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


    三月的煙雨江南,正是桃花似火柳如煙的光景。阡陌之上細柳如煙,路邊野外花若錦緞。遊人們一邊享受醺暖的和風,一邊坐在茶室的涼棚下品著釅釅的香茗。


    茶室的名字叫水雲軒,在小鎮小有名氣。原本是家族事業,已經有了上百年的曆史。三年前,老店主的兒子接他們夫婦出國定居,茶室後繼無人。無奈之下,就轉手賣給了一個外地來的遊客。


    店麵不大,裝修樸實無華。南方常見的藤椅木桌、白牆黑瓦而已,不過這裏風景著實怡人。前麵有詩情畫意的小橋流水,院子裏有婆娑起舞的竹影,後麵是終年雲霧繚繞的山巒。溫山軟水,杏花春雨,真正的寫意江南。


    兩層高的小樓,一樓和院子是飲茶區,專供客人飲茶,看景,聽風,賞月,談天說地。晚上有古箏表演,旅遊旺季常常生意好到全場爆滿。


    二樓是休閑區,絕對靜謐的空間。客人可以在這裏邊飲茶,邊下棋。還有整整一麵牆的檀木書櫃,擠擠挨挨擺著的都是店主的珍藏。獨自來飲茶的客人,可以借來閱讀。店主很大方,很照顧那些孤身來此消磨時光的人,尤其照顧北方人。


    因為她自己,就是個土生土長的北方女人。


    今天下午生意較為清淡,茶室裏隻有兩三個客人在看書。


    穿著黑緞旗袍的女人,撩起內室的湘妃竹簾,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鍾,她等的客人就快來了。


    果然,一陣清脆悅耳的風鈴聲,一個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已經站在了茶室的門口。


    “雲媽媽…”少年輕輕怯怯的喚她,聲音清越得好像山間的小溪,動聽極了。


    飄雲激動的拉住少年的手,把他從頭看到腳:“海天,你真的是海天,你都長得這麽大了,雲媽媽想死你了。”


    少年緊緊抱住飄雲玲瓏有致的腰身,哽咽著說:“雲媽媽,海天也想你,很想很想。”


    故人相遇在他鄉,自然先要抱頭慟哭一場,然後秉燭夜話,剪燭西窗,互訴多年的輾轉之痛,流離之苦。


    “昨天聽說你要來,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消失了這麽多年,你竟然還能找到我,真是很神奇。”飄雲拉海天坐在內室的藤椅上。


    “這世上,如果你真有心找一個人,大約總能找到。”海天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飄雲給他倒了一杯醇香的花茶,點點頭:“這話說得有理。”


    “雲媽媽,其實……”海天有些遲疑,“這是領養我的那個人說的。”


    “哦?是啊,我離開的時候,你被一對夫婦領養了。他們對你好不好?”飄雲讓人端來水果和茶點,關切的問他。


    “嗯,很好。雲媽媽,其實……那個人你認識的。”


    飄雲的手一抖,茶水差點灑到衣服上,抬眼看了看海天不安的眼神,苦笑了一下:“是他讓你來的?我早就應該想到,你們當年是一起離開的。是他領養了你,現在要你來當說客嗎?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找到這裏來。要你來打頭陣,他真的很聰明。”


    被飄雲一語道破,涉世不深的海天有點難以招架,不敢看人,隻有低著頭小聲解釋著:“雲媽媽,你別怪他。這些年,他一直很痛苦。從我到他們家開始,就看到他每天像瘋子一樣的學習,努力的掙錢。現在,他的事業很成功,賺了很多錢。可是他一點都不快樂,我知道,那是因為他想你,每天每天的想。他最開心的時候,就是跟我說起你們過去的事情。很多都重複了,可是他還在講。這七年,他根本一直活在跟你的回憶中。我們都很擔心,再這麽下去,他還能支持多久?”


    海天輕輕的歎氣,少年的歎息總是讓人心疼的。何況她的小海天還這麽乖巧俊俏,可她不能憐他。


    飄雲輕輕的笑:“你比小時候會說話了,也懂得抓我的弱點了。真不愧是他教出來的,有他一半的風範。說了這麽多,無非要我見他一麵。可是,如果我沒猜錯,他現在人已經在路上了是不是?見與不見,都由不得我做主,你們又何必這麽大費周章呢?”


    海天一下漲紅了臉,結結巴巴的說:“雲媽媽,你生氣了,我……我……”


    “好了,雲媽媽明白。”飄雲輕輕摸著他的頭,安慰道:“我們的事,是該有個了斷。雲媽媽不怪你,謝謝你陪了他這麽多年。告訴我,他有沒有欺負你?”


    海天趕緊搖頭:“沒有,他和叔叔都對我很好,讓我上最好的學校。雲媽媽,我明年就該考大學了。我想考東師,你的母校。我想當像你一樣優秀的老師,這是我從小的夢想。”


    飄雲笑笑:“傻孩子,這是一個需要無私奉獻的行業。課堂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光有學識和一時的熱情是不夠的。教師麵對的是學生至重,心靈至重。你要把自己的舌頭和心放在石頭上磨,放在骨頭上礪,放在烈火中淬,直到它們百煉成鋼,鋒利無比。你要有健全的心智和強壯的手臂,你要時刻準備為了你的學生披荊斬棘,嘔心瀝血,甚至是肝腦塗地。你準備好了嗎?”


    海天尚嫌稚嫩的臉孔,露出無比堅定的表情:“嗯,雲媽媽,我準備好了。他跟我說過,要我做一個像您一樣勇敢的人。我絕對不會退縮的。”


    飄雲輕輕摸著海天的頭,溫柔的說:“傻孩子,雲媽媽哪裏勇敢?雲媽媽也會害怕的,有時還會哭,總是讓身邊的人為我心痛,為我操心。雲媽媽很笨的,你可不要學我。”


    “不,真正勇敢的人,不是不懂得畏懼。而是明明害怕,還是選擇麵對。他說,你當年教給他的一切,他一直都記得,將來也會一直銘記在心。關於信仰,希望,理想,寬恕,關於愛情……你把這些東西帶到他的生命中,又拿走了一些東西,所以他的生命始終是有殘缺的。當年他做錯了一些事,他不想為自己辯解,隻想見你一麵,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僅此而已。他向我保證過,他不會難為你,所以……”


    海天琉璃般的眼珠,充滿期待的看著飄雲斂目沉思的臉,一顆心也提到嗓子裏。


    飄雲默歎,這個傻孩子這麽輕易就中了人家的苦肉計。她了解寒城,他執著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輕易善罷甘休呢?


    不過,該來的,終究要來,躲不掉。


    “好,我見他。你告訴他,明天,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我們不見不散。”


    第二天下午,小鎮下起了蒙蒙細雨,將連日來的塵埃衝洗無餘。古老的梧桐樹,淡青色的石板路,細雨潤澤的百年街道遠遠通向暗青色的天空。


    水雲軒的門前,撐著油紙傘的行人匆忙趕路。隻有一個人,在門前駐足凝望了許久,才緩步走了進去。


    上樓,風鈴搖曳,一個身穿高領旗袍的清麗女子,正撩開內室的湘妃竹簾,目光沉靜的望著他。童飄雲,他多年來夢縈魂繞、朝思暮想的女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前。不是做夢,不是懷念,而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就站在他的眼前。


    寒城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他想,他真的不適應這裏的潮熱,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


    飄雲站在門邊,看著西裝筆挺,沉穩俊朗的男人,淺淡的笑了笑:“寒城,別來無恙。”


    “這些年你去哪兒了?過得好不好?”寒城問。


    飄雲點點頭,為他斟上一杯新到的雨前龍井:“很好,去了很多地方,見到很多的人。在不同的地方教書,遊曆,有時也寫作。不為賺錢,隻為記錄每一個萍水相逢的瞬間,每一段樸素的真情。忽然發現我們的生活其實充滿陽光,全看你如何去感受。”


    寒城端起茶杯苦笑一下:“你永遠有辦法讓自己過得很好。”


    飄雲坐在他對麵淡淡一笑,回道:“寒城,你過得不好嗎?聽海天說,你成立了一個網絡公司,做得很大。你還這麽年輕,就已經擁有這麽多財富,你應該開心才對。”


    寒城的語氣有些不耐:“你明知顧問,沒有你,我怎麽可能過得好。我想你,每天都在想……”


    他一下抓住飄雲的手,強悍的力道讓人骨節發冷。她想的沒錯,他等了這麽久,怎麽可能輕易放手?


    “寒城,我的確在等一個人,可惜,那個人不是你。”手是抽不回來的,隻有這麽被他握著。公共場合,倒也不怕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我知道,可是,你等的人在哪兒?飄雲,如果他能放下當年發生的一切,就不會讓你一個人走,更不會把你孤零零的扔在這兒這麽多年。兩個人的債,他要你一個人背。這樣的一個男人,你還等他做什麽?”


    飄雲輕輕一笑,看著眼前這個英姿勃發的男人,他真的長大了,眼神冷冽,動作強勢,與當年那個狷介清冷的少年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這樣吧,我帶你去見他,剛才這番話,你親自對他說好了。”


    寒城微微一怔,這個答案還真是始料不及。


    城鎮的郊外有一家綠蔭環繞的療養院,掩映在秀美的山光水色中。田園式的設計,依山傍水,風景怡人,遠離喧囂的城市,是個難得一見的世外桃源。


    他們要找的人,就躺在這家療養院其中的一個病房裏。


    柳寒城見到龍天佑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他的對手了無生趣的躺在病床上,可是,他沒有死。隻是人變成了一棵奇怪的植物,周身插著無數的管子。


    護士小姐看到飄雲熟稔的笑笑,熱絡的說:“龍太太,又來看你先生?他能娶到你,真是好福氣。”


    飄雲黯淡的笑著,輕輕撫摸男人瘦削卻不失英挺的臉:“有什麽福氣,人都躺在這裏了。”


    護士歎了口氣,好心安慰她:“你別難過,天災,誰都不想。隻要不放棄,總會有希望的。”


    “謝謝你,你去忙別的吧,剩下的交給我好了。”


    “嗯,好的。我已經給他喂過東西,也喝過水了。記得,兩小時後,再為他翻一次身,順便量一□溫。如果有異常,要及時告訴我。”


    飄雲笑笑:“放心,我做慣了的。今天我在這裏陪他,為他擦擦身,剪剪指甲。晚飯我來喂好了,你去休息吧。”


    護士點點頭走了,病房內一片寂靜。心率儀在靜謐的空氣中有規律的鳴叫著,顯示頻上跳動的曲線是床上男人唯一的生命跡象。桌子上放著喂食用的鼻胃管和麵糊一樣的流食。


    飄雲在水盆裏擰了擰手巾,為男人擦掉臉上的薄汗。南方天氣炎熱,要經常為他擦身,才不會得溽熱。


    “他……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寒城不知道過了多久,飄離的魂魄才回歸本位。


    “三年前,我在西藏支教。他去找我,遇到雪崩。他命大,人挖出來的時候,身體器官沒受損傷。隻是,窒息得太久,大腦長時間缺氧,導致腦細胞大部分壞死。醫生說,他蘇醒的幾率隻有百分之一。他以前說過,想和我在江南小鎮過一些簡單的生活。我就把他帶到了這裏……”


    飄雲停下來,望著寒城的臉,平靜的說:“你現在明白了,他沒有拋下我。我們一直在一起,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他,等待那個百分之一的奇跡。”


    寒城衝過來一把抓住她,憤怒的吼聲幾乎要掀翻病房的棚頂:“你瘋了!精神不正常是不是?竟然心甘情願陪著這個活死人過一輩子,童飄雲,你究竟在想什麽?”


    飄雲淡定的看著氣急敗壞的寒城,指了指床上的人:“寒城,他不是別人,他是我的丈夫。是誰讓他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是我。如果不是為了找我,他這樣一個男人,怎麽會落得這樣一個境地。”


    “所以呢?你就要用自己的一生的幸福為他陪葬?你真是愚蠢的可憐!”心疼和怨憤讓這個男人口不擇言。


    飄雲笑了笑,淡道:“你覺得我很可憐嗎?不,我很幸福。每天這樣照顧他,為他擦身,喂飯,按摩,我覺得我很幸福。他以前對我那麽好,付出了那麽多,我都沒為他做過什麽。現在,老天不過是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他能醒過來,自然好。醒不過來,我們也可以這麽過下去,沒有問題。”


    飄雲推開神色凝滯的寒城,走到床邊,用熱毛巾為他擦拭手腳和身體,動作嫻熟,小心翼翼,好像一個修複師在保養一件精美的藝術品。然而這一切,卻像鋼針一樣刺疼了另一個人的眼睛。


    他大步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用絕對的身體優勢將她按在冰冷的牆壁上。


    “飄雲,跟我走,你必須跟我走!我不能沒有你。我等了七年,整整七年!你怎麽能為了一個廢人而放棄我……”


    他今天是過於激動了。七年的尋找,七年的追逐,七年的避而不見,壓抑了七年的情感,怨恨,委屈終於在這一刻像山洪一樣洶湧而出。


    “柳寒城,你放手!這裏是醫院……”


    “不放!我這輩子做得最後悔的事,就是七年前一時大意放掉了你。七年,多少個日日夜夜,我跟自己發誓。如果能找到你,我死也不會再讓你逃走!”


    寒城突然扣住飄雲的下巴狠狠的吻她,這個吻帶了太多的暴躁和不甘,失卻了重逢的喜悅和溫情,就帶了幾分強取豪奪的味道。


    飄雲被他蠻橫的鉗製著,嘴唇被他火熱的唇舌緊緊的封住,發不出聲音,也用不上力氣。她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在天佑麵前掉眼淚,不能讓他躺在床上還有為她擔心。


    可是,她無能為力……


    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與她惺惺相惜的清秀少年,他現在是個成熟的男人,高大強勢,咄咄逼人。七年時間,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已經變得徹徹底底。


    寒城的手指像五根鐵鉗一樣。牢牢的箍著她的下巴。任憑她再怎麽拚力掙紮,就是擺脫不掉。隻有把哽咽和疼痛生生壓在喉嚨裏。


    就在這個時候,心率儀的鳴叫聲突然失去了原有的規律,變得急迫而尖銳。顯示屏的綠色曲線波幅陡然增大,好像波濤洶湧的大海,壓抑著雷霆萬鈞的憤怒。


    寒城吃了一驚,手一鬆。飄雲掙開他的控製,狠狠推了他一把。


    寒城向後踉蹌了一下,姿勢狼狽。站穩後,倉皇的看著床上的人,他幾乎以為他會奇跡般的坐起來。


    可是,床上的人依舊平靜的躺著,好像睡著了一樣。隻有心率儀像拉長的警報,淒厲的鳴叫劃破靜謐的空氣。


    飄雲馬上捋了捋被寒城弄亂的頭發,半跪在床邊,拉起龍天佑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連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我好好的,真的好好的,你摸摸看。”


    床上的人好像聽懂了她的話,瞬息之間,一切都安靜了。心率儀恢複正常,循規蹈矩的運作著,窗外的天空依舊陰霾黯淡,細雨霏霏。


    寒城不可置信的看著兩個人,看著他們手牽著手,好像一對一生相愛,卻始終背對無緣的兩生花,緊緊依偎在一起。


    “你以為他沒有感覺嗎?他什麽都知道。這些年,我們就是這樣相依為命走過來的。如果沒有他為我撐著最後一口氣,我早就死了。這種相濡以沫的感覺,你應該明白的,寒城。”


    他明白,他當然明白。可是就算這樣,跟她相濡以沫的人也應該是他,而不是躺在床上苟延殘喘的那個人。


    他不甘心,他怎麽能甘心?


    飄雲看看他陰鬱不甘的臉,淡漠而堅定的說:“我知道,你父親有權,你有錢。現在的我們對你來說,不過是你腳下的螞蟻,根本微不足道。可是寒城,我要你明白。如果你強迫我離開他,除非我死!否則,你不會如願以償。你知道,我做得出來。”


    說到這裏飄雲淡淡一笑,溫柔的看著床上的人:“反正,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我們沒有任何的顧慮,再怎麽慘我們也輸得起。”


    寒城幾乎崩潰了。他可以跟活人爭,可以跟死人爭,可是,如何讓他跟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爭?


    是的,他們早已無所顧忌了。反正已經是這個樣子,再壞還能壞到哪裏去?


    他麵對是一場死局,攻守皆是死,毫無希望。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在這場□糾葛中逃出生天。


    “寒城,放手吧,放過我們,好不好?我們現在的生活很平靜,我很滿足。這種平靜對我們來說太不容易了,我們經曆了那麽多的挫折,磨難,幾度生死……我們再也折騰不起了,就當,就當你可憐我……”


    飄雲還是哭了,低低哀哀的哭著,心酸的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男人的臉上,她再慢慢的為他擦去。


    “不管怎樣,我們以前有過快樂的時光,我也幫過你。現在,就當你回報我,讓我後半生可以安安靜靜的陪著他。我們……真的不能再分開了。我求你了……”


    飄雲說不下去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的落下來。寒城搖搖晃晃的站在那裏,看著他用盡生命所有的熱情愛著的女人,聲淚俱下的哀求他。


    他知道,一切都該結束了。其實早就該結束了,隻是他不願承認這樣的結果。


    絕望的淚水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他走過去,慢慢的俯下身,像年少時那樣依偎在她身邊。成年後,這是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


    “我愛你,你知道的,我一直深深愛著你。從我19歲開始,我眼裏隻有你。我對你的愛,絕對不比他少,為什麽?究竟是為什麽?你要讓我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


    飄雲轉過身,輕輕的撫摸他的頭發,好像他還是當年那個憂鬱孤獨,惹人憐愛的少年。


    “寒城,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樁幸福,可隻能對一樁幸福做出承諾。我愛他,已經成了我生命唯一的信仰。所以對不起,今生,我注定要負你。”


    寒城蜷縮了一下,就這樣靠在她懷裏,很久,很久……


    直到深沉的夜幕籠罩小鎮,雨聲漸弱的時候,他終於站起來,擦掉眼淚,最後看了一眼依偎在病床邊的女人,轉身,向門口走去。


    這是他這輩子最決絕,最冷靜的姿勢。


    走到門口的那一刻,他突然頓住,低聲說了一句話:“飄雲,如果有來世,不要再跟說對不起。”


    這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你我今生無緣,隻有期盼來世相聚。可是飄雲,到了來世,你是否還會記得我?記得我們的曾經,記得上輩子,有一個人像我這樣不顧一切地,深深地愛過你……


    寒城走了,雨還在下……


    飄雲輕輕握著男人的手,終於破涕為笑,她含著眼淚對床上的人說:“再也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了,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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