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悄然拂過密林,仿佛我佛拈花一笑之時送來的一縷禪唱,密林深處一片空明。


    江左布衣已經在密林深處徘徊了許久,他醒來的比無花和尚和那個江左布衣更早,昨夜的酒意和淺睡裏的幽夢都留在了昨夜,如同晨風送走的蕭蕭落葉。


    待那個江左布衣醒來,篝火再度熊熊燃燒,多少寂寞的往夢在火中化作飛塵。他注視著篝火,神情間似有無盡的惆悵和淒涼。


    一生一死,今日的結果,無論如何都將是一個他所不願意應承的噩夢,而這個噩夢卻無法為熊熊的篝火焚燒化去。


    無花和尚睜開雙眼,就看了江左布衣極為專注地拾撿著斷木,投向了篝火。“鳳凰涅槃,集木自焚。”江左布衣道,“今日也是一個集木自焚的涅槃。”


    無花和尚似乎領悟了江左布衣此舉中的禪意,緩緩起身,道:“你說得極對,貧僧幫你。”隨著江左布衣撿起了斷木殘枝。


    那個江左布衣茫然地看著他們,沉吟很久,踱到一邊,漠然地眺望密林之上隱約可見的長空。


    無花和尚抱著斷木殘枝走到篝火旁,默念著金剛經,緩緩將之置於篝火中。一條火龍發出喑啞的吼叫,從篝火裏飛騰出來,繞著無花和尚盤旋良久。


    無花和尚雙手合十,對著火龍含笑不語,那條火龍似有所悟,倏忽間收為一縷火影,被無花和尚收入掌心。


    江左布衣在一邊觀瞧了一會兒,道:“來世大師禪心可比金堅,佛緣廣大無邊,想必終能修成大道,得阿耨多羅三棉三菩提。”


    無花和尚悄然將手中的火影放回篝火中,道:“諸法皆空,何必著相?須知空中無色,心無罣礙,方能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江左布衣也雙手合十,道:“來世大師所言,江郎省得了,也悟徹了。”


    無花和尚頷首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篝火越發廣大,火龍縱橫,烈焰飛騰。江左布衣驀地發出一聲長嘯,道:“今日一戰,冥冥早定,萬難避免,來來來,你我既然難以逆天改命,那麽就聽天由命。”


    那個江左布衣聞聽他春雷般的長嘯,心念一蕩,情知再做拖延也無補於事,身形飄動,卓立在江左布衣麵前,道:“你我本事絕無差異,是生是死,隻能看天意如何了。”


    江左布衣笑道:“天意古來高難測,我命由我不由天。今日無論是生是死,終究是江郎不死。”


    那個江左布衣說了一聲得罪了,雙掌已然拍出,掌影連綿不絕,恍若驚濤裂岸,施展的正是秦皇絕功裏的席卷六合掌法,內力充盈,源源不斷,一片密林被這內力催得斷木橫飛,漫天森森落葉。


    江左布衣身形晃動,避開江河奔流般的掌影和汪洋恣肆的掌風,隨即施展了心經度厄神功,隻見身影似有似無,如空如色,掌法空靈,似有招還似無招,正是由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八字經文參悟的空空色色掌。


    兩人鬥在一處,一時間難判勝負,更無法猜透生死。隻見身影倏忽來去,變幻無窮,掌影明滅相繼,隨心所欲。


    無花和尚在一旁作壁上觀,口中念誦佛經,一件僧衣飄飄欲仙。


    江左布衣施展萬象真經,那個江左布衣便運用陰陽挪移神功相抵,江左布衣催發秦皇絕功,那個江左布衣便提聚心經度厄神功相卸。兩人既是心意相通,又是武功相同,這般纏鬥恐無結果。


    無花和尚觀望多時,驀地高聲道:“觀自在菩薩,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江郎還不醒來?”


    江左布衣聞言,長嘯一聲,閃身飛出,徑自向烈焰驚天的篝火投去。


    無花和尚道:“佛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善哉善哉。”也跑向篝火。


    江左布衣與無花和尚在篝火前撞在一處,隻聽得天崩地裂般一聲巨響,那篝火如同奔流不息巨浪滔天的大河望空中急湧而上,江左布衣和無花和尚倏忽間化為一體,身前佛光淩空而起,身後祥雲垂天而落,那結為一體的身影便消沒在火河裏。


    鳳凰涅槃,集火自焚。那個江左布衣隻覺得眼前一花,天地陡然消失,隻餘一派空濛。忽忽悠悠間,無花和尚從空明處現身,佛光遍體,手中捏著一條收縮成影的火龍,悠悠道:“從何而來到何而去,一生一死便是不生不死。”


    那個江左布衣聞言,心中徹悟,再望向無花和尚,已然縹緲不見。


    天地重開,山河再成,那個江左布衣便置身於一個從未到過的地方。那個地方絕然不會再有另一個江左布衣。他們永世不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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