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知道柳昔卿有身家,有背景,也有很多人喜歡。


    早在泉星宗外一戰之前,他在小昆峰秘境裏摸到她手上的花戒,就知道這姑娘已經有人惦記了。


    直到泉星宗外一戰,他才知道那個人居然是魔君。


    這位修真界聞風喪膽的魔君大人不僅救了他,而且還治好了他的傷,低調卻穩妥地將他送走。這一係列舉動一出,他就知道,對方是個心思不亞於他的男人,還比他更強大。


    可他不甘心,還是想去試一試,他沈昭想要的東西,什麽時候得不到過?


    其實他自己知道,作為一個玩弄感情的高手,他不會一直無往不利,總會有那麽一個姑娘,是他求不得,放不下的,是他將真心掏出也無法得到的。他近乎自虐地等著這個人出現,等待自己被征服。


    然而遺憾的是,這個姑娘,卻並不想征服他。


    他像一隻等不到麥田的狐狸。


    這一次柳昔卿有求於他,沈昭便趁機繼續試探,他已經不吝惜表達自己的好感,他目光帶上了侵略性,心中貪婪蠢蠢欲動。


    若不是他喜歡她,柳昔卿這傻丫頭,絕對不可能好好地從他這裏走出去。


    可他偏偏喜歡她,而她……似乎也知道了。


    柳昔卿根本不想去利用這一點,為了避嫌,她甚至不願跟他做朋友,她小心翼翼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自己,也保護著他。


    可惜的是,她越是這樣,他卻越喜歡她。


    仿佛這世間就是容易發生如此荒謬的事:一肚子壞水兒的壞蛋,最喜歡的便是這樣好的姑娘。


    所以他忍著想要碰觸她的衝動,輕聲道:“我的條件是……”


    聲音像是化在了空氣中。


    柳昔卿認真地看著他。


    “每隔五百年,當第一聲春雷響起的時候,穿上你最漂亮的裙子,到南平州青辭鎮的惜月樓,喝一杯茶。”


    這條件令柳昔卿震驚。


    沈昭卻是微微笑了,他就是這麽混賬的人,死性不改,就是墜落也要叼人一塊肉,那是骨子裏的念和心窩裏的情。


    我得讓你一輩子記得我。


    就像我無法忘記你一樣。


    ※※※※※※※※※※※※


    與沈昭商議之後,兩人前後腳出了客棧,柳昔卿直奔汾城致遠齋分號。


    致遠齋在東勝州經營這麽久,總有其傳遞消息的方法。


    她順順利利進了致遠齋分號,便有一名築基期的夥計迎了上來,人極是伶俐,見到柳昔卿進門之後,看了她好一會,才麵露喜色道:“六兒?六兒!可不是你來汾城,怎地不先告訴表叔一聲!”


    柳昔卿卸下包袱,拿出裏麵幾罐醬菜,然後道:“這是奶奶讓我帶給表叔的,村裏出了大事,不然我也……”


    那夥計無疑是演戲高手,立刻神色緊張道:“村裏出什麽事?”


    柳昔卿嘴一撇,便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樣。


    夥計急忙道:“六兒莫慌,來,進屋裏跟表叔好好說一說。”


    “嗯,我已經先找了慈悲觀的仙長,表叔,上一次見你就是築基期,現在怎麽還是……”


    兩個人慢慢走進了致遠齋的內堂。


    一直跟在外麵的某個慈悲觀的修士才撤回了神識,致遠齋的內堂可是有陣法的,若是驚動了裏麵的人,這個時候鬧將起來反而不美。


    心歎這少年機緣還真足,進了慈悲觀便遇上了沈管事,然後又被沈管事安排了住所,隻是他跟到客棧的時候,不敢破沈真君布下的陣法,如今好不容易跟到了致遠齋,又碰了個釘子。


    他又怨起唐觀主,這段時間非要他們盯住所有汾城新進的生麵孔,甚至連凡人都要跟蹤一段時間方可。


    這不是折騰人麽唉……


    ※※※※※※※※※※※※


    一進了內堂,那夥計馬上變了臉色,恭謹對柳昔卿行禮道:“事急從權,忘柳真君勿怪,請真君稍等片刻,弟子這便施法聯絡虛妙山。”


    柳昔卿頂著少年容貌,嚴肅地點點頭。


    夥計立刻施術凝出一麵水鏡,將其與內堂中的陣法連接在一起,鏡麵上漸漸出現遠鷺神君的身影。


    “此事涉及機密,你先出去吧。”柳昔卿對那夥計道。


    “是。”


    致遠齋的夥計都是正道修士,雖然負責辦事,但卻對辦事的內情一無所知。


    她將一絲靈力點入水鏡,對遠鷺神君道:“大師兄被關押在慈悲觀中的浮屠獄中,弟子已與故交商議妥當,明日清晨便潛入慈悲觀救人,此次行事已有地利人和,無須大動幹戈,師伯不用擔心。”


    遠鷺神君不知為何看上去心情很好,他愛撫著懷中的翠兒,問道:“需要多少支援?”


    “我需要一件能夠突破化神期速度的飛行法寶,還需要一百張八品防禦符籙,三百瓶聚氣丹。”


    “需要多少人手?”隻要能用靈石解決的,對遠鷺神君來說都不是事兒。


    “久朝師兄會在汾城外布下傳送陣法,還請凉雁師兄幫助護法,城內的還需三人在慈悲觀外接應,二師姐、三師兄和五師兄可以分批進入汾城。”


    “很好,三人的話,剛好本座、小蠻,還有……”


    “還有本座。”


    一位身段嫋娜的女修從旁邊走了過來,她穿著一襲石榴色的衣裙,臉上掛著明媚的笑意,如三春綻放,暖意融融。


    柳昔卿見到那女修,鼻子便是一酸。


    “師父!”她失聲喚道。


    宋媚雙微笑道:“小六,師父突破化神期了,你高不高興?”


    “弟子恭喜師父晉階化神!”她怎能不高興,師父終於回來了。


    “這一次慈悲觀救人,我和師兄,還有小蠻一起去接應你。”宋媚雙撩了下肩上的碎發,風情萬種地往遠鷺神君身上一靠,“這就得看師兄的本事了。”


    “可是遠鷺師伯的身份……”


    宋媚雙嬌笑道:“傻丫頭,哪個會用本命神通,弄一堆化神期的法寶丟過去不就行了。”


    財大氣粗!


    遠鷺神君道:“今夜本座恰好要出席一場佩星城的拍賣會,自有不在場的證據,誰也懷疑不到本座頭上來。”頗是得意。


    柳昔卿在這邊更有底氣了。


    “弟子不能在致遠齋久呆,今夜子時一過,弟子便要混入浮屠獄,屆時還請師父師伯,還有師姐在西城門接應,那裏的護城大陣會留有可以突破的薄弱之處,隻要能趕到久朝師兄的陣法處,即便後有追兵,我們也不怕他們查到咱們的底細。”


    “不錯,小六兒有長進。你先去安排吧,慈悲觀外,一切有為師,”宋媚雙伸出一隻玉手,那塗了蔻丹的指甲發著寒光,“趁本座不在,竟敢欺負本座的弟子,上善盟一定要付出代價!”


    女王氣場爆棚!


    結果下一瞬,宋媚雙便被遠鷺神君按住了手,他無奈道:“師妹,你發狠也要看看時候,要收拾上善盟也不在於這一時,明日大戰千萬低調行事,等小昂救回來,咱們用黑市卷的那一筆靈石對他們下手也不遲。”於遠鷺其實心裏何嚐沒有發狠,他最是護短,“我保證一個月內,教他上善盟彈盡糧絕!”


    宋媚雙笑著按了按太陽穴,道:“依你依你,真是要念叨死我……”


    看著兩人有點打情罵俏的趨勢,柳昔卿此時分外尷尬:“師……師父,弟子這便去了。”


    “嗯,補給的話,直接從致遠齋拿,搬空了也沒關係。剩下的,那負責接應的弟子會幫你辦妥。”遠鷺神君道。


    柳昔卿趕緊關了水鏡,再看下去會瞎眼的。


    內堂陣法奇特,水鏡一關,外麵人立刻知道,那夥計又端著一碗麵走了進來,然後道:“一會兒便由晚輩與真君調換身份,半個時辰後,真君可以用此法寶易容,出去之後,便再無上善盟的眼線盯梢了。”


    “多謝你。”


    柳昔卿從身上取出一枚玉佩,立刻變回了原來模樣,又用清水潔麵,洗去臉上的藥膏。


    那夥計手腳麻利,也掏出一塊玉佩交給柳昔卿,自己取過她換下的那塊,佩帶在身上後,立刻便成了一個清秀的少年郎,又取出一盒子膏藥,在臉上一陣塗塗抹抹後,完全變成柳昔卿之前的模樣,絲毫不差。


    柳昔卿重新將另一塊玉佩戴在身上後,則變成了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童,也塗了一些膏藥,將臉變得更瘦削一些,更黑一些。


    夥計行了一禮,便拿起桌上的包袱,轉身出了內堂。


    柳昔卿知道與內堂陣法對接的不止一個屋子,半個時辰的時間,足夠他們調換人手,幫她掩飾身份,待時間一過,她便拿過桌子上早就準備好的一個破布小兔布偶,呆呆地走了出去。


    一出去,便有另有一名夥計走過來趕她。


    “終於找到你了,居然藏在內堂裏!都說了這裏沒有什麽藍衣大哥哥,怎麽還跑進來?你這女娃真是不聽勸,這裏來往修士多,萬一有個心懷不軌的,你這小命就交代了,趕緊去凡人住的街去!”


    “嗚,我,我不知道是哪,我迷路了……”柳昔卿的聲音也變得如女童般軟軟嫩嫩,低低說道。


    “出了門,順著街一直走出去就成了。”夥計又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這女娃哪兒來的巧勁兒,居然就撞進修士結界裏了,唉……快出去吧。”


    柳昔卿抱著小兔布偶,應聲走了出去。


    當她走進致遠齋屋外的陽光裏,柳昔卿抬頭看了看天空。


    天邊漸有晚霞升。


    人間已是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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