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迅疾地凋謝成泥碾為塵了。軒轅無憂和神筆先生始終借著燈燭的冷光注視著這朵絢麗卻無色的彼岸花,他們已經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秦仲翁似乎已然睡熟,眉兒姑娘這個時候去照看馨兒去了。


    桌上的殘肴仍在,無論是雲間水上、思君如月,還是黯然銷魂、萬種風情,都已經冷卻,端的是讓人看來陡生黯然銷魂之念。


    彼岸花凋謝的時候,亭台外夜風淒清如水,發出窸窸窣窣的歎息。神筆先生神情漸漸變幻,口中喃喃自語,軒轅無憂問道:“江郎可是快回來了?”


    神筆先生莫測高深地笑了笑,道:“即便此江郎不回,也會有彼江郎回來。不過,前途還是迷離難測,惟恐回來的江郎已經難承其重,難以為繼。”


    風聲突然有異,亭台內燈燭光影如同蝴蝶般飄渺逸動。睡熟的秦仲翁驟然醒來,脫口道:“莫非又有變故不成?”


    一縷清風吹進,將三人的衣袂蕩起,隨之一聲清嘯在亭台間衝起,江左布衣從茫茫夜色中飛掠而至,一襲布衣衣帶當風,一雙大袖揮灑如雲。


    軒轅無憂既驚且喜,道:“原來江郎歸來,卻不知是此江郎,亦或是彼江郎?”


    江左布衣在桌前駐足,道:“神筆先生引來彼岸花,使江郎得遇江郎,也是神通廣大。不過,江郎有一事不明,還須當麵請教。”


    神筆先生緩緩地起身,把玩著手中的狼毫,道:“江郎有何事不明,不妨說來聽聽。”


    江左布衣目光微寒,道:“閣下應知生死輪回之劫必有一死,江郎雖然僥天之幸留著一條活命回來,卻令江郎來世所托的無花和尚以身殉道。閣下莫非早就算定,那必死之人乃是江郎來世?不知閣下為何生出如此算計?”


    神筆先生徐徐頷首,聽他說罷,答道:“江郎來世所托無花和尚雖是大徹大悟的得道高僧,如果沒有今夜以身殉道之劫,也難以修成大道。彼岸花之劫,歸根結底乃是自在婆婆度化江郎的來世,還望江郎莫要發雷霆之怒,誤了仙家的大事。”


    江左布衣還要發作,卻聽茫茫夜空飄來一聲禪唄,隨之無花和尚的聲音入耳:“不生不滅,方得菩提,一生一死,是為般若。前世江郎千萬要放下心中牽絆,隻有心無罣礙,方才終究涅槃。貧僧以身殉道,乃是我佛大慈悲,大修行,江郎斷斷不可因一時之昧,妄生嗔怒。”


    神筆先生悠悠道:“江郎本是仙緣深厚,心性高邈之士,如何勘不破這其中的大徹大悟?”


    江左布衣一時頓悟了前因後果,道:“慚愧,江郎究竟還是俗世庸人。”


    此時,無花和尚的聲音再度入耳:“前世江郎,你我再見依然可期,十八年後,自在灘頭,菩提樹下,莫忘記今日之約。”


    軒轅無憂遙望夜色,道:“自在灘頭卻在何處?”


    神筆先生道:“因緣一到,自然就到。自在灘頭,終究會有一見。江郎莫忘。”


    秦仲翁似乎又入酣夢,這紛紛擾擾的前生來世之事於他而言,輕如一場幽夢,斷斷乎無跡可尋。


    江左布衣趺坐在地,自顧自運功調息。神筆先生知他雖然徹悟,心內終究還是存有怨怒,也不便再作道理,施施然向亭台深處走去。軒轅無憂瞧著江左布衣,神情之間別有深意,道:“彼岸花之劫雖過,神火叢林何嚐容易,明日又是一場劫難。”


    神火叢林那邊火影聯翩,即便是夜風也不敢闖入。遙看碧落,素月漸殘,疏星已老,九天十地沉入亙古不變的冷寂和虛空中。


    軒轅無憂也已經睡著,他的身影隨著夜色變幻似乎悄然融化和消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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