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夕陽的餘暉染紅天際朵朵雲霞的時候,一抹暈紅印上少女的兩頰,就像奪了上好的胭脂色彩。


    李忘塵露齒微微一笑,盯著眼前的語無倫次的少女,平和的說道:“在下也大不了姑娘幾歲,姑娘無需這般拘謹!”


    哪知李忘塵一句簡單的話語,倒讓少女愈加不知所措,臉色變得更加紅了,宛如一個熟透了的紅蘋果。但話至嘴邊,她也隻能悻悻的道:“她……對了,你朋友……我幫她換好了衣服,還在昏睡!”


    眼前的少年星目如水,慵散自如,頂著夕陽最後的一抹餘暉站在少女麵前,一副恣意灑脫的模樣。少女微仰著頭,能夠清晰的望見少年那俊逸非凡的臉蛋和感受到少年渾身散發的陽光氣息。少女心怦怦直跳,那種一種從未有過的很特別的感覺。


    聽到少女的話,李忘塵眼角略有失望之意,一閃而過。他並未注意眼前這個少女心裏產生的變化,便笑著將手中的魚兒提起在少女的眼前晃了晃,微微道:“無妨,辛苦姑娘了。我打了兩條魚,給她燉個湯補補吧!”


    “哦!好的!”


    少女目光有些躲閃,不敢再去看李忘塵的眼睛,隻是伸出手便要接下李忘塵手中的魚兒,不想李忘塵將提著魚兒的手縮了回去,輕道:“不用麻煩姑娘,在下也會下點廚!”


    說罷,便提著那魚兒側身進了門。


    少女扭頭瞧了一眼他頎長纖細的身影,正了正色,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幾步追上道:“我幫你!”


    李忘塵點點頭,沒有拒絕少女的好意。二人進去後廚,李忘塵袖袍一挽,直接開始殺魚。打小跟著患有重病的奶奶生活在一起,煎,炒,烹,炸,煮,熬,燉,溜,燒,汆樣樣皆通,至於燉魚湯,那自然不在話下。


    少女望著李忘塵手上嫻熟的動作,眼睛都看直了,她端是站在一旁,手裏提著一個煽火用的棕葉扇,總感覺自己幫不上什麽忙。


    李忘塵準備好食材後,將切下的魚肉放入鐵鍋焯了水,濾進被柴煙燒得發黑的泥瓦罐中,加入蔥薑蒜等一些輔料食材,上了水,將罐蓋蓋上,便蹲在地上往灶中塞木柴。紅色的火焰映射著他的麵龐,在膚色上反襯著別一樣的魅力。


    他沒有多說一句話,也沒去看少女一眼,隻是專心的燒著火。


    這讓站在一旁的少女感到無比尷尬,略有思索後,她還是捏緊手指主動開口,小聲道:“我叫古瑾萱,你叫什麽名字?”


    “李忘塵!”


    忙完的李忘塵顧不上看古瑾萱一眼,徑直往外溜去。隻一刻,他又走了回來,不過,他手中多了一壺小酒。來到灶台旁,他呈半躺式靠在身後幹枯的蒲草上,仰頭漫不經心的輕抿著手中的酒。


    黑夜已經來臨,窗外繁星點點,耀眼奪目,月華淼淼,一瀉千裏。一陣涼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縷縷剔透燃盡的木炭,發出點點紅色的光點。


    泥瓦罐中冒出燉魚湯的淡淡香氣,一直撲到古瑾萱的鼻尖,那雙一直在打量著李忘塵的雙眼靈動的閃了閃,仿若是大海翻起來的浪花。


    “塵哥哥,好香啊!”


    嬌軟酥懦的聲音傳到了李忘塵的耳邊,生生頓住了他那仰頭抿酒的動作,詫異的他奇怪的看了一眼古瑾萱臉上激動的表情,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塵哥哥?


    “我燉得多,再等一刻,也給古姑娘嚐嚐味道!”


    李忘塵將腿收了收,重新換了一個舒服的靠姿,又仰頭抿起了酒。


    古瑾萱心裏好奇李忘塵為何這般嗜酒,但轉念一想,便托腮找尋話題道:“塵哥哥,房裏的仙女姐姐好美啊!她就像天上的圓圓的月亮,聖潔又典雅,讓人喜愛,令人遐想——隻是,我為她換衣服的時候,並未發現她身上有任何傷,她為何昏迷不醒?”


    李忘塵聞言,將身子欠正,放下酒壇,望著柴火苦笑道:“人生總會碰到許多自己不願意做卻必須要做的事情,那丫頭曾經就像你一樣天真爛漫,她……本應該活得很快樂的!”


    古瑾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鎖住眉頭搖著頭,一時無法理解李忘塵頗為深奧的話。


    “也許,每個人都可以爭取到自己的生活,但那初心,還是會因複雜或簡單的世俗,會因每一件大大小小的事,會因每一個不同的人而有所改變,是好是壞,我就不知道了!”


    李忘塵仿若是自言自語說了一通,又捧起酒壺,見他“咕嚕咕嚕”的狂咽了兩口,一口氣便把酒壺裏的所有酒都喝了一個精光。


    爽快的放下酒壺,他微躬起身子,用抹布將罐蓋揭開,一股更加濃鬱的肉香味兒隨著他揭蓋的瞬間,傳到二人的鼻尖,酣香沁人,令人食欲大開。


    古瑾萱被魚湯的香味兒吸引,將李忘塵說的話全都拋在了腦後。趕緊湊了上前,對著罐中不斷翻滾的魚肉湯,抬手在麵前扇了扇,忍不住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啟齒讚歎道:“塵哥哥,你手藝真棒!”


    李忘塵笑著用勺子盛了兩碗,將其中一碗遞到了古瑾萱手裏,笑著道:“罐中還有很多,魚肉別浪費,你多吃點!”


    說罷,他便端著用案端著另一碗魚湯上了二樓。來到洛羽的門前,他輕輕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躺在床上沉睡的睡美人,一頭青絲經古瑾萱的梳整,用一條白色的發帶挽在頭頂,逶迤的直瀉到胸前,淡藍的粗糙長衫穿在身上,依然無法掩蓋她那張天生麗質的俊俏臉蛋兒。


    李忘塵將案放在桌上,微微卷起垂地的幔帳,端坐在床頭,望著洛羽微微幹澀的嘴唇和蒼白的臉蛋,眸子裏閃過一絲似水的溫柔。


    他將洛羽的身子扶起,用羹匙舀起碗中的魚湯,細心的將之吹涼,再送去洛羽的口中,慢慢的,緩緩地。


    桌上的罩風發著微亮的光芒,一隻不知從哪兒飛來的白色蛾蟲,奮不顧身的撲向燭台的火焰,卻被紗罩攔在了外麵。在曆經無數次失敗後,它累癱在紗罩上,望著咫尺天涯的燭火,收了翅膀,安靜的沉睡了下去。


    夜,靜悄悄的暗下來,濃霧層層彌漫漾開,熏染出一個平靜祥和的夜,白霧在門前輕柔燈籠光照耀下,便染成了淡淡的金色。月光下,樹葉兒“簌簌”作響,仿佛在彈奏著一首幽靜的曲子,婉約而淒美,悠深而美妙,那跳動的音符仿佛是從朦朧的月色中躍出來的,令人陶醉。


    給洛羽喂了魚湯的李忘塵出門閉上了綺戶,回到自己的房間,結跌伽而坐,立馬進入了冥想。


    第二日,天還未完全亮開,打開門的李忘塵在洛羽的門前溜達了一圈,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沿著木梯走下樓,將棚中的馬兒牽出來,打馬而去。


    當古瑾萱從房中跑下來的時候,正看見李忘塵揚鞭打馬離開,情急的她急忙追了出去,可哪還能看見李忘塵的影子。


    “他走了嗎?”


    古瑾萱站在晨風中,忽覺風有些寒,心裏微有失望。哀歎一聲,她獨自回到了客棧,坐在門檻上托著腮幫子,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方才想起那個仙女姐姐還在房裏,情急之下,她又跑上了二樓,將洛羽的房門敲響,匆匆喚道:“姐姐,塵哥哥他走了!”


    睡夢中的洛羽猛然睜開了雙眼,淡雅如霧的星眸,優美如櫻花的嘴唇,細致如美瓷的肌膚,無不透露著一股仙氣飄飄的氣質。可她竟高興不起來,腦袋還有一些昏疼,她用手揉了揉腦袋,翻身爬起來,想起來昏死前戰場上一幕幕肝髓流野的場景,心裏還是很痛很痛……


    那頭,久敲門不應的古瑾萱“嘩”的一聲推開了房間,見洛羽蒼白著臉蛋,端坐在床上,正用陌生的眼光打量著她。


    “姐姐,你……你醒了?”


    古瑾萱愣了一下,見到這個絕美的人醒過來,那雙星辰水眸裏仿佛帶著無窮無盡的哀傷,她將提到嗓尖的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換成了這句簡單的問候。


    “誰走了?”


    仿若山間黃鸝啼叫的翠鳴聲,又似山泉淙淙的清流聲,空靈動聽。洛羽拉開了幔帳,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失意,又問道:“是李……忘塵嗎?”


    古瑾萱使勁的點點頭,沒有將話說出。


    洛羽瞧見古瑾萱點頭的動作,心裏已是一片難言的苦澀。李忘塵的離開,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不會忘記那晚對李忘塵說過的話。


    但他走了,自己的心裏為何空蕩蕩的?


    洛羽穿上了鞋子,急切的身影從古瑾萱一旁閃過,沿著陌生的客棧出了門,站在門前的柳樹下,默默地盯著這條近在眼前的官道,久久佇立,一言不發,眼裏,似乎有粼波在絢動。


    她真的當李忘塵是朋友了!


    他一身正氣,放浪形骸,有著玩世不恭的態度,生有重情重義的心,隻是,她見不得他對無辜者血腥的殺戮,她很在乎!


    柔軟的柳條兒隨風拂到了洛羽的臉蛋上,冰柔的感覺差點讓她的心態幾近崩潰。


    “李忘塵,你這個騙子!等我找到你,一定要將你千刀萬剮!”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站在楊柳樹下的洛羽,終是控製不住內心感情的泛濫,一張蒼白的臉上如同抹了粉一樣,自然天成,可她的聲音在悲戚,可她的身子在顫抖!


    古瑾萱站在身後,靜靜地候著眼前這個絕美的人兒,她似乎能夠感受到洛羽此時此刻的心情。她雖隻是剛認識李忘塵,可李忘塵不辭而別,也讓她內心產生了一絲難受的情緒!


    “騙你什麽了?”


    突然,一聲清朗的聲音從開滿野花的斷木橋那頭傳來。微風拂草,陣陣翻滾,就像波浪重疊而至。


    熟悉的聲音讓洛羽和古瑾萱同時一怔,不約而同的激動著扭過頭,看見少年背著右手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麵如三春輝,頂了一身慵懶的笑容,引得斷橋的野花搖曳起了身姿,似在向他招手!


    洛羽喜極欲泣,拭了拭眼睛上的水霧,嬌笑道:“我還以為你丟下我不管了?”


    “不是你讓我離開的嗎?”李忘塵問!


    洛羽一聽這話,怒氣騰騰,火冒三丈的走上前,一把拽住李忘塵的衣角,嗔罵道:“我讓你走你就走嗎?”


    李忘塵凜然不懼,淡淡的道:“那不然呢?”


    “你……”


    洛羽氣結,竟不知做如何回答,隻得放開了李忘塵,往後退了一步,望著這張熟悉的笑臉,她發現,兩人的距離遠了很多。


    “古姑娘,這是給你買的!”


    李忘塵伸出了右手,見是幾串兒冰糖葫蘆,一個個山楂圓滾滾紅彤彤,外麵裹了一層亮晶晶的糖衣,看起來是美食無疑了。洛羽從未見過這種鮮豔的圓果實,一想起到現在還沒吃飯,肚子頓時不爭氣的打起了咕咕,盯著李忘塵手中的葫蘆串兒,眼睛都要看掉了。


    李忘塵留下一串兒,將另外兩串給了古瑾萱。


    “謝謝塵哥哥!”


    古瑾萱握著兩串糖葫蘆,可把她開心壞了。輕啟了唇咬下一口,酸甜軟糯甜頓時包裹著嘴巴,她情不自禁的讚美道:“塵哥哥,真好吃,很甜!”


    洛羽見到這一幕,突然覺得鼻尖有點發酸,她氣得嘟起了嘴巴,轉身就走。


    一串冰糖葫蘆適時湊在了她的嘴巴前。


    李忘塵笑容滿麵,如沐春風,瞧著氣變了臉蛋的洛羽,輕聲道:“這是你的,吃下去,甜到心裏!”


    洛羽嗅到冰糖葫蘆的味道,稍稍收斂了氣性,但還是不斷搖頭拒絕,眼睛卻死死盯著眼前的葫蘆串兒,一刻也離不開了。


    “你不吃我吃了!”


    察言觀色的李忘塵嘴角勾著笑容,突然張開了口,就要收回冰糖葫蘆,送進自己嘴中。


    “不行,我要吃!”


    洛羽一見這架勢,可急壞了,也顧不上自己嘴巴能不能包下一整顆冰糖葫蘆,猛地就咬了下去。


    “來,拿著,慢點吃啊!”


    李忘塵見著洛羽將葫蘆咬在嘴裏,那張櫻桃似的小嘴都包不下冰糖葫蘆了,卻能見她嚼得一個勁的響。遇到美食,這丫頭故作的生氣霎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臉上難得泛起了一絲紅潤。


    晨露微風塵泥,當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李忘塵當著洛羽的麵,從胸前的兜裏摸出了一個小木人,木人隻有巴掌大小,卻雕刻得精妙極了,不論是眼睛鼻子耳朵,都富有神韻,惟妙惟俏,栩栩如生!


    洛羽吃著冰糖葫蘆的動作一滯,盯著李忘塵手中的小木人,眼裏略有震驚,難以置信的問道:“這是我?”


    李忘塵輕輕笑著,任憑那風兒在林間吹響,在他額頭吹拂,不管是蕩起他額前的那一縷長發,還是刮起洛羽的衣襟瑟瑟擺動。


    他今日早早出去,其實是去了市集上,將馬兒賣了,換作盤纏。來時又見有一位老人在街上雕刻這傳神的小木人,李忘塵便坐了下來,跟著老人學起了雕刻。所以,他手中的這個洛羽的人像,其實是他刻出來的。


    “我刻的,送給你!”


    李忘塵將木人兒遞給了洛羽,天空幾朵白雲悠閑的飄浮,地麵幾朵野花漸漸綻放。


    洛羽輕輕的接在手中,不知不覺的握得很緊,內心升起了一抹難言的感動,好半晌才抬起頭問道:“我們是朋友嗎?”


    “是!”


    李忘塵笑容開出了燦爛的花,隨著一陣風,送進了洛羽純真的內心,填得滿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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