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3日上午,吳川帶著梁廷棟、孟憲彝等長春軍政官員在商埠地大馬路西的一處兩層洋樓的陽台上,觀閱了長春市民組織的,反對滿清朝廷和日本帝國主義勾結入侵東三省的抗議大遊行。


    商埠地大馬路,其實就長春老城的南北大街和滿鐵附屬地日本橋連接的一條大街,過了日本橋就有一道筆直的大街直接通往頭道溝火車站,是老城和商埠地南北往來的要道。


    隻是現在的長春商埠地因為被日本人占去了大片土地之後,不僅麵積縮小了許多,連形狀都不規則了起來。而此時的中國人還沒有城市規劃這個概念,或者說自從滿清入關之後,中華文明已經退化成了一個愚昧閉塞的小農社會,已經失去了城市建設的能力。


    因此這處本應該統一規劃開發的商埠地,不僅沒有基本的市政建設,就連商埠地內的建築也是雜亂無章毫無規則的。在革命委員會入主長春之後,能做的也就是先修繕了城市的主幹道,先把這些泥濘不堪的爛泥路填平鋪上砂石路基而已。


    雖然短短一個月內還不能改變整座城市的麵貌,但是起碼麵前的這道大馬路總算是平整幹淨了。雖然在吳川看來,這種沒有硬化路麵的街道還不能算是一條真正的馬路,但是長春市民倒是已經相當滿意了,至少他們不必再擔心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塵了。


    數千人揮舞著旗幟、標語,喊著整齊的口號,井然有序的從樓下的馬路上經過,對於站在樓上的官員和委員們來說,真是一種特殊的體驗。雖然之前長春的學生們也舉行過幾次遊行,但是規模完全不能和今日相比。而且過去他們根本不會出現在這麽近的距離上觀看遊行,這種民眾運動對於他們來說就是社會秩序破壞的開始,這些官員和有產者怎麽可能會去支持民眾的運動。


    不過看著吳川站在陽台上的背影,和向樓下遊行民眾揮手致意的動作,一向厭惡群眾運動的官員和有產者們,卻一個個稱讚起了民眾對於國家事務的關心,認為這是革命所帶來的新風氣,是大大的好事。


    雖然這座小洋樓的陽台並不算小,但是能夠站在吳川身邊的也隻有梁廷棟和張雲榮幾人而已。對於這場市民遊行,梁廷棟可以說是有些患得患失的。一方麵他覺得這場大遊行能夠提振革命委員會這邊的士氣;另一方麵他又覺得遊行的人員太過繁雜,也許會有人趁機對吳川進行攻擊。


    革命黨人對付滿清大臣最喜歡用的暗殺手段,正是從日本人那裏學來的。在當前的時局下,他可沒有把握日本人不會鋌而走險。自從前線穩定住了戰局之後,日本領事館內的外交官們就顯得有些沉不住氣了,從昨日晚間開始,他們就和其他各國領事們頻繁的走動了起來,顯然日本人又有了什麽計劃了。


    在這樣的時刻,梁廷棟隻求吳川不要出事,要不然他可真不知道下麵該怎麽辦了。看著樓下的隊伍行走過半,梁廷棟終於忍不住向吳川小聲建議道:“主席,我看這遊行也觀看的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屋子去了?您下午還要坐火車回哈爾濱呢,還是不要太過勞累了吧。”


    吳川一邊繼續向下方對著自己歡呼的群眾揮手致意,一邊頭也不回的小聲說道:“石卿啊,你覺得我讓你組織市民進行這場遊行的目的是為了什麽?”


    梁廷棟猶豫了一下方才回道:“是不是為了鼓舞我國軍民的士氣,好讓日本人知道我們抗戰到底的決心?還是為了向其他列強進行示威?”


    吳川微微頷首道:“這組織群眾遊行,其實就和我們半夜在郊外趕路時大叫大嚷的作用差不多。一是為了給自己壯膽,一是為了嚇唬一下黑暗中隱藏著的生物。


    荒郊野外的夜晚,天知道在夜幕中隱藏著什麽凶物。所以隻有先大叫大嚷起來,把這些動物都嚇跑了,我們才能安然的穿越荒野,保住自己的性命。


    隻要我們向這些猛獸證明,即便它能夠吃掉我們,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那麽它也就要好好思量一番了。畢竟對於猛獸來說,他們的敵人從來都不會是我們,而是另外一頭猛獸。而一旦他在圍攻我們的過程中受了傷,那麽它就會先成為其他猛獸的獵物。


    所以,組織群眾舉行示威遊行,對於弱勢的我們來說是有必要的,這既可以向各國領事和日本人施壓,也能讓群眾接受什麽是組織。


    而且,我們必須要通過這樣的集體活動,讓群眾和我們站在一起,讓他們知道這場戰爭是和他們息息相關的。隻有這樣,當戰爭日趨激烈時,群眾才會為我們所動員起來,直到加入到我們之間,和日本侵略者抗爭到底。


    我希望你記住,這樣的遊行應當不定期的舉行,直到這些群眾習慣於服從革命委員會的命令為止。我們絕不能讓群眾覺得,這場戰爭和他們無關,否則當戰爭陷入僵局時,群眾就有可能拋棄我們。


    梁廷棟終於不再催促吳川盡快離開了,因為他覺得對方說的確實很有道理。對於現在的革命委員會來說,贏得對日戰爭就是一切,任何能夠增加自己本錢削弱敵人力量的策略都應當使用出來。畢竟經過了10日、11日、12日三天的激戰,國民革命軍居然擋住了日軍增援部隊的進攻,這就讓大家看到了一絲勝利的希望,於是委員們對於這場戰爭的積極性也高了不少。


    梁廷棟陪著吳川直到看完了整個遊行隊伍的經過,方才跟著他走回了房間。在吳川轉身回房的時候,梁廷棟和張雲榮兩人立刻用身體擋住了他的背部,護送著他離開了陽台。


    吳川並沒有看到這點,不過他走入房間之後,就頗有興致的向站在窗邊的孟憲彝問道:“孟專員,我看馬路對麵一片清理出來的地麵,對麵這是打算修建什麽建築呢?”


    孟憲彝馬上說道:“奧,那片土地原本被馬秉虔﹑解富之﹑劉乃剛幾位商家給承租了去,預備建立一個大型的綜合市場,就和老城區裏的永安市場差不多。


    市場再往東去的那塊土地是用來建一座大茶園的,除了給往來市場的客人喝茶之外,還準備弄個戲台子給客人消遣。這兩塊地的南麵那片土地,則是打算用來建平康裏,給那些市場的客人住宿消遣的。


    不過因為興業公司股權變更,加上革命委員會又成立了長春城市規劃委員會,預備對長春的城市布局做整體調整,所以這些建設活動都停下來了。”


    吳川聽了有些不解的重複了一句,“平康裏?”梁廷棟趕緊在他耳邊小聲的解釋了幾句。吳川這才明白,原來這裏就是打算建一個妓院區。


    哈爾濱的那個妓院區,因為關係著俄國人的利益,吳川也隻能在私下進行限製,但是對於長春這個他就不打算忍耐下去了。


    沉吟了片刻之後,吳川就對著孟憲彝說道:“在長春商埠地,不,商業區裏搞這種妓院區不合適吧?但凡有了黃,賭博和毒品也就不遠了,而這三樣東西一出現,地方風氣敗壞不說,黑惡勢力恐怕也要重新泛起了。


    革命委員會過去這些日子費了這麽大功夫,才把長春的社會治安整頓一新,雖不能說是路不拾遺,但好歹也算是開始恢複社會正常秩序了。我們如果在這裏搞那麽一個妓院區出來,不是自己打自己臉麵嗎?這可不是我想要的長春。”


    雖說在商埠地內建平康裏妓院群,作為開埠招商的先導,乃是孟憲彝的主張。但是聽到吳川的質疑聲後,他立刻麵不改色的回道:“主席說的是,事實上我也是不大讚成在商埠地搞什麽娛樂業的,隻不過當日那些商人極力主張,說非如此不能聚集人氣,我才放手交給議事會去主持的。


    既然今日主席指出了這點,我覺得這確實是大大的不妥當,這幾塊地的招商我會重新研究的。不知主席可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孟憲彝如此巧言令色,一時不由讓房間內了解內情的官員為之側目,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位的厚臉皮了。不過孟憲彝恍若什麽都沒有感受到,隻是熱切的關注著吳川,等待著這位給他下達指示。對於孟憲彝來說,既然革命軍真的能夠把日本人給擋下來了,那麽革命委員會走到最後的機會就很大了。


    南方的民黨打不過北洋軍,北洋軍又怕洋人,洋人拿革命委員會無可奈何,那麽隻要革命委員會走下去,就不可能還有什麽人或勢力能擋住革命委員會入主中國了。既然如此,現在不把所有本錢壓在革命委員會身上,還要等什麽時候呢?幾句風言風語,可不及麵前這位主席的賞識更為重要了。


    吳川並沒有在意孟憲彝的心情變化,他隻是思考了一下便說道:“永安市場我之前也去過,那種雜貨市場雖然很貼近平民,但是把它建在這裏,我看太浪費這塊土地了。


    雜貨市場就應當以價廉物美而取勝,因此放在城市的邊緣地帶是最為合適的。我們無非就是建立幾條公共交通線,方便市民去郊區采購就好,沒必要放在商業區中。這塊土地位於老城和火車站前區之間,日後必然是城市中心的一部分。


    把這裏建設好了,地價的增值就能把城市基礎建設的費用賺回來。但如果在這裏建一個雜貨市場、妓院區,今後誰還會來這裏購地置業?這不是生生拉低了這片土地的價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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