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戊光說罷,他看向那隻生龍活虎在破盆裏蹦躂的油葫蘆,輕蔑一笑:“嘿嘿!我看你還鬥不過這隻蟋蟀呢,再給我耍貧個嘴,看本少主不把你舌頭根割掉。”說著那臉上原先醬紫色緩和了許多,滿臉譏笑與不屑。


    “哈哈,好家夥,小光子,就知道你肯定會弄死這隻廣巫校大卒子,看它以後還敢不敢到處放屁來熏人。”


    且見狄印雙手抱胸,一副得意的神色,雙眼放光,注視那破盆,心中無比高興,不禁嘲諷了蕭戊光幾下。


    原本那破盆裏隻有一死一活的蛐蛐兒,不知何時的工夫,多了一具蛐蛐兒的屍體,而一邊站著的勝利者不是油葫蘆蛐蛐,而是狀如蟑螂的大棺頭蛐蛐兒。


    較之其他蛐蛐,這隻蛐蛐的觸角還要細長,就如兩條電線插在它腦門上,小腦袋略扁了一些,前額微平,不知道是天生就如此,還是經常和人搏鬥,而顯得有些不完美。


    也不知何時它就悄然進入戰局,殺個措手不及,讓油葫蘆敗下陣來。


    隻見它和主人一樣地自鳴得意,鳴叫聲高亢洪亮,有一股刺穿聽者耳膜的衝動勁兒,在那兩具蟋蟀屍身來回跳動,大有再戰挑釁之態。


    蕭戊光見了這人蟲得意之色,心中大為不痛快,氣得直咬牙關發出“咯咯”的聲音。


    眥裂赤目的他驀地拔出身旁小黑手中的地坤之劍,地坤鏘然出鞘,劍光如華,已然閃晃了狄印的虎目,隻聽耳畔傳來一陣怒喝:“小雜碎,你去死吧!”


    喝聲未消,長劍劍尖早已刺進狄印胸口衣袍之內,直逼肌膚紋理之上,由於狄印方才太過懈怠,加上那把劍來得太快,也不至於待命在此,給他隨便亂刺吧。


    狄印雙腿微沉,氣息一屏,身子就在那劍刺破衣袍的一刹那間,騰然側身閃避,那劍尖刺破衣袍的一口子。


    因其身子的退側,衣袍“嘶”地一聲,儼然口子被拉長了,連裏麵的黝黑肌膚都敞露無疑,饒是蕭戊光專挑這心房部位刺,隻怕是有殺人奪命之嫌。


    狄印低哼一聲,雙拳擊出,猿臂血管賁張,整個拳臂幻出數個拳影臂身,他腳下也沒閑著,雙腿如電,氣凝腳丫板。


    看來是施展了「流雲凝氣步」,瞬息朝蕭戊光逼近,猶如踏氣追雲般的身法,雙拳拳影拳勁悉數鑿向蕭戊光胸膛。


    蕭戊光知道此拳剛猛勁足,不可力拚,踉蹌退步,可是這哪裏及得上狄印猶如神仙身法的速度,眼看這拳影鑿來,立時將地坤劍橫胸擋格。


    “砰”地一聲悶響,饒是雙拳及其拳勁鑿在了那血橙色的劍身之上,地坤劍發出微微顫鳴。


    劍光如華,兀自消弭拳勁,狄印當下想撤下拳勁之時,隻覺腰腹一緊,猶如肌肉擠壓,紋理彌亂,生生發疼,饒是蕭戊光見狀,一拳八成的勁力冷不防地打在了狄印腰腹之上。


    隨著那個鑿力的慣性,狄印兀自後退數步,挨著這拳,雖不死,自是口中泛甜,小腸絞痛亦不在話下,須得提氣調理內息之時。


    豈料蕭戊光那廝不依不饒,大喝一聲:“九氣連珠!”


    當下凝聚起右臂九條血脈,以地坤劍為引,血橙劍氣透著右臂而來,亦隨著注入地坤劍之內,劍光一閃,劍身一縱,強勁的血橙劍氣雖不如葛貫亭打出來的那樣渾然天成和內蘊乾坤靈力,自然也不得小覷。


    劍氣由地坤劍縱劍一引,也隨之劈出一道強勁的劍氣弧線,泛著血橙之光,那道弧線如脫線的風箏深深倒映在狄印虎目眸泉之中。


    狄印愣在當場,好似那打出這一劍氣的是自己的好哥們葛貫亭,低低叫道:“貫亭!”


    “不許傷害我家阿印!”


    一抹青衿飄然而過,擋在了狄印身上,這聲音堅定而又熟悉,是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那個小書呆子嗎,還是長大以後依舊癡傻木訥的葛木頭?


    狄印恍惚間早已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看到熟悉的麵容,心中無比激動,嘴角泛著抹燦然笑意。


    他隻覺得身體一沉,那抹青衿失去了平衡立足點,全身壓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那熟悉的麵龐依然帶著釋然的微笑,單眼微闔,麵容微微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劍眉擠成一團,一團血霧哧地在他背後脊梁處爆開了絢爛絕豔的牡丹花樣,那幹淨的青衿上染上了無聲的紅芍藥,綠中帶紅,紅於綠中。


    “葛木頭,貫亭!”


    一陣疾呼,高亢而起,伴著那隻大琯頭蛐蛐兒的鳴聲,夾著些許淒厲與悲壯,令聞著心碎潸然。


    葛貫亭不知何時跑了出來,就這麽重重地挨了一記,隻見他輕斂笑容,雙眼一翻,緩緩闔起清亮的眸子。


    那嘴角的笑容便定格在那一時刻,他頭上原本戴著的布帽,也隨之滑落,無助地躺在了地上。


    原來今天是離科舉考試最近的一天,也就是說明日就是科舉考試,可不知怎麽的,他這種意念早已陷入了消沉,身體載沉載浮。


    夕陽如佳人柔軟溫潤的柔荑輕輕撫摸著他清俊消瘦的臉龐。


    輕飄飄的身子,蕩漾漾的魂魄,幽渙渙的神智,彷佛七竅冒著黃藍色的清煙,五髒六腑宛如被一把匕首攪拌著,痛徹心扉,貌似深埋在各個血脈內勁被逼得無家可歸,混成了一團。


    那隻逍遙在五髒六腑的蠱蟲,趁著此刻葛貫亭意誌薄弱,而驟起發難,使勁抓撓著,使勁與那股意外侵入的勁力搏鬥,仿佛在誓死捍衛著自己的家園。


    這個來之不易、舒服安逸的溫床,也因那股勁力地侵入,動蕩不安,各種內勁和靈氣外泄而出,見縫就鑽,搶占各處要塞,攻城略地,似乎要撕裂了他的血管與內髒。


    靈台之上,氤氳著黃藍色的祥和柔光,幻明幻滅的靈魂好像在顫抖著,好像在掙紮著。


    在麵臨死亡地最後一刻,他在想什麽?他能想什麽?他可以想什麽呢?


    青山上,有這麽一個一前一後的少年男女,同是青色的衣衫,同是青澀的情懷,同時沁懾的心傷。


    是什麽樣的力量,讓自己曾經一度忘記傷痛和委屈,那兩隻溫潤的雙手在那刻緊緊相握,好像在訴說著古老的誓言:“不怕,不痛,有我!”


    在一條熟悉的街道上,他背著那個綠裳女孩,心中無比溫暖,似乎在告訴自己:“這就是我想要的海誓山盟。”


    又或是曾幾何時,有那麽一張紙上寫著,每一個讓自己痛徹心扉的文字,靜靜在時間上,在自己的心間流淌著,讓自己無法釋懷,無法接受的文字:“情之所終,緣之所屬。乾坤浩浩,化石成金,郎莫忘乎,有緣相見!”


    多少次的怨恨,多少回的夢魘,見或不見,總是在自己內心掙紮著、踟躇著,可是在高崖之上,自己的身子在無助地飄落到無邊無際的深淵之內。


    那抹綠裳將自己緊緊抱住,抱在她的懷裏,抱進她的心裏,似乎那麽一次的生死相依,就已然足夠了。


    可是,在某一天的夜晚裏,自己流下了讓自己痛悔的淚水,說著隻有自己能聽見的情話,卻狠狠地、去違心地、去傷害了那個讓自己終生難以忘懷的女孩。


    這一段段讓自己痛並快樂著的記憶,原本深深地藏埋在內心最深之處,可是不知為何,如今就一個個、一段段、一篇篇地翻開了。


    猙獰的麵孔閃過,那段段珍貴銘心的記憶被瞬間撕扯掉了,漸漸模糊了,等他伸出雙手奮力一抓時,記憶粉碎成一片片的。


    那記憶的畫麵宛如一縷清風幻滅在自己的眼前,一股空蕩蕩的感覺占據了他的心,一張張模糊的臉龐閃過他的腦海中,一陣陣女孩的輕笑如夢囈般回蕩在他腦海之內。


    那股撕裂感更深,雙額如針刺痛,鑽心入骨。


    思緒轉換到了一張白卷之上,他三天三夜獨坐在名為貢院的考房之內,麵對四壁白牆,心中的感受、腦海中的文思就如這白牆這白卷一般。


    白如霜雪,一塵不染,提筆點墨,忽地想起了那句麟仙臨別所言之語,此話振聾發聵、漣起心漾:


    “上善如水清且靈,白如思緒卷惆悵,若為求道,儒生道骨,乾坤白卷,我為煙塵不染仙俠客,一劍樂逍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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