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碧湖,水天相接,平靜的湖麵微微蕩漾著縷縷波紋,清晰可見的水藻依賴在湖水下滋長著,時不時有幾條魚兒悠然掠過,讓本來隻有微微清紋的湖麵,劃過幾道頗為對稱的菱角尖頭,湖岸上幾棵柳樹的柳條被微風吹地低低的,沒入湖水之中。


    湖水輕輕拍打著湖岸上的石頭,彷佛將整個石頭之間的罅隙都給填滿,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似乎一切都在它的掌握之中。


    湖中心有一竹屋,竹屋上有一中年男子,他坐在輪椅上,隻見他霜鬢清俊的臉龐上,一雙闔目的眼皮上輕輕隨著眸珠轉動。


    忽地隻聽“啪”地一聲巨響,隻見跪立在他身旁的少年臉頰上明顯的五指掌印,看來是那中年男子打的。


    這拂袖一拍,卻是快如閃電,毫無招架之力,兀自打得少年身子往後慣性仰靠。


    “你難道一輩子都這麽不長進嗎?為了一隻蟲子如此沉不住氣,枉我蕭雁裘一世豪雄,竟然有你這般小家子氣的兒子。”


    蕭雁裘見蕭戊光毫無反口之意,隻是低頭不語,撅著嘴,一副口服心不服的架勢,緩緩歎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娘早死,若你能爭氣一點,為父也早將所學盡傳授於你,也罷,你出生時身體孱弱,悟性平庸本非習武之料,若你能及上禦臣和秦飛半成,那為父也老懷安慰了。”


    “嘿嘿!爹爹,你說得太對了,孩兒也不是故意和那個小雜碎置氣,是那小雜碎嘴太臭了,想教訓教訓他,若非那呆子為了勞什子的兄弟義氣跑出來受死,我也不至於傷到他啊!”


    蕭戊光見自己父親口氣中透露著些許心軟,立即應承起來,嬉皮笑臉地道。


    不知何時冷禦臣從對岸縱身飛了過來,抱拳道:“師傅,葛師弟他身子已無大礙,隻是記憶有所受損,他所有人都記得,但是他唯獨記不起虹仙師妹。”


    蕭雁裘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道:“從來沒有人能受得住卻不死的,他算是第一人。”


    “師傅,那劍譜可要如何是好?”冷禦臣蹙眉問道。


    蕭雁裘神色淡然,一副自信懷穀之態,道:“此事莫急,劍譜為師必得,此子為師必用,切不可操之過急。”


    說到一半,他撣了撣衣袖,抬首,看向冷禦臣,正色道:“對於此子,攻心勝過攻人,但凡重情重義之人都是有一股寧死不屈的倔牛勁,但凡重情重義之人都是有一顆悲天憫人、慷慨赴義的善良心,蕭尚全如此,他徒兒亦如此。”


    他,一雙眸目平靜如湖,深邃若泉,令人不寒而栗,對於這個師傅,冷禦臣早已熟知,微開的唇口又緊緊抿上了。


    他心中就算有絲毫的不滿,亦不敢違逆自己的恩師,他毫無任何表情,腦海閃過那青衿少年的真誠與正氣的模樣,重重點了點頭。


    冷禦臣慣性一抱拳,微微躬身皓首,道:“那禦臣告退。”


    隨著蕭雁裘輕輕單袖一擺,冷禦臣輕輕一躍,已然落到對岸。


    不知為何,他的步伐有點停滯了,在對岸洞口站了須臾,目光斜瞥向對岸那坐在輪椅上的身影,輕輕搖了搖頭,徑直走著,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那聲音清脆悅耳:


    “哥哥!求你留住亭哥哥吧,他要離開我們北上。”


    說話的人正是冷筱霜,隻見她雙手緊緊攥住冷禦臣魁梧的虯臂,一對含著淚光的眸子仰視著他,帶著哭腔語調說著,一反以往咄咄逼人的常態,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好不讓人心軟。


    冷禦臣對冷筱霜所說之話沒有絲毫的動容,仿佛事先早已知曉似的,隻是看著自己疼愛的妹妹,不由心生憐愛之情,兀自抬起大大的拇指頭輕輕捏掉早已濡濕睫毛而溜出眼瞼的淚珠。


    他輕輕掙開被冷筱霜緊緊攥住的虯臂,將她緩緩攬到自己懷裏,冷筱霜亦然任之順之,像一隻溫順的小羊羔般找到了歸處。


    乖順的她將臉頰倚靠在自己哥哥厚大結實的胸懷裏,淚水似乎在此刻凝結了,停止了,隻聽到哥哥柔柔地說著:“好了,不哭,葛師弟他是男人,肩上有他所需擔負的責任與使命,霜兒不是還有哥哥嗎?哥哥永遠都不會離開霜兒。”


    這句話讓冷筱霜再也說不出話來了,似乎自己的思緒已經飛到了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


    曾經的曾經...........


    一個黑衣少年懷中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走在大雪紛飛的街頭上。


    那是一個無比漆黑的夜晚,無比淒冷的夜晚,無比孤獨的夜晚。


    黑衣少年披頭散發,滿臉泥汙,卻有一雙毅力犀冷的雙眸,似乎一切的一切都無法阻擋住他,幹皺燥黃的雙唇沒有任何水份和血色,宛如那枯澀無助的冬菊,但在他的眸子裏隻有綻放的傲梅淩寒獨放的身姿。


    他的步伐很沉重很緩慢,每一步都是那麽艱難地深陷在雪地裏,如走在雪白的泥沼之中,是那麽地掙紮,是那麽地沉重。


    但是每一步走地都那麽地堅定、那麽地頑強,不留戀在泥沼雪霜的魅惑中,不沉醉在綠床白被的安逸中,不頹廢在桎梏荊棘的險阻中。


    “哥,我渴,我要娘,我要爹。”


    懷裏的女孩瑟瑟發抖,凍得發青發紫的小手不停地往上抓,似乎在用盡所有氣力,想抓住些曾經擁有的溫暖,曾經擁有的溫馨,曾經擁有的溫情,可是什麽都沒有了,隻有冰冷,隻有淒涼,隻有寒凍。


    一串淚水在還沒有被凍成冰時,早已經滑落到了小女孩發紫的唇口上,她似乎舔了舔那如甘泉一般的滋潤,是什麽味道,是甜的,還是鹹的。


    她兩顆大大的眼珠直直盯著那少年看,原來那淚水是少年的,他那雙清冷堅毅的眸子不知何時被染上了一絲絲柔情,長長的睫毛沾著小小的冰珠冰屑,晶瑩剔透的。


    難道是他為了讓已經凍僵的妹妹解渴,刻意流淚?


    是的,隻有他知道,淚水是熱的,雪水隻會侵寒了妹妹的髒腑,從來不哭的自己,也隻有這麽一個妹妹,能夠讓自己哭泣。


    他的臉原本和小女孩隻有咫尺之遙,此刻他將自己的臉緊緊貼在了妹妹凍得發紫的臉蛋上,似乎希望用自己僅剩的體溫,溫暖這個妹妹,讓她不再感到寒冷,不再感到無助,不再感到淒涼。


    “霜兒不怕,娘不在了,爹不在了,霜兒不是還有哥哥嗎?哥哥永遠都不會離開霜兒。”


    若幹年後的今天,那個黑衣少年成長成如此堅毅偉岸的青年,小女孩也長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這句話依舊不變,這句話依稀如常,這句話依舊有著那份振奮人心的力量在不斷給冷筱霜鼓勵與希冀。


    這不僅僅是一句普通的話語,而是一個哥哥對一個妹妹的一個誓言,一個承諾。


    聽到這句久違的語言,冷筱霜心中仿佛燃起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讓她不再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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