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川發出了這樣一個質問後,略略停頓了一下,掃視了一眼房間內的官員和委員們,發覺其中不少人確實有所思索了起來,這才接著往下說道。


    長春位於哈爾濱和奉天兩座交通樞紐城市之間,北麵的哈爾濱仰仗著中東鐵路和鬆花江、黑龍江的水運之利,日後必然是北滿的一大工商業城市。南麵的奉天就不必說了,在中東鐵路還沒有修建之前,那裏已經關外第一大城了,現在又有南滿、京奉、安奉和營奉四條鐵路在奉天交匯,這座城市日後依然還會是關外第一大城。


    但是各位有沒有想過,長春位於中東南滿鐵路的交匯處,馬上又要修通了長吉鐵路,接下來我們還要把鐵路向西麵的洮南延伸。然後再修建一條聯通遼河和嫩江、鬆花江的齊齊哈爾到鄭家屯鐵路,那麽長春就必然會成為東北的中心城市。


    吉林一地地廣人稀,自然條件卻比北麵的黑龍江要好的多,這裏實質上更有利於農業的建設。一旦中部的鐵路和公路修建完成,長春必將成為除奉天、哈爾濱之外的東北第三大城。中部的糧食產出,西麵東蒙的畜牧產出,必然會匯聚到此地進行交易。


    因此,未來的長春必將是吉林省的經濟中心。不過,想要建成這樣一個經濟中心需要什麽?”


    老實說,前兩天吳川拋出了一個長春新城規劃的計劃時,這些本地的官員和委員們都是一副半信半疑的心理,他們實在不理解為何革命委員會要一下把長春擴大到這麽大一個城市,這些新遷移來的外來人口該靠什麽營生?難道讓這些人和本地人爭奪城市附近的土地嗎?


    東北雖然缺乏移民開荒,但鐵路附近和城市附近的土地卻早就已經有了主人了。吉林的官員和紳商的確歡迎外來移民,但卻是希望這些人能移居到遠離城市和交通的荒野,把那些荒野開辟成良田,而不是讓他們來和自己爭奪城市附近和交通便利之地的肥沃之地。


    不過今天聽著吳川再一次對長春擴大城市建設計劃的深入解釋之後,他們中的聰明人卻聽出了其中的發財機會。在東北地租雖然是一項不錯的收入,但是如果能夠把農業地發展為城市用地,卻更讓人趨之若鶩。


    俄國人在一片荒蕪的鬆花江東岸從無到有的建設起了一座城市之後,這片土地的價值陡然就升值了上千倍。據說在前年,俄國人光是把哈爾濱低價購買的土地出租出去的收入,就達到了240餘萬盧布之多。俄國人當初買下整個哈爾濱城市所在的土地,似乎也不過就是這個數,當然不包括被俄國人霸占的土地價值。


    俄國人的成功怎麽能夠不讓人心動呢?其實有一點吳川說錯了,長春的官員和紳商之所以要在商埠地建綜合市場、茶園和平康裏,實際上就是想要讓附近的土地升值。在見識了俄國人和日本人在鐵路附屬地上的建設,並成功的把原來不值幾個錢的農用地變成了百倍以上的城市商業用地之後,這些人早就對長春的商埠地建設上心了。


    隻不過限於個人的眼光和政府的財力,這些舊清官吏和紳商沒辦法如俄國人和日本人那樣發展商埠地的新式工商業,便隻能從自己熟悉的舊商業開始著手了。但是舊商業的模式能夠惠及的人口並不多,且極大的敗壞了本地的風氣,因此並不是沒有人反對的。


    當吳川給本地指出了一條新的出路時,自然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的。至於那些還在猶豫的人,也隻是擔心這筆城市建設的費用該由誰來付賬。新的長春擴建計劃雖然聽起來不錯,但這筆龐大的建設費用要是全有長春市民來負擔,他們肯定是要反對的。


    吳川也已經對當代中國的城市建設有所了解,清政府雖然推出了一些新政,但是在推動新政的資金來源上還是相當單一的,不是對地方民眾加稅,就是以某些稅收作為抵押向外國進行借款。由於沒有專款專用的財政製度,和對於還款計劃的詳細製定,這種借款幾乎很快就成了一筆爛賬,還款壓力最終還是落在了建設地區的民眾身上。


    因此,地方官員熱衷於推動新政,民眾卻恐懼於借債推行新政。因為不管朝廷一開始說的如何天花亂墜,到了最後都是一筆爛賬,然後便引得洋人跑來地方強占利益了。


    吳川自然不願意把革命委員會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這點威信,在一座城市建設上就消耗殆盡。更何況,這個城市建設的規劃,都沒有落在圖紙上,現在隻不過是幾句口號而已。


    因此,他幹脆趁著這個機會,為這些長春的官紳們解釋了一下自己對於長春城市規劃的想法。看著屋內的眾人絞盡腦汁卻無人出聲回答自己的提問,吳川幹脆就自問自答的說道:“當然是人,想要建立起一個經濟中心城市,我們就需要各式各樣的人才,就好比上海作為東亞第一大城,依靠的不正是從世界各地源源不斷流來的人才嗎?


    隻要有了人,我們就能置辦起各種產業;而這些產業能生產出市麵上所需要的各種商品;隻要有了物廉價美的商品,東北各地的財富就會向長春聚集過來。當東北各地的財富聚集到了長春,那麽長春也就自然成為了東北的經濟中心。


    如何把人吸引到長春來,我以為最優先的辦法自然是給予工作。俄國人在遠東開發時,以高薪招募來自關內的百姓,當鐵路和城市建設完成時,這些人也就順理成章的留在了自己所建設的城市裏,成為了這些新城市的第一批居民。”


    聽到這裏便有人忍不住說道:“可是,不管是修建鐵路還是新城市,都需要大筆的投入。也許城市建設完成後,地價能夠升值償還這些借款。可是初期的投入該從何處籌集?要是全然依靠向外借款,到最後還不起利息,讓洋人連土地也奪了去,我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吳川瞧了說話的人一眼,看的此人頓時醒悟了過來,正縮著脖子向後退去時,吳川卻對著他笑了笑說道:“這位先生問的好,如果我們沒有一個預定的城市發展規劃,那麽向外國人借款修建新城市,自然是要陷入難以還款的困境。


    但是現在不一樣,在建設之前我們要先確定把長春建設為一座什麽樣的城市,然後該以何種方式償還本金利息,自然就能避免陷入這種不利的處境。


    首先我要聲明一點,革命委員會建設長春的規劃,隻是想讓長春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讓長春人民背負上沉重的債務,因此長春革命委員會會專門成立一個城市建設監督委員會,用於審核、核算所有建設項目的資金使用狀況,並定期向長春市民公布,以做的專款專用。


    其次,我剛剛也已經說過了,想要把長春建設成為東北中部,甚至是整個東北的經濟中心,興建產業群是必不可少的。在當今之世界,不依附於產業的商業,就猶如無源之水,無根之木,哪怕興盛於一時,終究還是要被外國輸入的更為廉價的商品所擊敗的。


    而這個興建產業也不能盲目投建,如果我們不找出一條更適合於本地的產業之路,而隻是一味求新求大,那麽這樣的產業就好像是移植到北方的柑橘,不僅結不出甜美的果實,反而浪費了我們寶貴的建設資金。


    那麽適合於長春,抑或是適合東北的產業究竟是什麽?我以為考慮到眼前的話,便可簡單的分為兩種,一種是依靠於本地豐富而廉價的糧食作為原料,比如之前已經存在於各地的燒鍋坊、油坊和磨坊等,這樣的產業不用我說,大家都知道是有利可圖的,隻不過限於競爭和運輸的關係,這種產業的利潤一向起伏不定,所以頗有風險。


    革命委員會要做的,就是為這一產業打通東北各地的交通,降低糧食運輸的成本,並組建大型的糧油集團統一收購加工,從而確保這一產業能夠獲得穩定的回報。之後則是進一步深入加工糧食,爭取做大以糧食為基礎的加工業和化工業,從而確保東北糧食能夠在國外市場上也具備競爭力。


    那麽第二種,則應當是圍繞於東北所缺乏的物資來建設。什麽是東北所缺乏的物資?就人民的消費來看,最大宗的自然是棉布。大家都知道,東北這個地方不適合棉花生長,哪怕奉天栽種了一些棉花,也隻能用於很低級的紡織物。但是對於一個將近半年時間處於寒冷季節的地方來說,禦寒卻是東北人的第一需求。


    一直以來,我們都是通過出售大豆和其他糧食,然後從關內、外國輸入棉布。這樣的經濟雖然有所互補,但是從長遠看卻令東北的糧食產業從屬於了外地或外國,一旦外國人降低了糧食收購價,抬高了棉布的價格,我們依舊隻能忍氣吞聲的接受。


    而除了人民所需要的棉布,想要建設東北基礎設施的鋼鐵、水泥、玻璃等物資,我們同樣也是處於大量需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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