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堪朝著叫他的那個年輕姑娘走上一步。


    “姑娘,我的馬怎麽辦?”他問。


    “你這麽為難!出來吧,在前麵那個庭院裏有一個敞棚,把馬拴在那兒,快點回來。”


    “遵命。”


    朱載堪沒花幾分鍾就做完了吩咐他做的事;他重新回到那扇小門前,在黑暗中,他又看見了那位神秘的女帶路人,她正站在一座轉梯的最下麵幾級上等他。


    “侯爺,您有膽量隨我來嗎?”年輕姑娘看到朱載堪猶豫不決,笑著問。


    朱載堪的回答是跟在她後麵走上了昏暗的樓梯。他們就這樣爬了三層樓梯。他在她後麵,在摸扶手時,他的手觸到了輕輕擦著樓梯兩側的裙子。每當朱載堪腳底下踩空時,他的帶路人就嚴厲地對他喊一聲:“噓!”並向他伸出一隻香噴噴軟綿綿的手。


    這讓朱載堪很是緊張,不敢觸碰。


    “侯爺,這說明你十分疑惑,十分厭煩,十分擔心;請放心,我們已經到了。”年輕姑娘推開一扇門,頓時大片的陽光直接湧到樓梯平台,朱載堪這時候正抓著扶手從樓梯走上來。


    年輕姑娘一直在走,朱載堪跟著她。她走進一間屋子,朱載堪也走了進去。


    他一落進這個陷阱,就立刻聽見一聲叫喊,他連忙轉身,看見離他很近的地方,有一個眉臥春山、眼含秋水、雪白臉蛋的姑娘,兩手合攏在胸前,眼睛閉著。她認出了朱載堪,所以剛才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看見她,從她眼睛的表情中猜到了她懷有無限的愛情和無比的幸福,他不由得向前一步,嘴裏也低聲念著李璨的名字。


    “姐姐,”李璨歎了口氣說,“你這樣欺騙人真是罪過。”


    “我!我欺騙你了嗎?”


    “是的,你對我說你到下麵去打聽消息,可你讓侯爺上樓來了。”


    “非這麽辦不可。要不,你寫給他的信他怎麽收得到呢?”


    她指了指還在桌上的那封信。朱載堪邁了一步去取;李璨向前衝過去時,雖然帶著相當明顯的習慣性的猶豫,可還是比他快,伸出手攔住了他。


    朱載堪碰到了這隻溫暖而顫抖的手,他把她的手合握在自己的雙手中。


    這時,李彤已經把信拿過來,象所有女人折信那樣,仔細地折了三折,然後悄悄地塞進她的胸口裏。


    “不用害怕,妹妹,”她說,“信在這兒了。”


    朱載堪看到兩個年輕姑娘的微笑,臉漲得通紅,沒有注意到他的手還握著李璨的手。


    “好啦!”李彤說,“妹妹,你已經原諒我給你把這位侯爺領來;侯爺,你也不再抱怨跟著我來看望你的心上人。那麽,現在和好了吧,讓我們象老朋友那樣談談。妹妹,請把我介紹給遼陽侯。”


    “遼陽侯,”李璨帶著天真的微笑,既嚴肅而又嬌媚地說,“我隆重地向你介紹我三叔的女兒、我的堂姐李彤。”


    朱載堪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


    “我呢,李璨,”他說,“你不把我也介紹給你的姐姐嗎?”


    “啊!她知道你!她什麽都知道!”


    這句天真的話使李彤笑了起來,也使朱載堪高興地歎了口氣,朱載堪是這樣理解這句話的:她知道我們全部的愛情。


    “客套到此結求,侯爺,”李彤說,“這裏有一把椅子,請你把你這樣匆忙送來的消息告訴我們。”


    “這不算什麽秘密。左都督大人要來拜訪一下李指揮。”


    目前,李如楨已經升任了指揮使,但和史世用一樣,僅僅是名色指揮,正牌指揮依舊是駱爺駱思恭。不過李如楨的實權要比史世用大得多,全北京城的下水道全歸他管。


    “左都督要到這裏來!”李彤拍著手大聲說,“我們要看到季大人了!李璨,你明白嗎?季大人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什麽時候呢,侯爺?”


    “也許今天晚上,小姐,最遲明天,這是可以完全肯定的。”


    李彤做了一個氣惱的手勢,並說道:“來不及打扮!來不及準備一件漂亮的衣服!……啊!侯爺,你給我們帶來了壞消息!”


    “姐姐,你瘋了,”李璨用胳膊肘頂了一下李彤說,“季大人是來見叔父的,跟你有什麽關係?”因為她發現姐姐的表現倒像是想向那位左都督獻媚一樣,絲毫不考慮年齡差距的。


    “妹妹,你那麽有理智,你永遠不會懂大叔的好。”


    李璨歎了口氣,朱載堪神色很不自然地垂下眼簾。李彤開始笑了。


    為了結束尷尬的話題,李璨直接換了個話題,問朱載堪:“沈陽侯伯伯身體還好嗎?”


    “不知道,璨妹,”朱載堪說道,“家父一直在遼東,我沒有機會去看望他。對了,你們是從遼東搬來京師的,我希望家父身體健康,你沒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吧,是嗎?”


    “沒有。”


    接著是一陣沉默,在沉默中兩顆具有同一思想的心完全相通,甚至用不著眼神來幫忙。


    “啊!不好!”李彤突然喊了起來,“有人上樓來了!”


    “會是準呢?”李璨說著驚慌地站起來。


    “抱歉,是我使你們為難了,是我太不謹慎了,”朱載堪局促不安,結結巴巴地說。


    “腳步很重,”李璨說。


    “啊!如果是馬二小,”李彤接著說,“我們就不用驚慌,還是這樣呆著好了。”


    “馬二小是誰?”


    “不用管他是誰。”


    “我的天!”李璨把耳朵貼在微微打開的門縫上喊道,“我聽出是我娘的腳步聲。”


    “怎麽辦,我往哪兒躲呢?”朱載堪說,一麵急切地扯了扯李彤的裙子,李彤似乎有點失去了冷靜。


    “是的,”她說,“是的。我也聽出來 ,這是我那位聰明漂亮的嬸嬸!……侯爺,很遺憾,窗子外麵是青石板路,而且這裏離地有兩丈高。”


    朱載堪神色慌張地瞧著陽台,李璨抓住他的胳膊,拉住了他。


    “啊!我瘋了嗎?”李彤說,“我不是有一口大衣櫥嗎?它好象真的是為這特地做的。”


    真險哪,塔爾瑪上樓的速度比平時快;她到達樓梯平台時,李彤已經象在遇到任何意外情況時那樣把櫥關好,身子靠在門上。


    塔爾瑪說道:“你在這裏,璨兒?”


    “是的,母親,”她回答,即使被證實犯了彌天大罪,她的臉色也不會有這麽蒼白。


    “好!好!”


    “請坐,嬸嬸。”李彤邊說邊將一把太師椅送到塔爾瑪跟前,好讓她背向著大櫥。


    塔爾瑪坐下來,就和兩個姑娘閑談起來。


    李彤看到李璨臉色越來越蒼白,心裏害怕,不知怎麽辦才好。最後她終於瞥見了她同伴一個意思很明白的眼色,即使一堵牆見了也完全能夠理解。李璨的眼色是要她的姐姐看那頂帽子,朱載堪那頂大模大樣放在桌上的、倒黴的帽子。


    李彤連忙走向前,左手一把抓住帽子,又在身後把它傳到右手,一麵講話一麵把帽子藏好。


    “好吧!”塔爾瑪說,“來了一位信使,說是左都督就要駕到,可能要留在府裏吃晚飯。我尋思著季大人認識不少官宦,也知道哪家哪家的公子如何如何。你們趕快打扮起來吧,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好讓季大人瞧瞧,給你們尋個合適的郎君。”


    “快!快!”李彤大聲說,“李璨,快跟你母親去吧,讓我整理一下我的衣服。”


    李璨站起來,她母親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樓梯平台上。


    “快走,”她說。


    隨後她壓低聲音說:


    “我不讓你上李彤的房間來,你為什麽偏要來?”


    “她是我的姐姐,再說,我不過剛來。”


    “她沒當著你的麵把一個人藏起來?”


    “娘!”


    “我告訴你,我看見一頂男人的帽子,是那個壞蛋,那個流氓的帽子!”


    “娘!”李璨大聲喊道。


    “是那個遊手好閑的馬二小的帽子!堂堂一個大家閨秀這樣頻繁地……呸!”


    聲音在狹窄的樓梯盡頭消失了。


    回聲好象從一個漏鬥口把這些話傳過來,李彤一字不漏全聽見了。


    她聳了聳肩膀,看著從藏身處出來也聽到了這些話的朱載堪,說:“可憐的李彤!友誼的犧牲品!……可憐的馬二小,愛情的犧牲品!”


    她的目光停留在朱載堪那張悲喜交集的臉上。朱載堪對自己在一天中知道了這麽多的秘密感到很後悔。


    “李姑娘,”他說,“怎樣感謝你的好意呢?”


    “有一天我們會算帳的,”她接著說,“現在請快走吧,遼陽侯,我嬸嬸是不饒人的,如果她走漏了風聲,可能會引來一場對我們大家都倒黴的住處大搜查。再見吧!”


    “可是李璨……她怎麽……”


    “去吧!去吧!快去騎上你的馬!塔爾瑪要是上樓來教訓我,她在這裏再也找不到你啦。”


    “她還會告訴我父親,對不對?”朱載堪喃喃地說。


    “那你可就要挨訓了!侯爺,一看就知道你是從家教嚴格的地方出來的:你簡直像太子一樣膽小怕事。見鬼!在遼陽,我們沒有父母的同意也過得很好!你可以去問問馬二小。”年輕姑娘說完了以後,推著朱載堪的肩膀把他送出門外。


    朱載堪沿著門廊悄悄走去,找到了他的馬,跳上去就象背後有八十名八旗軍在追殺他似的,一溜煙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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