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勝州,汾城。


    城內熙熙攘攘,熱鬧非凡,臨近城門的區域更是川流不息,而城外,因為檢查嚴格,已經排起了一個長隊。


    許多人一邊排隊等待檢查,一邊議論紛紛。


    經過宏景山攻防戰之後,汾城慈悲觀的唐觀主將一封書信貼在城門口,讓來往的所有人都能看到。


    上麵隻有一句奇怪的詩:“籠中鳥泣血,山中人不知。”


    說來,最近汾城查得也比其他地方嚴,比如對藏形鬥篷的嚴查,進城修士不能帶有麵具,也不能使用藏形鬥篷,違令者,慈悲觀有權將其處置。


    對於習慣藏形鬥篷的修士來說,這種無理條例完全是無理取鬧,自從慈悲觀建立以來,哪還有魔修敢在外麵晃,唐觀主未免太大動幹戈。不過埋怨是埋怨,大部分修士還是默認了這一規矩,畢竟上善盟勢大,慈悲觀更是當地的地頭蛇,隻得入鄉隨俗。


    饒是唐崢將慈悲觀打造得如同鐵桶,托手眼通天的遠鷺師伯的福,柳昔卿還是混進了城中。


    她服用了隱藏靈力的丹藥,佩帶了可以瞬間改變人相貌的玉佩,在暖鶯師姐的巧手下,打扮成了一個俊俏的少年郎,一個人背著包袱進了汾城,她一路打聽,到了慈悲觀前,才被一名金丹期修士攔了下來。


    那修士打量了她一番,發現不過是個凡人,便問道:“因何而來?”


    “仙長在上,小人村落近日詭異,總有村民覺得身體虛弱,不過三日,村中大部分人都已起不來床,村長想是有魔修作祟,因此派小人來找慈悲觀的仙長報信。”


    “別人都起不了床,為什麽你能?”修士不客氣問道。


    “凡是十六歲以上的村民才會有此症狀,村裏十到十六歲的男丁,隻我一個,所以村長才派小人來。”


    修士看這少年畢恭畢敬,雖然單薄了點,卻還能當得起事,便道:“你進去吧。”


    “謝過仙長,”柳昔卿垂著頭,“請問管事可在觀中?”


    “幾位管事都在觀中,進去之後有負責接待的修士,自會將你的事情上報。”


    柳昔卿再次拜謝,看著那修士的眼神充滿感激,而後像一個第一次進入修士居所的凡人一樣,帶著點兒怯怯不安,拘謹地走了進去。


    裏麵果然有負責接待的修士,來人修為不高,不過築基期,溫聲問她有什麽需要。


    “聽聞汾城慈悲觀救苦救難,仙長,我的村子恐是有魔修作祟,十六歲以上的村人都已經虛弱得起不了床,希望仙長們能夠派人去查探,兩日前有一位仙長曾經路過,告訴我們,若是能找到月菱香,村子裏的人便可得救,不知仙師觀裏……可有仙師有這一味藥?”


    這月菱香乃是沈昭曾經在小昆峰秘境裏給柳昔卿下的補藥,卻騙她是□□“秋月紅”,將她騙上了他的賊船,後來柳昔卿也尋過這味藥,方知是修真界已經極少見到的古方,因此才用這月菱香作為找沈昭的暗號。


    “這味藥倒是沒聽說過,我去問問管事。”那弟子轉身走入內堂。


    不一會,走出一名相貌普通的藍衫修士,他看上去十分矜持,慢悠悠走到她身前,掂起她的下巴,輕聲道:“這位小郎君運氣真好,本君恰好有這一味月菱香。”


    柳昔卿往後一縮,避開了他的手指,換上哀求的表情道:“求仙長救我一村之人!”


    那築基弟子也走了過來,笑道:“合該是你的機緣,咱們沈真君最擅長配藥,不過你那村子……”他偷偷看了一眼沈昭的背影,“近期觀主大概不會外派。”


    柳昔卿適時露出一絲焦慮之色。


    “無妨,材料都是現成的,我去你住的客棧幫你配藥也就罷了,不過這機緣……可不是無償的。”沈昭低聲道。


    兩個人都頂著另一種皮囊,一個相貌平平,一個是鮮蔥似的少年,這一句話說出,聽在兩人心裏,都變了個味兒。


    少年白皙的臉龐抬起來,一雙水盈盈的眼眸看著他道:“仙長盡管開口,隻要小人能辦到。”


    沈昭一怔,他很快收斂情緒,袍袖一卷,攜著風就將柳昔卿帶出了慈悲觀。


    ※※※※※※※※※※※※


    到了汾城一處客棧,沈昭付了房錢之後,立刻進入客房布下了陣法。倆人都有默契,柳昔卿也不著急說話。


    直到沈昭布好陣法,謹慎地檢查了一遍,方才牽過她的手,兩人進了他方寸芥子。


    芥子空間才是修士最安全的洞府,一進了方寸芥子,沈昭立刻卸下了所有防備,鬆手放開了柳昔卿,旋身靠在軟墊上,一雙媚眼輕輕掃過她。


    “你膽子可不小,宏景山出了那麽大的陣仗,居然還敢找到唐崢的老巢,你若是被他抓到,恐怕連我也救不了你。”


    “這一次突襲宏景山,他抓了我師兄,我必須救他!”


    “你要我幫你?”沈昭挑眉。


    其實柳昔卿並不覺得沈昭幫她是天經地義,上一次沈昭通知她上善盟對東勝州魔修的清剿消息,便已是極大的人情了。


    “不需要沈道友冒險,我隻需要知道師兄被關押在什麽地方,還有……他,他現在好不好?”


    “應該還活著呢,不過想救人的話,柳道友未免把這慈悲觀想簡單了,我試問一句,你準備怎麽救?用你宏景山那點兒人手麽?還不如你去求魔君大人為你出頭,一劍劈過來,什麽事兒都解決了。”


    “沈道友,魔修並不欲與道修開戰,我隻能自己解決。”


    “嗬,你知道這慈悲觀是怎麽關押魔修的嗎?”沈昭輕笑一聲。


    柳昔卿搖頭。


    “每一座慈悲觀,都配有一個法寶,此法寶名字為‘浮屠獄’,一旦將人關押在其中,除非法寶主人許可,否則誰也出不去。這法寶的主人自然是盟主,也就是說,這法寶至少是化神級的極品法寶。盟主每隔三個月從浮屠獄中提一次人,觀中修士根本不知這些犯人會被提去什麽地方。”


    “他們難道不在意這些犯人的下落?”


    “為什麽要在意?上善盟隻抓魔修邪修,反正對正道修士來說,魔修都是壞人,是死是活都無所謂。”


    “唐崢有一樣法寶名為‘乾坤囚籠’,會不會把我師兄關在外麵?”柳昔卿皺眉問道。


    “要想防備魔修搶人,還有什麽地方比化神修士的法寶更方便安全?所以你要想救人,不止要與汾城的上萬修士為敵,還要破慈悲觀的防護結界,最後,無論如何你都要直麵浮屠獄,還得祈禱別引來盟主。”


    他本準備在柳昔卿臉上看到絕望的神情,可出人意料的是,柳昔卿仿佛鬆了一口氣。


    “若它是法寶,就好辦了……”


    沈昭一噎。


    其實他返回慈悲觀後,聽到唐崢率人去圍剿宏景山時,心跳都停了一拍。便是連他也沒預料到唐崢居然如此喪心病狂,對柳昔卿的執念如此之深。他之前在柳昔卿麵前肯定還有幾日準備時間,是因為他知道上善盟十八印長老中,對這次清剿的反對意見很大,雖然盟主已經下令,但究竟能集結多少人手還未可知。


    畢竟那地圖上隻有魔修據點,卻不知裏麵究竟藏有多少魔修,沒人會像唐崢那樣,帶著一個化神、十八元嬰和幾百金丹修士就敢去攻山,簡直愚蠢!


    可這種事真的發生了,一向鎮定的沈昭竟然有些慌。


    若是柳昔卿以為他故意騙她怎麽辦?他好不容易才在她心目中挽回了一點形象,那蠢貨讓他功虧一簣!


    他一槍穿了唐崢的心都有了。


    但沈昭也足夠冷靜,尤其當他得知唐崢雖然出師不利,卻從宏景山抓了一名魔修回來之後。


    柳昔卿一定會來找他!


    所以他一直都呆在慈悲觀中,生怕漏掉什麽消息。


    其實救人的打算,他早都幫她想好了,不過……沈昭眯起狐狸眼,他可不能讓這小丫頭為所欲為,否則被她發現後,還不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你可有救人的方法?”他問道。


    “我需要一個進浮屠獄的機會。”


    沈昭麵露微笑,他知道柳昔卿現在壓著修為,索性伸手將她淩空抓到自己麵前,看著她那扮作少年的單薄身板,輕笑道:“想要沈哥哥幫你嗎?”


    “要。”她不躲不避地看著他。


    “這樣啊……柳師妹,我們是朋友對不對?”沈昭笑眯眯的。


    柳昔卿來找沈昭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設,這會兒沈昭要是算計她,她也認的,不過她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在你不算計我的前提下,我很願意將沈道友當做朋友。”


    “真是傷腦筋,果然我們還是別做朋友了。”他淡淡地回道。


    說實話就這下場,柳昔卿一臉黑線。


    “沈道友!”


    “唉,柳道友稍安勿躁,我可以帶你進浮屠獄,甚至我還能保住你不被唐崢發現,”沈昭抬眼看她,“你來找我,便知我的能耐,我一定能幫你救出昂小雪,但很可惜,我們不是朋友,所以我也有我的條件。”


    這句“不是朋友”略有些傷人,可柳昔卿知道,他們不是朋友,才是最好的結果。因為她隱隱感覺到了沈昭對她生了某種感情。


    朋友生曖昧,朋友生誤會,不如就像他們現在這樣,或許還能相忘於江湖。


    沈昭一直看著她的表情,仿佛她的表情有一絲鬆動,都可以帶給他希望。


    但是沒有,柳昔卿坦然地看著他,問道:“什麽條件?”


    兩人都是聰明人,試探到這個程度,已是什麽都明了,隻剩公事公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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