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陣靜默中, 卻是瑪格麗特先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


    她衝上前去,狠狠瞪著桑頓, 大喊道:“你住手!趕快住手!”


    桑頓從門口那對兄妹身上收回視線,瞪向那個正對自己大吼大叫的女人, 示意自己手下的主管:“這女人是哪裏來的?把她弄出去!”


    那老頭顫顫巍巍地解釋道:“我提議過讓他們去辦公室等,可他們一定要過來。”


    鮑伯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梅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少頃她才對鮑伯說道:“看來桑頓先生現在很忙,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徑直就走了出去。


    桑頓直覺就要跟出去, 可那躺在地上的人抱住了他的腳。


    “桑頓先生, 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再也不敢了。如果我失去這份工作,我的孩子就會挨餓, 我的母親還等著錢看病, 求求你!”那斯蒂芬也不管口鼻正在流血,眼眶都被打得開裂,卻僅僅扯住雇主的褲腳管不放。


    認識桑頓的人一定會驚訝於他此刻的氣急敗壞,因他鮮少在人前露出這麽焦急的樣子,哪怕是日前原料斷檔工廠差點不能按期出貨,他麵上也是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安穩了人心。隻他現在卻狠狠地抽回自己的腳嚴厲地警告道:“馬上給我離開這裏!不然我就通知警察過來。”


    說完,他都來不及整整被扯開的領口, 飛快地往外邊走去。


    瑪格麗特驚訝於從進門後的短短數分鍾內所發生的變故,直到工廠大門“轟”地一聲關上,她才想起來今天的正事兒還沒做呢。


    馬爾巴勒工廠的二樓辦公室內,影影綽綽有個黑色的身影。她望著陰霾的天空下、工廠寬闊的前庭裏,堆積如山的貨品和來往忙碌、數量驚人的雇工,不時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


    但是很快,這位居高臨下、仿若女王一樣的女士的表情變了,她看見一個穿著嫩黃色衣裙、麵料華貴的年輕姑娘像隻誤闖入的蝴蝶一般掠過她眼前,然後她的兒子,那個兢兢業業、一心隻想把工廠辦好的兒子第一次在開工的時間莫名其妙地跑出了廠子。


    這還沒完,其後跟著又走出了一對青年男女,緊跟著桑頓的腳步出去了。


    這位女士右手捏著一把絲綢扇子,在左手掌心裏敲了兩下,這才離開窗前,尋思找個合適的時機得和自己的兒子談一下了。


    馬爾巴勒工廠的門口就是一條長台階,馬車就停在台階底下。


    梅心慌意亂,卻仍記得腳步不能出錯。她提著裙子,不快而穩當地踩著小羊皮鞋“嘀嘀噠噠”地順級而下,身後有人的腳步聲跟上來。她回頭一看是桑頓,卻隻轉過身自顧自地往前走。


    哥哥和那個剛認識的姑娘也在後邊,這樣她就能放心地趕快回到馬車上,然後忘記今天的事情,也當做從來不認識這個人,裝著這些生命裏微微越軌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可桑頓明顯不會讓她如意,他原本以為他和梅一生都不會再見了,也許他跟鮑伯還會有見麵的機會,然後兩人拍著肩膀上酒館喝一杯,最後他會趁酒酣耳熱之際不經意地問一句:“韋蘭小姐好嗎?”


    然後鮑伯會回答:“哦,梅過得不錯。”或者說:“阿切爾太太現在可幸福得很。”


    但是無論他夢裏出現過幾次這道倩影或是午夜夢回回憶起那天真嫻靜的笑容,他都隻能告訴自己隻要過上一段時間,一個月、兩個月……最多一年,他就可以隻當那是一段美好的回憶而已。


    現在夢裏的那個人出現在他眼前,可他卻和地痞流氓一樣在和別人打架,桑頓心裏不由苦笑,上天這是憐憫他卻又不肯讓他輕易就如願。


    但是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且步步為營、把握時機從來就是一個成功的生意人最擅長的手段。


    “請等等,韋蘭小姐。”桑頓忍不住叫住了她,他真怕這個嬌生慣養的踩著高跟鞋的小姐在這破爛的台階上失足摔斷她纖長的脖子,而他也不會允許這等事發生。


    不想,梅隻是回了下頭說道:“桑頓先生,你趕快回去打理生意吧,我和哥哥會照顧好自己。”但她腳下的頻率卻越發快了。


    桑頓無法,正想攔到她身前去,身後卻傳來了午間放工的鍾聲,饑腸轆轆的工人們正蜂擁出大門回自家吃午飯。他們大多是壯年男子,衣服上都是東一塊西一塊的烏黑的機油,言語粗魯舉止低俗。


    對他們來說,他們最多也就見過雇主家的家屬,但那也是街上平日也能見到的出身稍好的女子。


    但梅不一樣,她臉蛋漂亮氣質純真,一看就是平日裏都鮮少出門的大家閨秀。身上的嫩黃衣服帶著股春天的氣息,仿佛是米爾頓這樣陰鬱的工業城市乍然開出的一朵清新的花朵。有些歪斜地戴著工帽的小年輕甚至吹起來了口哨,同時順著洶湧的人群存心往梅這邊擠來。


    桑頓知道這些人沒有惡意,說起來倒是好奇心驅使下的惡作劇差不多。


    他往前跨了一步一下子攔在了梅的身前,擋住她不受擁擠人潮的侵擾。在他挺身而出的一刹那,工人們也都認出了他是隔壁馬爾巴勒工廠的那個不苟言笑、嚴正無情的廠主。


    於是那些原本還想在午飯前找個樂子的工人們隻好訕笑著從他們身邊經過,一邊嘴裏卻不放棄機會地調笑道:“看來馬爾巴勒工廠要有新的女主人了?”


    “說什麽傻話呢!桑頓老夫人可不是會放權的人。再說這嬌嬌俏俏的小妞,估計看到那要把人耳朵震聾的機器跑得比你家的貓還快呢!”


    桑頓冷厲的眼神朝他們看去,這些雇工們就不敢再說話,要是他下次在老板們的聚會上提及,自己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話是不敢說了,陰陽怪氣地笑兩聲總是可以的。


    梅的臉漲得通紅,可那些話和笑聲她隻能生受著。她既不能和他們爭論,因為實在沒什麽可說的,這些人不會和她講道理;也不能衝回她的馬車裏,除非她想撥開人群,和這些從前她永遠沒有接觸過的髒兮兮的人們來個身體接觸。


    於是她隻能繃緊了身體藏在桑頓和牆之間,把他當做屏障,不用和那個下麵的階層有所交集,也不會暴露自己尷尬紅透的臉,從而惹來更大聲的嘲笑。


    這突如其來的事件讓桑頓原本擔憂的心放了下來,他看的出來梅原本對自己的態度已經帶著失望和抗拒,可她現在不得已地躲在自己的胸前,渾身緊張得像一隻受驚的小鳥,卻飛不出這樣的方寸之地,情形真可以說得上狼狽。


    鮑伯遠遠地在台階上方看著他們,看到桑頓在護著梅,就暫時放下了心。


    桑頓的手悄悄地抬起來,低低地撐在梅身後的牆壁上,雖然還離著一個手掌的距離,但這讓他覺得自己已經握住她的手臂裏,而這會兒她的確動彈不得。


    “韋蘭小姐,”桑頓低下頭,湊近著說道:“很抱歉令你受了驚嚇,但我仍然很感激你能不顧舟車勞頓來見我這位舊識。”


    梅猛地抬起頭,像是從來不認識他一樣,對他這句話感到很驚訝:“我是跟著鮑伯來的,我隻是……”


    桑頓打斷了她的話,雖然這顯得很不禮貌:“很抱歉在這樣相見的時刻,我正在處理廠子的事情,但是非常事件要用非常手段,請你千萬不要對我有所誤會。如果你不能對我的行徑釋懷,我可以對此進行解釋,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可以去拜訪……”


    梅眼明手快地看著人群即將散盡,桑頓滔滔不絕間唇間的熱氣噴在她臉上,好在她的臉早就紅到不能再紅,也就不顯得怪異,她飛快地截了話:“並無冒犯,但桑頓先生我想您可以回去了,謝謝您的照顧以及我想該是告辭的時候了。”


    桑頓到底不能強留她,也不能拉住她的手,他隻得默默地看著這姑娘像是被什麽怪物追著一樣躲進馬車,然後飛快地把馬車窗玻璃上的天鵝絨小簾子解了下來,遮住了桑頓看向自己的視線。


    鮑伯從後邊閑庭散步似地走下來,拍了拍桑頓的肩:“真是不好意思。”


    桑頓不知拿什麽樣的態度對他,隻好擺出了慣常麵無表情的樣子,一點不像與交情不錯的舊識重逢的樣子:“你該先和我說一聲。”


    “如果我說了又能怎樣?桑頓,這才是真實的你,你總不能一輩子在她麵前裝紳士,而且紳士的手段有時是最沒用的。”鮑伯用一種很透徹的口吻找了個借口把自己脫罪了。


    桑頓自然知道他在顧左右言他,但這話也是實在,美麗的花兒如果認不清這現實是沒法在米爾頓生活下去的,這也是最初他下定決心割舍那心頭的一點思念毅然回英國的原因,但現在他想把那心頭的花朵摘下來,讓花兒明白她以後得生長在他這樣的黑冷的泥土裏。


    桑頓也沒問梅的婚事,作為一個家中有妹妹的哥哥,他十分明白一個待嫁的女兒是無論如何不會出遠門的,梅的婚事必定遇到了波折,雖然心知不應該,桑頓仍覺得喜悅,他準備回去專注於工作,以便閑暇時候有更多的時間忙自己的私事:“鮑伯,今晚就在桑頓家的那條街角,藍蛙酒館,七點。”


    鮑伯摘了摘自己的帽子表示告辭,也代表自己聽到了,於是就往馬車走,然後他突然想起什麽轉身問身後的女子:“黑爾小姐,要搭便車嗎?”


    瑪格麗特還想問桑頓家房子租金的事情,可桑頓早就已經消失在了她的視線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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