思暮想的人,也正笑意盈盈的看著她。


    雲岐纖細的手指在楠笙麵頰上遊走,劃過他的額頭,撫過眉眼,略過口鼻,直到眼前之人,與印象中形象漸漸完全重合。


    “你還是當年模樣,一點都沒變。”


    “又來哄我,眼下我身上可沒有糖果。”


    楠笙寵溺的撫過雲岐臉龐,“倒是小七,變化很大,印象中那個喜歡哭鼻子的小跟屁蟲,現在已亭亭玉立,長成了大人模樣。”


    “哥~”雲岐嬌嗔一聲,視線滑落在楠笙殘缺的右臂上,情緒漸漸低沉。“你的手…”


    “當年舊事,無妨。”楠笙側了一眼右肩,語氣平靜。“我們坐下聊。”


    二人相偎而坐,雲岐將螓首,輕輕靠在楠笙肩頭,慢慢閉上眼睛,語氣有些幽幽的疲憊。“哥,我找了你好些年。”


    “我知道的。”


    “你被困居此地,怎會知曉,哦,定是無相禪師與你說過。”


    楠笙微不可查的輕輕搖頭,這些年每次雲岐前來,他都能遙遙的看上一眼,隻是此時,他沒有提起。


    “這些年,辛苦你了。”


    “以前沒有你的消息,我真的有些撐不下去了。”雲岐眼圈微紅,又有些流淚的衝動。


    “直到遇見無相大師,他說你人在懸空寺,得知你還活著,即使不能馬上相見,也會莫名的心安,再也不覺得,這世上孤零零隻有我一個人了。”


    雲岐抽了抽鼻息,隨手拿衣袖抹了一把臉,便止住了那些委屈,朝著楠笙展顏一笑。


    “後來的萬水千山,一想到今生還能再見,心底便有些歡喜,也就不覺得辛苦。”


    楠笙心裏堵塞的厲害,伸手習慣性的朝身邊一摸,卻撈了個空,酒壇都被他碾碎了,哪裏還有酒,無聲歎息。


    那雙赤紫色眸子,漸漸盈滿被陰鬱和惆悵。


    “如果累了,就睡一會兒,不妨事的。”


    “哥哥。”


    “嗯?”


    “都怪你。”


    “哦?”


    “人家本來不覺得累,你一說,便有些困倦了。”


    ”那就睡一會兒吧,我就在這陪著你,哪裏也不去了。”


    “拉勾。”雲岐伸出左手,小指微彎,臉上笑意宴宴。


    “好。”楠笙會意一笑,伸出左手。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嗯。”楠笙的手微微攥著,手心裏是雲岐微涼的柔夷,那一刻,他覺得自詡一無所有的他,重新擁有了整個世界。


    “小七。”


    “哥?”


    “安心睡吧!”


    “嗯。”


    雲岐枕在楠笙腿上,一手牽著他的衣襟,一手環著他的腰身。


    白發如瀑,似雪,鋪滿膝頭。


    ……


    “哥?”


    “在的。”


    “以前你哄我睡覺時,都會唱那首童謠,我已經好些年沒聽到過了。”


    雲岐閉著眼睛,如小貓一般,用臉頰輕輕在楠笙腿上蹭了蹭,鼻息間,都是楠笙久違的味道,讓人心安。


    “好,”楠笙滿眼憐愛,輕柔的在她背上拍著,如同當年哄她入睡一般,動作輕柔。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楠笙的歌聲,在空曠的地下空間回蕩,嗓音低沉,曲調平靜安寧。


    雲岐的氣息安逐漸安穩綿長,楠笙的歌聲也漸漸壓低,垂眸看了一眼,她頰上淚痕還濡濕未幹,卻如小貓一般,睡得的香甜。


    白雲蒼狗,彈指經年,雲岐與楠笙他鄉重逢,沒有如臆想那般驚天動地,壯闊波瀾。


    一切那麽是那樣熟撚,那麽平淡,那麽自然,仿佛未曾分別過。


    “小七,餘生有我,定護你周全。”楠笙將下頜抵在雲岐額前,輕聲呢喃。


    雲岐唇角偷偷揚起,囁嚅無聲,陷入熟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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