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武官一側,登州營和遼東營營官們的宴桌交叉排列,當然不是無意。孫元化不僅用心安排了一切,還以身作則,頻頻舉杯祝酒勸酒,談笑風生,極力促成席間不拘不束、輕鬆愉快的氣氛。眾人都響應主帥的努力,一時間觥籌交錯,笑聲不斷。


    雄傑之士濟濟一堂,都是自己屬下將領,孫元化看著,感到欣慰,感到沉醉,也許還因酒力催發,他生出無限感慨,不覺喟然長歎,與宴文武漸漸靜下來,聽他自抒情懷:


    “元化本江南小鎮一介書生,耕讀田園,寄興山水,養親教子,詩酒為伴,平生願足矣!但先賢有言,君憂臣勞,君辱臣死,當此國家危亡,焉能坐視?於是進京師、走邊關,竟得寸功,忝受明主恩遇,實屬僥幸!而今文武一堂,登萊薊遼雄傑盡聚於此……當年何曾承想有今日啊!……”


    他笑了,很舒心快意。他想放聲大笑,體味當日曹孟德橫槊賦詩的豪情,卻又感到不妥,不可過於張揚矜誇,連忙斂住,灑脫地往椅背一靠,恢複平日的慈祥和藹,敘家常一般講起他早年的趣事:


    “當日從師讀書,諸生中唯我不善交遊,沉默少言。一蘇州籍同窗最是狂傲,每每誇口蘇州出才子出進士出狀元,又每每譏笑嘉定人粗俗無才。我從不與計較,他卻得寸進尺,一日竟當眾嘲罵嘉定人孱頭,還故意問我比得像不像。我氣不過,回他一句,從此他竟不再來招惹了。”


    登州太守忙笑道:“老大人必是以仁義之心相感召,而令其幡然悔過。”


    孫元化笑著搖頭:“哪裏!其時,我也不知為何,突覺豪氣撞胸,竟不客氣地拍案而起,直對他臉靜靜看了許久,方說道:嘉定人固不才,然非我;蘇州人固多才,然非汝!何得相欺弄?”


    文官和一些武官擊節叫好。多數武官沒太聽懂,也被笑語盈盈的氣氛所感染,互相探問議論。宴會情緒居然添了幾分熱烈,頗有慶功的意味了。


    孫元化高興地順著西列武官宴桌看過去,一件要事陡然兜上心來:日前張可大因幼蘩為其老母針灸肩痛見效而向自己致謝時,話語間透露了求親的意思,若真遣了媒人來,怎麽辦?張鹿征無才無貌,絕非幼蘩之匹,但因此而結怨於張可大也不明智;耿仲明呢?漂亮、精明、能幹,可惜出身太惡;可萊亞縱然忠心耿耿,終究不同種族……這些雖未明說而孫元化早已覺察的求親者都不盡如人意,倒是那個無意求親的呂烈處處皆好:才幹出身相貌無不拔尖,但又處處皆不好:所有拔尖處無不令人疑惑,難以捉摸……


    孫元化想著,不覺看到呂烈身上,卻正撞著他一道寒冰似的目光。孫元化想有所表示,微微一笑,呂烈卻急忙扭臉避開,令他心頭湧上一陣不快。


    孫元化哪裏知道,他的往事趣談令呂烈失驚。因為呂烈驟然聯想起那位二喬的話:“兼金雙璧,名有相當”,同樣是柔中含剛,同樣是掩藏在謙恭之下的傲岸、自尊,甚至說話的神情也有一種無法言傳的相似!……她與孫巡撫會有什麽瓜葛?或許就是孫元化的千金?想到這,呂烈心慌意亂,一時嗓子幹得發痛,連灌了好幾盅酒,才慢慢平靜下來:不,不可能!灼灼是什麽人,他太清楚了,稱之為姐姐的會是什麽人,還不顯而易見!況且他比別人更知道,孫元化一家都信教,他身邊兩個女兒,小的尚未成人,大的一心想當修女,不見男人也不嫁男人。這種孤僻古怪的女人和二喬怎能相提並論?怎麽可能是一個人!


    心緒平靜了,四周談話也才入耳。而這些談話不知何時起,又變得緊張了。


    海戰中孔有德有大功,原應晉三級,卻因殺總鎮侍衛祭海事受罰,功罪相抵,隻由從三品的遊擊升為正三品的參將,心裏想必窩火,情緒一直不高,也不理人,隻管一盅接一盅地悶頭猛喝酒猛吃菜。他食量本大,更加顯眼。與他鄰座的陳良謨便隔席對張鹿征笑道:


    “小本官,給你講個笑話:有一酒客見同席吃喝極猛,驚訝問道:‘老兄屬相是什麽?’其人答說屬犬。酒客道:‘幸而是犬,若屬虎,連我也吃下肚了!’”


    眾人都望著屬虎的孔有德笑,他渾然不覺。耿仲明卻有了三分氣惱,大聲說:“孔哥,我也給你講個笑話:有一猴兒死後去見閻王,求轉人身。閻王道:‘既要做人,須將身上的毛拔去。’即喚小鬼拔毛,才拔得一根,猴兒便極口叫痛。閻王笑道:‘你一毛也不肯拔,如何想要做人?’”


    遼東營官們哈哈笑著叫好,誰不知張鹿征屬猴,又出名地吝嗇小氣?張鹿征漲紅了臉,要跳起來爭辯,中軍管惟誠把他按住:“我又想起一個笑話:山中仙人養了一頭老虎服役,每每差虎去請客,常將客人吃在肚中,沒有一客請到。仙人知道了責罵道:‘你這畜生,既不會請客,如何又去吃人?’”


    孔有德再呆,也聽得出這笑話是衝他來的,瞪起了眼珠子:“怎麽?咱屬虎也不對啦?你怎麽拐著彎子罵人畜生?咱吃的是帥爺的慶功宴,吃你了嗎?”


    耿仲明立刻幫腔:“屬虎有什麽不好?跟豬狗雞猴這些挨吃的貨比起來,老虎,獸中王,英雄!”


    這話惹下了一大堆人,真真假假,嚷成一片。喧鬧中呂烈冷冷地吟道:“說英雄誰是英雄?五眼雞,岐山鳴鳳;兩頭蛇,南陽臥龍;三腳貓,渭水飛熊!……”


    孫元化提高嗓音問:“呂遊擊,你在說什麽?”


    呂烈默默站起來,其實心裏有些後悔,自己實在有些過分。不知為什麽,今天對耿仲明特別反感,總想給他難看,卻令其他許多人都難堪,破壞了喜慶氣氛。他立刻換了笑臉:


    “大人,卑職不過有了幾盅酒在肚裏,隨口胡謅……隻喝悶酒,終是不暢快,盧綸《從軍行》中尚有‘醉和金甲舞,擂鼓動山川’的名句,我們這慶功宴也當有餘興。我想,不用刀槍弓箭不騎馬,隻較射術。諸君何不一顯身手,大家同樂?”


    孫元化一想,又不角力比武,倒是緩和氣氛的好辦法,於是笑道:“好,本撫備下彩頭,為諸位助興。”


    張可大及太守知縣等文官也紛紛湊趣,最後以兩匹錦緞、四朵金花為彩物,與宴諸將自選方法演練射術。


    孔有德隔著桌子吼:“呂烈!你出花樣難我老粗,我也叫你出出招!你不是能寫會畫嗎?給我畫個猴兒!”


    “幹什麽?”呂烈瞅他一眼。


    “用來顯顯咱的射術!”


    呂烈哪能認栽?紙墨筆硯立刻送到。孫元化看著呂烈提筆,暗暗替他為難。但見他略一思索,濡染大筆,潑墨揮灑,片刻間猴頭猴身猴尾一筆刷下,惟妙惟肖;略加點染,猴兒露出笑臉;換了朱筆,染出滑稽的紅臉紅腚;再蘸深紅淺紅,猴兒雙手便捧出一隻鬥大的仙桃!人們大聲喝彩,孫元化微微點頭:果然絕頂聰明,畫了一隻仙猿,既不輸給孔有德,又不開罪張可大父子。


    “懸到二十步開外!”孔有德又大聲要求。


    好奇的陸奇一早就躍躍欲試,見帥爺朝自己示意,搶先上前拿過呂烈的畫,拽了另一名侍衛站在大廳門口,各拈畫紙一角,張著等候。


    孔有德端起桌上的一碗花生米,右手動作奇快,連續拈花生彈射。人們眼看著一串花生豆激射出手,洞穿畫紙,耳邊如聽雨打芭蕉,流泉飛迸,轉瞬之間,猴兒被彈掉了,就像被大剪刀剪去一般,而豔麗的仙桃除了底部因抱桃的猴兒胳膊爪子彈成空洞而略顯欠缺而外,其他全都完整無恙。


    “好!”“好!”大廳裏彩聲雷動。陸奇一撇了畫紙,對孔有德高舉起兩隻伸出拇指的手,不住地跳著叫好。


    “花生米彈猴子也作數?不如使大飯盆扣癩蛤蟆!”惡意的譏諷來自陳良謨,他已站起來。


    “陳都司!”張可大製止地喊了一聲。


    陳良謨隻管大聲喊:“拿綠豆來!”


    真有侍從送上一碗綠豆。陳良謨揮揮袍袖,轟起十數隻蒼蠅,嗡嗡地四下飛舞。隻聽輕微的“嗖嗖”響,每顆綠豆彈出便擊死一隻蒼蠅,人們就跟著驚呼一聲,直到空中蒼蠅被盡數擊斃,和綠豆一起落了滿地。大廳裏的笑聲喝彩轟響一片,把窗紙都震得“蘇蘇”響。


    “耿中軍,咱兩個賭賽!”呂烈突然主動挑戰,“染紅豌豆對射十枚,身上著紅點少者勝。”


    登州營官叫好聲中,耿仲明勉強應戰。呂烈立在席邊笑道:“你先攻,我守。”


    一粒又一粒沾染了胭脂的紅豌豆射向呂烈,呂烈順手綽起席上小接碟左擋右接,丁丁當當,紅紅的小流星紛紛墜落,一粒也沒有擊中目標。呂烈邊接邊揶揄:“耿中軍中氣不足,精神不濟呀!怎麽力道越來越小,彈射越來越慢了呢?……”說著,他撇下接碟,一張手,對準射來的最後一粒豌豆用拇指和食指輕輕一彈,紅光劃過一道弧線,飛出窗欞。眾人哄然叫好,登州營官格外開心。


    “氣力不興,哪能射得中!”一名登州營官借題發揮。


    “對呀,舉不起,自然射不出!”另一名同伴做鬼臉竊笑。


    旁邊陳良謨拍著巴掌大笑:“應當說不能硬焉能射!哈哈哈哈!昨日市上一秀才看劁豬,詠道:雙手擘開生死路,一刀斬斷是非根。那才叫痛快哩!……”


    這一群人大笑。冷不防孔有德衝過來,一把揪住陳良謨的脖領,舉起醋缽大的拳頭,臉漲成豬肝色,怒衝衝地吼:“你說的啥?給老子說清楚!要不老子一拳把你賊眼打瞎!快說!”


    陳良謨咒罵著掙紮,孔有德張開簸箕大的巴掌,兜頭抽了他一耳光,眾人擁上去拉架勸解,但孔有德力氣大,誰也撕拽不開。一時喊的叫的笑的鬧的,亂成了一鍋粥。


    “孔有德大膽!快放手!”孫元化喝道。眾人見帥爺和總兵過來了,紛紛閃開。孔有德聽喝一驚,張狂的神色收斂些了,但仍像老鷹抓雞一樣死死揪住陳良謨不放,氣哼哼地說:


    “帥爺,這事必得弄清楚問明白!絕人後嗣斷人香煙,太陰損毒辣了!我老孔寧可冒犯帥爺,拚了這條命不要,也不能與他甘休!”


    “先放開陳都司!如此粗魯,成何體統!”


    孔有德看了孫元化一眼,順從地放手。陳良謨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竭力不搖晃地站住,眼睛不看任何人。


    “怎麽回事,陳良謨?”張可大嚴厲地問。


    陳良謨低著頭,一副絕不招供的樣子。孔有德搶著說:“帥爺,總爺!近日我們營裏又出了怪事:凡是住在校場的遼東官兵,那東西都硬不起來了。下麵哨官兵丁的家眷們吵罵渾鬧,攪得人頭昏腦漲,什麽難聽的話都罵將出來,男人家的臉難道放褲襠裏?”


    眾人聽得想笑又不敢笑,因為孔有德憤怒得厲害,如同在稟告一次本不該敗的敗仗:“剛才他們幾個取笑耿中軍,什麽硬不起來不能射,明擺著就是他們撮弄的!又說什麽劁豬啦,一刀斬斷是非根啦,那還不是斷根兒絕後啦?……”


    遼東營官們憤怒地圍過來,亂紛紛地吼成一片:


    “誰幹的這缺德事?”


    “審清問明,先把他小子閹了!”


    “欺人太甚!這些斷子絕孫的王八蛋!”


    “咱們弟兄幹啥要給人來守這臭登州!”


    …………


    氣勢洶洶,人心激憤,遼東營官那一邊沸反盈天。孫元化隻是望望張可大,眉頭微蹙,並不做聲。張可大心裏不安,怒斥陳良謨:“你又惹的什麽是非?快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陳良謨心裏被遼東營官這陣勢嚇住,表麵上仍做出無所謂的樣子:“說就說,沒啥大不了!……他們遼東兵因了海戰大捷,恃功逞威,在登州為非作歹,強買強賣,橫行霸道,百姓誰不側目?又貪色好淫,包占行院妓館,白日宣淫,醜名四播。我等不過想勸誡罷了,以回龍草摻雜在菜蔬中,令菜販賣給遼東各營。此草不絕後不傷身,隻令男子陽痿一月而已,體格強健者,還到不了一個月哩……”


    回龍草確是一味驅寒陽痿的怪草藥,曆來守邊軍隊時有采用。久在軍間的孫元化、張可大雖不曾用過,卻也都聽說過。他倆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此刻最要緊的是平息事端,便相繼訓話,斥罵自己的親信,褒獎對方的部下,洋洋灑灑,說了小半個時辰,無非闡明同舟共濟的意義。


    畢竟回龍草不致絕後,而且遼東兵恃功為非作歹,諸事有憑有據,孔有德諸人雖感大丟麵子,卻也不好再爭強;而暗中作弄人終究是小人之行,縱然能攪三分仍還是無理,登州營官們也隻得唯唯諾諾聽訓。


    慶功宴不歡而散。散前備了四份相同的彩頭。分贈出手競技的孔有德、陳良謨、呂烈、耿仲明。孫元化並再三警告:回龍草之事到此為止,誰再敢因此挑起爭端便重罰誰!


    孫元化送張可大出府時,張可大憂心忡忡,神色猶豫,欲言又止。孫元化很擔心,怕他一時糊塗,貿然求親,反使自己難以應對。張可大終於開口,說的卻是軍國大事:


    “巡撫大人心慈麵軟,是有佛性之人。卑職深恐遼丁不諳王法、不遵軍律,有損大人威名……”


    “張大人好意,我領受了。遼東官兵家園祖墳淪於敵手,如今背井離鄉來守登州,同仇敵愾之勇當倍於關內諸軍,況且生性淳樸憨厚、上陣剽悍威猛,此次海戰可見一斑。如今國家危難之際,正堪大用啊!”


    “大人所言極是。隻是……孔有德此人不免有跋扈之嫌,遼東營官兵也多蠻橫無禮,望大人明鑒。可用而不可重用,此乃卑職一孔之見,不知大人以為如何?……”


    孫元化和藹地微笑著,把話題岔開:“新秋將至,天氣涼爽,各營練兵練陣又將開始,要張大人費心勞累了。”


    張可大輕歎一聲,道:“這是卑職的分內事,何言勞累二字!”說罷,拱手告辭,轉身而去。


    孫元化望著他匆匆背影,陷入沉思。陸奇一清亮的童聲把他喚醒:“帥爺,王監軍和張參將在小花廳等候。”


    兩位老友見孫元化進廳,都迎了上來。


    “初陽,不料如此爭鬧!後患無窮啊。”張燾眉頭皺得很緊,很是憂慮。


    “我想,要盡早彌合才好,日深月久,嫌隙愈難消除。”王征不安地眨動著細眼,一張圓圓的紅臉膛仍很慈和。


    孫元化示意大家一同坐下,然後說:“此事雙方都有責任。遼東兵逞強跋扈是有的,但登州人排外也太過分。”


    “要論起來,遼東漢人大多祖籍山東。”張燾明顯地傾向遼丁,“人家落難,竟無一毫親情!”


    “唉,原來二人分食一個肉蒸餅,一人一半;冷不丁擠進一個人來強分,每人隻能分得三分之一,不怪登州人心下不平。”王征說得也很實在。


    孫元化苦笑道:“這筆賬誰不明白?是金虜占遼東逼出來的。登、遼兩方本該同仇敵愾才對,互相鬥什麽!其實金虜一日不滅、遼東一日不複,登州乃至山東與外來遼東人的爭鬥一日不得解!還得把此中利害向雙方反複講清。”


    張燾道:“講道理各個點頭,遇事又各個爭鬧,把道理忘個一幹二淨!”


    孫元化也皺眉了:“是啊,就算營官哨官明白事理,互相謙讓,兵丁們無知無識,依然渾鬧,一點小事還會引發互鬥。”


    張燾想了想:“著軍官們向屬下宣講。”


    “嗯,是個辦法。不日練兵,就把這個內容加進去,專講同仇敵愾!王征,你說呢?”孫元化轉向王征。


    王征點點頭,又搖搖頭:“好是好,但兵丁多半愚魯,長篇大論,他們未必聽得明白,聽了也未必記在心上。”


    這是事實。孫元化沉吟不語。


    張燾道:“有勝於無。”


    王征邊飲茶邊尋思,放下茶盞,說:“初陽,我想,依照此地四季小唱節律,編上幾段小曲兒,把勸諭的意思寫進去,叫各營弟兄傳唱,或可收教化之效。”


    “哦?好哇!”孫元化神色一振,很高興,“這個辦法好!快叫文案師爺,著他們即刻編起來!”


    王征笑道:“不必了,我已經謅了幾段,請初陽過目。”說著他已走到桌案邊鋪紙選筆舔墨,孫元化和張燾趕忙上前觀看,隻見他筆下如飛,墨跡縱橫:


    春季裏來百花香,


    大明海上打勝仗。


    登、遼兄弟殺金虜,


    立功受賞喜洋洋。


    夏季裏來柳條青,


    遼東兄弟多苦情。


    家破人亡恨金虜,


    妻離子散痛在心。


    秋季裏來菊花新,


    登州遼東本同根。


    同仇敵愾抗金虜,


    衛國保家興大明。


    冬季裏來雪茫茫,


    登、遼兄弟練兵忙。


    收回四州逐金虜,


    恢複遼東返故鄉!


    王征寫罷,擱筆,仰頭笑吟吟地問:“如何?”


    孫元化大喜鼓掌:“好!好!不料你文思敏捷如此!又朗朗上口,頗有民間小曲韻味,難得!”


    張燾也一展愁容,猛地一拍王征的圓肩頭:“好你個笑彌陀,真才子!”


    孫元化想了想,道:“各營弟兄多半稱金韃,虜字是否太文了?”


    王征道:“好,改虜為韃,聲韻更嘹亮。”


    孫元化笑著說:“不日登州滿城傳唱,王征就可以與貴同宗王之渙的《旗亭宴聽歌》古今輝映、前後媲美了!”


    王征揉揉圓鼻頭,細眼笑成一條縫,連連說:“不敢當,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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