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僻靜禪房院落外重兵把守,禪房中的淡雅卻又孤寂的女子獨自坐在蒲團上打坐,纖手轉動佛珠、闔目默誦經文,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願與外界交流。


    葛胤一直守在旁邊,他突然覺得眼前的淡雅女子心事重重,與當年認識的那堅強樂觀的段莘蓉相比完全判若兩人。


    到底是什麽可以改變一個人積極的心態,他的疑惑越來越濃,令葛胤忍不住開口問道:“蓉兒?你和正明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你如此恨他,要知道當年你皇叔父段廉禮殺害你父皇,你都可以為了大局和大義一笑泯恩仇....”


    她手中的佛珠悄然斷開,一顆顆佛珠抖落在地上。


    驀然張開清眸的段莘蓉神情異常凝重,她截口道:“不,我父皇不是皇叔父段廉禮殺得,是段正明。”


    語氣斬釘截鐵,毫無質疑,這一句話對葛胤而言仿若晴天霹靂,他腦子一片混亂,嗡嗡作響。


    驚駭不已的葛胤張了張口,遲疑道:“什麽?這怎麽可能?”


    段莘蓉異常冷靜,坦白道:“是延智告訴我的,他還活著,當年他親眼看到是正明對父皇下毒手,可是他因為來見我,被正明撞見,如今囚於宮中。”


    隨著段莘蓉的敘述,兩人的思緒回到了一個月前。


    崇聖寺,段壽輝所住的禪房內。


    “蓉兒姐姐....壽輝昨夜夢見父王,父王掐死我的母親,我為了救母親就一刀將他殺死,可是一醒來怎麽成了我為了救段筱筱那臭丫頭,還夢見自己當了皇帝.....”剃成光頭、身著僧袍的段壽輝瞪大了眼睛,精神狀態時而清醒時而癲狂,他一驚一乍道:“哦對了,是高升泰在背後推了我一下,我沒有想過殺我爹的,結果一刀就捅了進去,後來我就做了一個很長的春秋夢,夢到高升泰當了鄯闡侯。那個高升泰叫我出家,不出家的話,爹就會找我索命,所以我不想一個人生活在那個皇宮裏了,我把皇位傳給了正明。”


    段莘蓉見段壽輝神情恍惚,一臉狼狽的模樣,開始心疼他,安慰道:“好了,都過去了,不管夢裏是誰害你殺了皇叔,都是南柯一夢,如今你的生活不是很好嗎?天天在崇聖寺裏無憂無慮的。”


    聞言一喜的段壽輝頻頻頷首,附和道:“對,蓉兒姐你說得對,我再也不要在夢裏批奏折了,反正高升泰喜歡,就讓他批吧,正明比我聰明,讓他當皇帝去吧,反正正明是大伯父的長子,本來皇位就是他的。


    ”說著,麵透恐懼之色,道:“可在這崇聖寺更可怕,會見到鬼,我前幾天看到有一個人貼在窗口看我,簡直就是鬼呀,還說自己是延智,嚇死我了。”說著指了指窗欞。


    此刻窗欞露出一張極其醜陋臉龐、猶如妖魔一般,嚇得段壽輝躲進被窩裏,渾身顫抖,叫道:“鬼......延智的鬼魂來了.....”


    段莘蓉見狀也循目望去,那窗欞的如鬼魅的頭顱一眨眼就消失了,匪夷所思的她竟然不知哪來的膽子,竟然兀自奪門而出,追了上去。


    因為她堅信那一張麵目全非的臉龐,眉宇間有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延智.....”


    緊追不舍的段莘蓉追趕著那抹身影,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


    聽到呼喚聲的背影突然停了下來,那青年二十歲左右,一身素黑勁裝,頭發披散流蘇垂下,由於右腿有殘疾,所以跑不快,但是輕功極好。


    眼看著自己很快在一個拐角的工夫就可以甩開身後的段莘蓉時,他竟然被那聲呼喚停住了步子。


    段莘蓉見狀欣然一喜,清眸充盈著期盼的光澤,惻然道:“如果你還活著,為什麽要躲避阿姐,這麽多年阿姐從來沒有放棄尋你,因為阿姐相信我的弟弟還活著。”


    素黑青年身軀微微一顫,驀然轉身,露出一張長滿黑色結痂的臉,樣子醜陋無比,但他的一雙明亮的眼睛閃爍著淚光,他張了張口,道:“阿姐,延智落得如此田地,沒臉見你。”


    原來這青年就是失蹤七八年的段延智,段莘蓉激動地衝上前,將段延智攬入懷裏,喜極而泣道:“傻弟弟,無論你變成什麽樣?你都是阿姐的弟弟,永遠不會變。”


    重逢的姐弟倆坐在回廊邊上,互訴這幾年的境遇。


    “延智,那年楊義貞帶叛兵入宮時,你去哪裏了?”段莘蓉不禁開口問道。


    段延智講述道:“阿姐,我當時躲在了禦花園密道裏,那該死的楊義貞竟然朝禦花園放火,想燒死我,害得我的臉被火焰灼燒,後來順著密道口一直逃,總算逃出皇宮。結果在宮外遇到楊義貞的追兵,一路跑,不慎從山坡上摔下來,摔斷了腿,算是躲過了追兵,結果遇到了一個蒙麵人,幫我抓入一個密牢裏,天天毒打我。”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恨恨道:“他好狠的心,把毒蠍子塞我口中,弄破我嗓子,燒傷的臉好不容易有所好轉,但是他竟然用刀朝我臉上起泡的傷口刮,還撒上毒藥粉,把我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我的臉就是被他徹底毀的,我以為他是


    段廉禮派來的,所以一直逼問我玉璽的下落。直到兩年後的某一天,我被一個老前輩救了出來,他對我極好,教我習武,他告訴我隻有習武自強才能報仇,我的腿傷被那個蒙麵人拖延,落下個殘疾,所以我的師傅為我取名誌堅,讓我隱姓埋名,刻苦習武。”


    他的聲音甚是沙啞,好像被人弄壞了嗓子才導致如此,眼眶裏充滿著濃濃的仇恨,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禁讓段莘蓉感到惋惜與心疼,她動容道:“這個人到底與我段家有什麽深仇大恨,為何如此虐待你,你那時候才十三歲呀。”


    段延智雙手握拳,滿臉鐵青,憤怒的火焰在他眼中燃起,慍道:“阿姐,這個人的身份我在三年前才發現,他是段正明的狗腿子刀仁崇,他的右腿是父皇弄斷的,他的眼神我至死都記得。”


    震驚無比的段莘蓉瞠目結舌,掩口驚呼道:“不可能,刀仁崇為何會這麽做,正明如今是大理國君.....”


    段延智麵容難掩暴虐之色,猙獰冷笑道:“嗬嗬,不,阿姐你被騙了,段正明才是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是他精心謀劃殺死父皇,為了就是替他父王段廉正報仇,奪取皇位,我當時就躲在清心殿裏目睹了一切,他扮成皇伯父的模樣去嚇唬因為神智錯亂的父皇,結果被父皇看穿,在最關鍵時刻竟然用「乾坤八卦神訣」致命一擊,而父皇之所以變成如此,是因為假的「乾坤八卦神訣」,導致父皇經脈逆行,走火入魔、神誌不清,皇叔段廉禮想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發狂想要殺害筱筱,結果被壽輝誤殺....”


    隨著段延智的回顧,段莘蓉的思緒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夜、


    大理皇宮,清心殿內。


    “誰.....”


    段廉義在盤腿凝神修習內息時,靈敏的耳朵聽到了脆響聲,等他陡然張開高度警張的雙眸。


    一位青年男子突然出現,他漠然道:“嗬嗬,二弟,竟然連大哥都記不得了嗎?”


    段廉義頹然癱靠在牆上,悚然一驚,呐呐道:“大哥,你是鬼還是人.......”


    陰暗處站著段廉正模樣的神秘人冷哼道:“哼,鬼又如何,人又怎樣?八年前,若不是你在我戰馬上做手腳,我怎麽可能在征討叛賊時摔下馬,被叛賊暗算,慘遭斬殺。”


    段廉義露出心懼膽寒之色,踉蹌後退,神色慌張解釋道:“大哥,你誤會了,都是廉禮做的,我隻是看不慣他的所作所為,更不願父皇的江山落到他的手裏,我才出手奪你皇位的,他叫我在你馬上做手腳,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的戰馬,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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