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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縷陽光穿透窗紙灑在了那長長睫毛上,葛貫亭原本柔和的眉頭頓時皺成一團,對這縷刺目的陽光有厭倦之色。


    葛貫亭忽然睜開雙眸,那耀陽將自己的眸子照得透亮,刺眼難受使得他舉起手背遮擋那強光,葛貫亭隻覺身子無恙,但是不知為何渾身使出勁來,甚是乏力,五髒六腑空蕩蕩的,像是一覺之後被掏空了精氣神似得。


    他忽一提氣,感覺血管絲絲抽痛,彷佛被螞蟻撕咬著,好像丹田的內力被什麽壓住似的,任由他如何使力都無法運勁,導致身體的血管內沒有一絲絲的真氣流過,好像幹涸了田地似的,枯萎幹澀,


    即便他暗運乾坤靈力,亦是如內力一般,沒有任何動靜,好像都睡著了,怎麽叫也叫不醒。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他默念此決,依照昨日冷禦臣教的方式,摒棄雜念,雙指一凝,沒有任何動靜與變化,隻覺胸口憋屈的慌,五髒六腑好像有一隻蟲子在蠕動似的,撓得胸口奇癢無比。


    葛貫亭百思不得其解,撓了撓胸口,搖了搖頭。


    “還不起來啊,明日便要科舉考試啦,趕緊趁這個時候抱抱佛腳,快起來讀書啊!”


    狄印徑自走了進來,同時端了一盤美味的飯菜放到桌上。


    不知怎地,葛貫亭看著這普通菜色的飯菜卻勾出了他的餓意,餓意如猛虎一般占據他整個意識,隻覺得肚子裏生出了一隻饞蟲隻咬得他渾身發麻發顫。


    葛貫亭整個身子撲靠在那桌邊,不顧斯文形象,狼吞虎咽起來,這倒是把狄印看得一愣一愣的,平時慢嚼細咽的葛貫亭呢?這還是他認識的葛貫亭嗎?


    隻是一會兒,那些飯菜卻被葛貫亭吃得一幹二淨,可是他沒有絲毫飽意,雙目瞪著狄印,掩起他臉上原來的一絲慚愧之色,問道:“還有嗎?”


    他目露急切的渴望,就像純真的孩童對自己極愛的東西純粹地追求與熱愛。


    狄印隻是一愣,隻當是葛貫亭昨晚讀書讀累了吧,所以一早就犯餓,也難得能這麽餓一回,馬上直直點頭。


    甫一轉身,冷筱霜與冷禦臣兩兄妹兀自走了進來,隻見兄妹倆皆端著一盤飯菜,有魚有肉有菜,有魚翅燕窩,當然不缺一桶六人份的米飯。


    這一齊齊擺在桌上,整個屋子都彌漫著濃烈的飯菜香味,騰騰的氳氤熱氣,再次勾起了葛貫亭肚子裏的小饞蟲,令它不得安寧,兀自在葛貫亭五髒六腑內翻江倒海,弄得葛貫亭早已無法自持。


    還不等冷筱霜將那桶米飯盛到小碗裏,葛貫亭粗魯地奪過那桶飯,連筷子都等不及拿,就用那幹瘦纖長的手爪往米桶裏刨米飯,刨到嘴裏後,已經塞滿了整個口腔了,卻還用五指叼起綠油油的青菜塞到嘴裏,活脫脫地餓死鬼的模樣。


    令冷筱霜和狄印看得雙雙目瞪口呆,兀自看了雙方一眼,似乎在尋求原因,卻是同時擺了擺頭。


    而一旁的冷禦臣倒是沒有些許驚恐之色,神色淡然冷漠中隱隱流露出些許黯然與悵惘。


    不知道是不是飯量過多了,偌大的口腔是不是無法容納了,硬生生地將這些飯菜不禁咀嚼生咽到喉管裏,結果堵住喉管,弄得整張臉一陣醬紅,連到脖子一片紅。


    他雙目瞪如燈籠,張了張嘴,原本口腔那些飯菜由於沒有咽下去,隨著他張嘴的一刻,米滿則溢,他盡數吐了出來。


    冷筱霜見狀嚇了一跳,她心急如焚,饒是知道葛貫亭被噎著了,馬上端起那碗清湯遞到他的嘴邊。


    被噎得夠嗆的葛貫亭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二話不說便捧起那碗清湯就猛往嘴裏灌,喉結在脖子上下跳動,且聽“咕嚕咕嚕”地喝水聲。


    葛貫亭臉也不那麽漲紅了,他隻是覺得在自己猛灌湯之際,一隻溫軟如玉的手掌柔柔地撫著自己的後背,耳邊聽到如春化雨動聽地聲音:“慢慢喝,別急!”聲音極其溫柔動聽。


    俄而,葛貫亭一股腦子地將湯喝到見碗底,方覺食道喉間通體清爽舒暢,他放下碗,忽一轉頭,神情一滯。


    原來方才那個為自己撫拭後背且動聽溫柔的聲音竟然是蕭虹仙,他的雙眼閃過一絲複雜思緒。


    凝眸一看,映入其眼簾的蕭虹仙巧目如秋水盈盈注視著自己,她緊緊抿著兩瓣唇葉,俏眉緊鎖,宛如清秋難展。


    葛貫亭忽覺心一下變地輕飄飄軟綿綿地,恨不得把這樣如此楚楚動人的女子一把擁到懷裏,永遠也不放開。


    可是他猶豫、他不敢。


    他不敢再凝望著如水般的眸子,緩緩扭過身子,這思緒轉移之下,方覺肚子沒有如方才那般饑餓了。


    隻聽冷禦臣溫然道:“葛師弟,明日便是你科舉考試之時,今日不必太過勞累,休息好、吃好、睡好便成。”


    這話音未落,冷筱霜接著說道:“是的是的,哥哥說得對,亭哥哥,你不必擔憂,你才思敏捷,定能高中的。”


    盡管葛貫亭深知此理,卻還是高興不起來,心中有多少不情願,不知道如何開口,心裏覺得憋屈的慌。


    他不追求功名利祿,隻是希望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比如仗劍天涯、修仙入道。


    可是這個追求功名是父親多年的心願,他從來不忤逆可敬的父親,功名夢,俠客夢,就此有了無法共存的鴻溝。


    他的眸子不知何時變得茫然無助,輕輕暗歎了一口氣。


    蕭虹仙秋波流轉,依舊不離葛貫亭那瘦弱的身影,神情漸漸迷離恍惚,不知所措。


    日上三竿,柔和的日光,猶如金燦燦的麥屑灑在了窗戶旁的桌案上,桌案上堆放了許多書冊,要麽泛黃如土,要麽破舊如繭,泛黃的書冊封麵上寫著“詩經”二字。


    忽地,一陣風肆無忌憚地將書冊翻起,就如百褶裙側身舞動,看得葛貫亭雙目發直發愣,卻是在思考什麽?


    那一張張書頁寫著密密麻麻的梵文,字體清秀飄逸,筆鋒卻不失剛健有力的韌度。


    這一本泛黃書冊被許多書冊埋在底下,隻剩下一角寫著“坤”字。


    葛貫亭忽然發現此物,當下將那些壓在上麵的書冊挪開後,原來那是一塊血橙色銅煉材質的令牌,在陽光的撫摸下,猶如金緞環身的玉笏,隻是它呈菱形狀,赫然寫著:“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這是當日冷禦臣給他的令牌,現如今他已經是副旗主,這令牌亦被蕭雁裘賞賜給自己了,從未細看過此物的葛貫亭。


    不知道今日是太閑了,還是太寂寞了,他竟然望著這令牌怔怔看了半晌,心中在想,何為俠義,何為君子,何為乾坤,如何能做到厚德載物,難道是要像他爹說的一樣。


    “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嗎!”


    “亭哥哥!讀書累不累啊,喝碗蓮子粥吧。”


    冷筱霜不知何時走到他身旁,桌上放著一碗熱乎乎的蓮子粥,而她纖手支頤,一雙水汪汪的美目目不轉睛地笑吟吟地看著葛貫亭。


    清澈見底的眸子,俏皮討巧的睫毛,香腮玉頸,紅霞抹頰,清麗可人,讓人看得不禁猶生疼惜之感。


    葛貫亭原本彷徨失定的目光柔和了許多,麵帶微笑,與她相視一笑後,端起碗立時惡鬼附身狼吞虎咽,一兩下就喝完了。


    冷筱霜卻是愣在當場,張了張杏口,怔然道:“這...今天亭哥哥是不是被阿印臭猴頭附身了,吃相如此不雅,不像以前那般....”


    “什麽不雅,那是豪爽,冷丫頭知道啥子,一邊呆著去。”


    狄印兀自走了進來,推開冷筱霜,拍了拍葛貫亭肩頭,道:“葛木頭,你最近爺們了,出息啦,等這一天,我都等了十幾年了,你小子咋變得朽木可雕也了。”


    冷筱霜雙手叉著細瘦的小腰肢,嘟了嘟嘴,嗔道:“什麽朽木可雕,你才是朽不可雕也呢,大蠢豬大字不識,還胡說八道,哼!”聲音清脆利落,大有數落之意。


    狄印佯裝凶樣,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後,也不多說啥子,然後朝葛貫亭嬉皮笑臉看去,虎目含笑,道:“我覺得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去街上走走吧,成天憋在這屋子裏也沒多大意思,明兒就要考試啦,還不如今個兒放鬆一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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